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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晉都新田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這一個懷抱 文 / 林家成

    第二百四十五章這一個懷抱

    殷允鬆開衛洛的雙臂,站直身子,退後一步,望著她說道:「我本是越人,有護送你的責任。」

    他說到這裡,略頓了頓,含笑道:「當年,你孤身遇險,無依無靠,卻還能顧念於我,要我不顧你而自行離去。此等心性,允在婦人身上殊少遇見。當時便暗下決心,一定要還你一願。幸好,你聰明多智,竟能存活至今,還能自行修習易容之術,領悟劍技。如此卓越才智,不下於任何一派大宗師。允能援手於你,實歡喜之至。」

    殷允說到這裡,轉向劍咎叫道:「準備酒肉,今晚要與公主共醉!」

    「諾!」

    劍咎應了一聲後,身子一晃,向外竄去。

    老夫妻已開始在竹林下擺好塌幾。

    衛洛與殷允面對面跪坐著。這殷允身上,有一種很溫暖的氣息,這氣息讓衛洛不知不覺中,都羨慕起劍咎來了:他這一生,有這麼一個師兄擋著,護著,真是幸福啊。

    她這樣一想,不由有點癡了,直過了半晌,衛洛才眨了眨眼,才對上殷允溫柔地目光,原來,她竟是一直對著他的臉在發呆,衛洛小臉一紅,慌忙低下頭去,急急地抿了一口酒。

    殷允感覺到衛洛情緒不佳,他慢慢地抿著酒,也不說話,只是每每對上衛洛的目光時,溫柔一笑。

    便是這一笑,令得衛洛浮躁的心漸漸轉為平和。

    這時太陽已然落山,一輪圓月掛在天空,因天空還有餘光,圓月的光芒還淡淡的。

    這時,殷允的聲音徐徐地傳來,「當年,你被晉太子涇陵誅殺於道,萬沒有想到,你終還是落入他府中,現又被他所悅,與他有婚約有身。這世事,真是難測。」

    他的聲音,徐徐而來,宛如流水一般,在衛洛的耳中輕輕響起。

    不知為什麼,衛洛聽到這裡,眼中竟是一紅。

    她低著頭,紅著雙眼,喃喃說道:「然,世事難測也。」

    這時候,衛洛想到了她莫名其妙的穿越,想到了她在涇陵府時的百般努力,想到了那次被公子涇陵轉手的那一幕。想到這次含著郁恨,再被公子涇陵買回來的情景。

    她算什麼?苦苦掙扎了這麼久,也不過是一件可以買來賣去的商品而已!

    衛洛一想到這些,便心中絞痛莫名,便恨意綿綿而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紅了雙眼。

    她一仰頭,把一樽酒猛然吞下。

    酒水如泉,一下子嗆入她的喉管,也有少許溢到她的氣管中。衛洛頓時一嗆,酒樽一鬆,伏在幾上便是一陣急咳。

    正當她咳得上氣不接上氣的時候,她的背心卻是一震,卻是殷允來到她身後,在她的背上輕拍起來。

    他一邊輕拍,一邊望著咳得臉紅耳赤,喘息不已的衛洛,低低地說道:「緩口氣,對,深呼吸。來,小抿一口,對。」這般說著的時候,他的另一隻手,正端著一樽溫水,朝著她的嘴邊徐徐送來。

    他溫柔地說到這裡,突然望著衛洛明明紅著雙眼,卻瞪大一雙墨玉眼,任由淚水在眼眶中滾動,就是倔強得不肯讓它流下的模樣,竟是低低地一歎。

    歎息聲中,他伸出雙手,把衛洛肩膀扳轉,伸臂把她舒緩地摟在懷中。

    有一句話叫做:有傾蓋如故,有白髮猶新。人和人之間的緣份是十分奇妙的,衛洛一見到殷允,第一眼便感覺到溫暖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依賴,稍稍說上二句,她便無法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脆弱。

    此時他毫無芥蒂地把她摟在懷中,衛洛聞到他那清爽的,讓人心曠神怡的體息,突然之間,一直以來堵在胸口的痛苦,郁恨,無助,悲涼,所有所有的情緒,都一湧而出。

    只是一轉眼,衛洛已緊緊抓著他的衣袖,低低的嗚咽起來。她抓得如此之緊,那白嫩的十指,直是青筋暴露。殷允低頭望著她小心地拈著他小小的一片衣袖,卻抓得那麼用力,那麼緊張的手指,突然發現,她似在害怕自己突然抽身離去。

    她的嗚咽,是那種把哭聲堵在咽中,盡量抑制著情感的嗚咽。

    這種宛如失群小獸般的低泣和依賴,令得殷允心中一酸。他一手拍著她的背,另一手撫著她的青絲,溫柔的,低低地說道:「何必忍著,且哭出來。」

    衛洛在他的懷中搖了搖頭,依然只是一陣低低的嗚咽聲傳出。

    衛洛低低的嗚咽著,一聲又一聲,壓抑無比。直過了好久,她那含著濃濃鼻音的說話聲開始飄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這般埋在依然陌生,卻彷彿相識了無數載的殷允懷中,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這一句。

    殷允聞言一怔,他摸著她的秀髮,皺眉沉思著:想不到越宮中最為偏遠荒涼的露苑,竟然令得她掛念至此?她那裡明明沒有一個親人了,為什麼竟然放不下來?

    殷允雖然疑惑不解,卻還是溫柔地說道:「可,今晚便送你回家。」

    哪裡知道,他這句話一出,衛洛的嗚咽聲頓時響亮了一分。她在他的懷中,拚命地搖著頭,一次又一次,只是哽咽地搖著頭。

    直過了好一會,她才似是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鼻音渾濁地泣道:「不,不,我沒有家,我沒有家,我,我哪裡還有家?」

    殷允怔住了,他自是聽得清楚,衛洛這話中,含著太多的無助,這是一種飄零輾轉,無根亦無處可停泊的寂寞,這是一種恐慌,一種四顧茫然的無力。

    幾乎是突然間,他的眼眶一紅。

    他低頭看著她,伸手撫摸著,梳理著她的長髮,喃喃說道:「無懼,無懼也。我這裡便是你的家。」

    最後幾個字一出口,殷允便怔住了。

    他撫摸的動作一僵,眉頭也深深皺起。

    飄泊江湖多年,天下人都知道,他殷允的承諾從不輕易出口,早便有一諾既出,十城不易的美名。

    可是,他卻對這個只有兩面之緣的婦人輕易承諾了。

    而且,這已是第二次。

    第一次見面時,這婦人還是一稚齡少女,長相遠沒有現在這般傾國傾城。當年,她用那雙明明脆弱到了極點,恐慌無助到了極點的眼睛看著自己時,嘴裡說的,卻是體貼溫柔地安慰。

    他當時便不由自主地想道:事情一了,我一定要找到她!只要她沒事,就一定要還她一願!

    這世間事真是想不明白。

    再一次,自己遇見她不過一會功夫,便又承諾了。而且,承諾一出,直到現在,還是覺得天經地義。

    劍咎一足踏入院門,手中的狼屍還在滴著血,頭一抬,便對上了這一幕。

    他腳步一頓,雙眼瞬時瞪得老大。

    不一會,他頭一歪,尋思了一會後,慢慢地退出了院門。

    退出後,劍咎把獵來的野獸放在地上,雙手一背,開始在林蔭道下踱起步來。

    他轉了幾步,又來到了院門處。這一伸頭,他便看到兩夫妻正在小木房裡,探頭探腦的向外看去。其中那老頭子一眼對上劍咎,張口便要叫喚。

    劍咎連忙伸手一壓,示意他噤聲後,又揮了揮手示意他出來。

    那老夫見狀,連忙輕手輕步地走出。

    老頭一出院門外,劍咎劈頭便問道:「此是何故?」

    老頭哪裡明白?他連連搖頭。

    劍咎皺著眉頭,伸出左手撫著自己的下巴,一臉深沉地說道:「怎麼這麼快便摟成一團了?我師兄自是端人君子,對女色上一直疏淡。這婦人相處多時,也可以看出是個死心眼的婦人。怎地這麼一忽兒,便摟到一塊去了?」

    那老頭聽到這裡,依然傻傻地搖著頭。

    劍咎伸手揉搓著眉心,喃喃說道:「難不成,這婦人會成為我的嫂嫂不成?嗚,婦人如此之美,我還不曾得手呢。」

    他說到這裡,俊臉一苦,又說道:「不行,師兄也是我一個人的師兄,我不要與一個婦人來分他。嗚,嗚,嗚。這兩人怎能摟到一塊去?」

    劍咎顯然是真的苦惱了,他蹲在地上,抱頭痛哼不已。

    那老頭見他這個樣子,卻沒有上前規勸。他只是看了兩眼,居然腳步一轉,竟是躡手躡腳地向院中走回。

    老頭剛剛走到院門處,劍咎的低喝聲便傳了過來,「老奴,你家小主人如此傷心,你怎能不管不顧?」

    他說到這裡,目光悲憤之極,「我的師兄,與我心悅的婦人摟到一塊了,都不要我了。難不成,你也要棄我而去?」

    劍咎最後一句,說得實是有點好笑。

    當下,那老頭子轉過頭來,他渾濁的雙眼打量著劍咎,乾枯的嘴抿了抿,沙啞地說道:「小主人言重了,待小主人睡上一覺,便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老頭子說到這裡,見劍咎橫眉怒目,一臉氣憤,他嚇了一跳,連忙向後退出幾步,道:「奴得為主人弄酒肉了。」

    他一邊說,一邊迅速地從地上拾起那只死去的野狼,急急地向院中走去。

    劍咎望著老頭子逃之夭夭的身影,大是鬱悶。他右手撫著下巴,十分幽怨地嘟囔道:「這次,我是真的有點傷心的……」

    他剛說到這裡,突然雙眼一亮,右手重重地朝左手心一拍,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婦人弄得一手好吃食,她真跟了師兄,那豈不是我有口腹了?」

    他說到這裡,大是興奮,當下大步向院門走去。

    這一次,摟抱成一團的兩人已經分開,衛洛已羞紅著臉,腦袋直埋到胸口上。而他的師兄,依然撫著她的秀髮,正低低地說著什麼。

    劍咎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婦人,休臊了!快點弄吃食去!師兄師兄,你有所不知,這婦人長得美也就罷了,她弄的那一手炒食,當真是天下無雙,比她的美貌還要吸引人呢。哈哈哈。」

    衛洛本來羞紅著臉,有點無地自容,聽到劍咎這麼一調侃,直是耳尖都要滴出血來。

    聞言,她連忙站起來,朝著殷允和劍咎一福,低著頭急急說道:「我去弄吃食。」

    說罷,她提著裳服,急匆匆地向小木房中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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