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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晉都新田 第三百五十一章 貴女 文 / 林家成

    第三百五十一章貴女

    涇陵低著頭,看著背上那道三四寸長,觸目驚心的傷口。

    脅邊還有一道,稍淺,也是一般猙獰。

    他伸手在傷口上輕輕撫動著。

    撫著撫著,他低歎了一聲。

    衛洛正把臉壓在几上,聽到他的低歎,不由好奇地扭了扭腰,問道:「何也」

    涇陵卻是不答。

    他頭一低,在她背上已癒合的傷口處,湊近薄唇,輕輕印上一吻。暗暗想道:幸好,幸好……

    他這一吻,極輕極淺,如羽毛一樣,在她的雪背上掃了掃,令得衛洛好生瘙癢,她不由再次扭了扭背,格格一笑。

    聽著她的歡笑聲,看著這猙獰的,剛剛癒合的傷口,涇陵突然伸手,把她的肩膀一扳,嘩地一聲,把衛洛重重地按入懷抱中!

    他按得如此用力!如此用力!

    衛洛被他強擠在懷中,都要窒息了。她伸臂摟著他寬闊的背,努力地把差點壓扁的臉蛋掙出一條縫,她吐了一口氣,輕笑道:「何也?」

    涇陵依然不答。

    他突然抱著衛洛,站了起來。

    低下頭去,把剛才扯在地上的外袍拿起,用外袍把衛洛完完全全地包住後。他便這般橫抱著她,大步向外面走去。

    衛洛偎在他的懷中,她不敢動,一動,她便會露出肌膚來。

    殿外,劍客侍婢們侯在兩旁,低頭肅手而立。

    當他抱著衛洛來到寢殿外時,涇陵頭也不回地命令道:「喚大夫來此!」

    「諾。」

    寢殿中,兩個侍婢躬身相迎。

    涇陵大步而行,穿過一層又一層的紗幔,來到床塌前。

    黑色的巨大的床塌,一如以前,一樣的陽剛,一樣的沉凝。

    涇陵把衛洛放在床塌上,他扯過一旁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侍婢的叫喚聲,「君上,大夫求見。」

    「喚他進來。」

    「諾。」

    聽到大夫進來的緩步的腳步聲,衛洛慢慢坐下。

    那大夫朝著涇陵略略叉手,喚道:「君上。」

    「請為夫人診。」

    「諾。」

    那大夫朝著衛洛盯了兩眼後,來到床塌旁,在塌上坐好,伸手按在她的脈腕處。

    半刻後,大夫歎道:「左手肺脈澀而弱,本應元氣受損,性命不久,心脈澀而促,心陽受損。然,右手三脈皆旺,夫人雖傷,恢復可期。」

    他說到這裡,轉向涇陵,叉手道:「君上,夫人之傷安心靜養,半年可全好。」

    涇陵看了衛洛一眼,轉頭問道:「可歡好否?」

    嗖地一下,衛洛的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她低下頭去,咬著銀牙,惱道:真,真是的,怎麼問得這麼直接?

    她渾然忘了,這時的人,做事都喜歡直接。而且,男女歡好,是可以傳承子嗣的美事,怎麼可以不直接呢?

    大夫毫不動容地應道:「可,然不能過於激烈。」

    「善。」

    大夫退去後,涇陵看向還紅著臉,低著頭的衛洛,道:「王宮諸事需理,小兒靜息,侯我歸來。」

    「然。」

    衛洛這一聲回答,小小的,弱弱的。

    涇陵嘴角一揚,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仰臉看著自己後,盯著她的墨玉眼,說道:「休臊,晚間敦倫時,再羞不遲。」

    轟——

    衛洛的臉紅到頸子上了!她瞪大眼不滿地瞅向涇陵。

    涇陵卻是放下手,長袍一甩,大步走了出去。他,他竟然一點也不正面迎接她的不滿!

    衛洛瞪著他大步而去。

    片刻後,她慢慢滑下,在床塌上躺平。

    仰著頭,瞪大眼看著床頂,衛洛哪裡睡得著?涇陵把她抱過來,就是要讓她睡覺的,可被他這麼戲弄後,她頭腦清醒得很。

    在床上躺了一會後,衛洛坐直,下了床塌。

    她一動,幾個侍婢便連忙上前,向她行禮,「夫人?」

    「退下!」

    「諾。」

    衛洛緩步來到院落裡。

    院外,一陣陣女子的嘻笑聲,高談闊論聲傳來。

    衛洛一怔,轉眼她明白了:那些圍在公子府的女子,似乎沒有散去,還進府了!

    衛洛皺起了眉頭。

    她轉過身,正準備詢問時,院落外,傳來了十三公主依然高傲的喝問聲,「夫人可是已經醒來?」

    一侍婢輕聲回道:「夫人已睡。」

    這侍婢剛剛說到這裡,幾個貴女便已跨步而來,她們一抬頭,同時看到了站在院落中的衛洛。

    十三公主臉一沉,右手一揚,嗖地一聲,重重地抽了那侍婢一個眼光,沉喝道:「敢欺瞞我?拖下去,殺了!」

    那侍婢聞言雙腿一軟,臉白如紙,癱倒在地。

    兩個劍客向那侍婢大步走來。

    當他們來到那侍婢面前時,不知為什麼,腳步卻是一頓。

    十三公主喝道:「何也?」

    兩劍客同時朝衛洛望了一眼,轉向十三公主叉了叉手,並無言語。

    十三公主轉眼看向衛洛。

    她一瞅到衛洛,眼中閃過一抹怨毒,再次喝道:「拖下殺了!」

    那侍婢這時已回過神來,她急急向衛洛爬來,喚道:「夫人救我!」

    她一句話還沒有落地,十三公主已是咬著牙,嗖地一聲拔出佩劍!她把佩劍一伸,直直地刺向那侍婢的背心!

    衛洛見狀,一直冰冷的臉上閃過一抹怒色,她低喝道:「阻止她!」

    聲音堪堪落地!

    閃電般的,從旁側五十步處的樹林中,射出了一根樹枝,那樹枝嗖地一彈一撞,便把十三公主的佩劍撞得重重摔落在地!

    「叮」地一聲,長劍掃落聲傳來。

    十三公主身後的眾貴女,都是一驚,同時看了衛洛和十三公主一眼,低下頭去。

    五十步外,玳姬和蔡姬等人的腳步聲是瞬時一頓!

    十三公主十分惱怒,衛洛當著這麼多貴女的面,攔下她的劍,太也不給她面子了。當下,她朝著衛洛尖聲叫道:「夫人,我堂堂女公子,殺不得一奴麼?」

    奴,這時的地位是與豬狗同的。十三公主的憤怒,指責的意思是:我一個公主,在我兄長的府中,連殺一條狗的權利也沒有麼?

    衛洛瞟了她一眼,淡淡的,冷漠的,靜靜地喝道:「有罪可罰,有惡可殺!」這意思是說:有了罪,才可以罰,有了惡,才可以殺。對方如果沒有罪惡,自然就不能喊罰喊殺的了。

    十三公主氣得噎住了,她反駁道:「不過是一奴!她是雖賢士劍客,亦可動則誅殺的奴!夫人如此不給顏面,羞辱我乎?」

    衛洛聞言有點想笑,她朝著那嚇得顫抖不已的侍婢點了點頭,示意她退下後。才緩緩回道:「公主對上喝斥,怒則殺人,真有顏面?」

    上,指的是衛洛本人。她是晉夫人,地位已高於十三公主。

    在這個時代,指責一個貴族沒有顏面,是很羞辱人的說法。貴族是什麼?貴族就是如孔子的弟子子路一樣,在戰鬥中,敵人一劍把他系冠的帶子斬斷,冠掉下來,於是子路說,「士失冠不如死。」

    於是,子路扔掉劍,下了馬,去撿冠系冠,被敵人圍過來,砍成了肉泥。

    衛洛指責十三公主喝斥上位者,動則殺人,不顧顏面,這是在極嚴厲地唾罵十三公主。

    殺人也就罷了,可問題是,她因為一個地位低下的奴婢,輕易地表現了憤怒。一個大貴族,怎麼能動不動就這麼的憤怒呢?這是多麼沒有風度的事啊。她要殺人,也應該是很溫和,很平靜地動手的,這樣才符合貴族風範啊。

    十三公主臉色一青,半晌說不出話來。

    衛洛目光轉向她身後諸女,淡淡笑道:「諸姬來此,何以教我?」

    眾貴女相互看了一眼。

    這時,衛洛右手一揚,示意眾侍婢擺上塌幾。不用她吩咐,眾侍婢這時也安靜地搬著塌幾,在樹蔭下一一布好。

    這些侍婢中,便有一直服侍涇陵的那四個。此時此刻,她們看向衛洛的眼神中,已有了一些敬意和慶幸。

    本來,她們是看不起衛洛的,總覺得她以一個男子之身,從歌姬隊中被晉君提拔,變成夫人,雖有才學,但來歷身份不明,不值得稱道。

    可這時,她們都知道了,眼前這位夫人,本來便是越國公主,本是貴女。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是君侯剛剛及冠時,便要娶回的第一個妻子。

    衛洛有了這樣的身份,她們覺得自己應該尊重她了。

    再加上,此時此刻,把她與別的貴女一對比,竟是無比的仁慈寬和,眾侍婢便深感慶幸了。

    眾貴女迤邐入內,一一在塌上安坐。

    衛洛來到主座前坐下。

    直到這時,十三公主還在生著悶氣。她狠狠地瞪了一會衛洛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咬一咬牙,大步入內。

    她在右首第一席上坐下。

    衛洛瞟了十三公主一眼,雙手一合,示意侍婢們上酒,上糕點。

    其實,衛洛有點奇怪,她不知道,十三公主憑什麼在她面前這麼嬌橫。上一次,自己都那麼嚴厲地警告過她了。自己已經讓她知道,前些年來,她暗害公子府的姬妾和子嗣,衛洛是心裡有數的。當時十三公主明明懼怕了,怎地現在膽子又粗了?

    衛洛卻不知道,十三公主是想明白了:她只是弄死了幾個無名無份的姬妾和來歷不明的野孩子。可衛洛,卻是驅逐了後苑所有諸姬。衛洛所做的事,不論是惡毒性,還是嚴重性,還是為世人唾罵等方面,都遠勝過自己十倍,百倍。所以,她現在理直氣壯得很。

    衛洛舉起手中的酒樽,揚唇笑道:「請飲!」

    「夫人同飲!」

    眾貴女抬頭,飲下樽中酒時,一個侍婢在外面清聲喚道:「稟夫人,玳姬,蔡姬求見!」

    「可!」

    衛洛的聲音一落,那侍婢便朝著外面高聲喚道:「玳姬,蔡姬晉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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