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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上林的鐘聲 第三十七章 反政府軍的間諜們 文 / 貓膩

    窗外的雪花飄著,酒吧裡的氣氛很清冷,剛過中午,沒有什麼生意。施清海薄薄的雙唇像吮棒棒糖一樣叼著根香煙,專注地看著煙頭上的紅光一閃一閃,百無聊賴,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卻因為這種專注而往鼻間靠攏,顯得有些滑稽。

    酒吧的木門被人推開,清冷的空氣灌了進來。施清海取下煙頭掐熄,拉開身旁的座位,看著那個人鬢角的白髮說道:「喝點兒什麼?」

    「酒。」臨海州局局長坐下後,很直接地吐出一個字。施清海的眉尖好看的皺了皺,對於這位曾經的老師,後來的領路人以及單線聯絡上級,他非常瞭解,知道對方一向謹慎,不怎麼願意喝酒。但他沒有詢問什麼,打了個響指,招呼店裡端來一杯烈酒。

    「邰家好像已經和帕布爾議員接觸過了。」局長險些被烈酒嗆著,一邊咳嗽一邊輕聲說道:「如果帕布爾能夠得到邰家的支持,明年的總統選舉,他的勝算應該會增加好幾分。」

    「邰家……一直很低調,低調到大部分聯邦人都忘記了它的存在。」施清海承認自己其實在這次情報收集之前,也沒有怎麼注意過這個曾經輝煌過無數世代的前皇族,他舉起酒杯啜了一口,說道:「就算他們家以前擁有整個聯邦,但畢竟已經過去了六十幾個憲歷,還能擁有多少隱藏的力量……居然可以影響到總統選舉?」

    「不要低估七大家的存在,這是聯邦的歷史早已經證明了的事情。邰家雖然是七大家裡最隱秘的一個家族。但如果我們推測地不錯。也應該是七大家裡實力最為強大地家族。」

    局長低著頭,用微有憂慮的聲音說道:「他們或許不能讓某個人直接當選總統,但可以很輕鬆地讓某個人的競選對手失敗。」

    「破壞總是比建設容易。這個我明白。」施清海地目光平靜,「不過雖然我對政客一向投以厭惡的眼光。但也不得不承認,出自東林地帕布爾是政客裡的一個異數,如果這麼多年來他所展現的道德水準和實幹精神都是偽裝,我只能說,帕布爾議員扮演聖人扮演的相當成功。」

    「你明白我的意思。」施清海繼續說道:「如果帕布爾成為聯邦總統。對於組織來說,應該是最好地選擇。至少如果要和議,也不用擔心聯邦政府會像以前的小人一樣反覆無常。」

    局長擺了擺手,說道:「道德感不能代表一切,帕布爾在他地競選綱領和這些年的政治實踐中,一直小心翼翼地沒有流露出對於環山四州的態度……關於聯邦政府與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究竟存著什麼樣的想法,誰也不知道。如果帕爾布將來在國防部那幫鷹派人物的影響下,選擇對組織採取強勢進攻的態度……」

    施清海注意到局長的眉宇間充滿了憂慮。

    局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如今的環山四州,好像已經被內戰結束。和平到來的喜悅籠罩了。麥德林議員那邊一直堅持非暴力原則。組織為了保持同志們地團結,無法對戰爭進行充分地準備。如果……帕布爾當選總統後,選擇對環山四州進行武力***,我很擔心,我們的同伴們會潰不成軍。」

    「當今總統是一個怯懦無能之輩,但帕布爾不一樣。」局長憂心忡忡說道:「一個從礦工家庭走出來地總統,想來在很小的時候就樹立了極為遠大的理想,這種人物性格堅毅,肯定不會允許聯邦境內,尤其是首都星圈內部,還有組織這種***武裝的存在。」

    「可這都是提前的擔心。」施清海看了局長一眼,說道:「今天冒險用師生相聚的由頭來相見,我想你不應該只是想說這些。」

    局長搖了搖頭,看著窗外的雪花,忽然輕聲說道:「我只是覺得最近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所以來見見你,將來如果出了什麼問題,我會第一時間內把你的檔案刪除……除了我之外,組織裡只有他知道臨海的老鷹就是你,你知道的,他從來不會理會具體的事務,就算你要脫身,組織也不會發覺……到時候你就可以真正自由了。」

    這句話極為不吉利,身為***軍安植在聯邦政府內部最成功的兩名間諜,施清海和局長早就做好了隨時可能死亡的心理準備,可是突然聽到這句話,施清海的眉頭依然止不住地皺了起來,他靜靜看著自己的老師,緩緩開口說道:「自由……確實是我很喜歡的東西,不過我可不希望用你的死亡做為條件。」

    他拍了拍自己老師的肩膀,輕聲說道:「這幾年我確實很累,不停地往環山四州發回情報,卻還要看著麥德林那個老混蛋一個勁兒地向聯邦拋媚眼,心裡很不舒服……不過老師您應該清楚,我能堅持到今天,就是因為我認同組織的理念,這個世界確實需要改變,但組織從來不會將有可能波及平民的暗殺和恐怖襲擊當成戰鬥的方式……我只希望這個理念能堅持下去。」施清海往後靠在真皮的沙發上,點燃了一根煙,在煙霧之中緩緩說道:「如果哪一天,組織悖離了這個原則,那我也只有脫離組織,哪怕或許會迎來滅口的追殺。」

    「你想說什麼?」局長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得意弟子,「是不是關於雙月節舞會,你發現了什麼?」

    「我只是不明白,組織為什麼對那位太子爺的***禮如此在意……麥德林議員派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過來,我倒能明白一些。」施清海彈了彈煙灰。平靜說道:「七大家是聯邦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我不認為邰家有可能與我們合作,既然如此,花這麼大的代價去獲取這份情報。究竟有什麼意義?」

    「你認為組織會利用這次雙月節舞會進行針對那位太子爺的刺殺?」局長認真說道。

    「是地,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地任何可能。」

    「組織很少進行針對聯邦公眾人物的暗殺行動,因為這會極大的損害組織地形象。」局長很嚴厲地看著施清海的眼睛,說道:「更何況雙月節舞會在大學城進行,有太多地無辜公民……你這樣推測,本身就是對組織信念的不尊重。」

    「我誰都不信任。除了您。」施清海沒有在老師的嚴厲眼光下放棄自己的推斷,「而如果組織真的進行針對邰家繼承人地暗殺行動。我和您卻完全不知情,只能說將來我們必然是被拋棄的那一部分。」

    「你不能說服我,因為組織刺殺邰家繼承人,對於我們地事業沒有絲毫好處。」

    「清算七大家在歷史上的罪惡,本身就是組織的信條。」施清海微微瞇眼,「而且正如您先前說的那樣,邰家已經和帕布爾議員接觸了,您也分析出帕布爾議員可能會向鷹派靠攏……既然如此,組織為什麼不選擇在帕爾布議員成為總統之前,除去他最大的助力?」

    「邰家七代單傳。只有這一個繼承人。」施清海繼續平靜地分析道:「如果說這個家族是聯邦裡最恐怖的存在。但從某個方面看,其實也是最脆弱的存在。只要這個繼承人死了,這個家族必將因為無人繼承的問題分崩離析。」

    局長沉默許久,他今日突然想見見施清海這個學生,其實也是因為他對最近一段時間內組織的動態有些猜疑,無論是麥德林議員還是聯邦內部那些舉足輕重的大人物,都有對接近邰家,對邰家繼承人示好地必要,唯獨反抗聯邦數十年地***軍,沒有道理去關心邰家繼承人的蹤跡,除非組織上層地大人物們真的動了某些心思。

    長久的沉默之後,局長緩緩開口說道:「可你想過沒有?在聯邦首都星臨海州,要暗殺邰家的太子爺,這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組織裡就算有些激進分子,但我想應該沒有太多的蠢貨。」

    「這點我相信,連我也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確定那位太子爺的確切位置,足以說明對方的實力和謹慎。」施清海聳聳肩,說道:「我只希望您最近這段時間小心一些……對那邊過來的人和情報再注意一些。」

    「你準備怎麼辦?」局長緩緩喝光杯子殘餘的琥珀色液體,面色微紅問道。

    「今天晚上雙月節舞會,我會親自去盯著,組織那邊不管派誰來執行這個計劃,我都會讓他失敗。」施清海的語氣很冷靜。

    「你這是在對抗組織。」

    「我希望不會發生這種不愉快的事情,但如果組織真的瞞著我們兩個做這件事情……沒有了信任,只剩下無恥的利用與事後的滅口,我就不再是組織的人。」

    局長歎了口氣,望著這個平時無比憊懶,此刻卻像刀子一樣泛著寒光的年輕官員說道:「或許是我們想的太多了,或許今天晚上的舞會只是一場富家子弟們的名利場表演,或許組織上層真的只是想轉換一下思路,嘗試接觸下聯邦裡的實權階層,謀求一個更平緩的將來。」

    施清海挑挑眉頭,笑了起來,舉杯敬對方:「如果這樣,那是最好。上次的情報中說邰家的***禮有一個很古怪的規矩,如果只是想接觸那位太子,咱們組織裡面可沒有麥德林議員身邊那麼多女學生……我雖然生的也算漂亮,可我終究是男人不是?」

    局長哈哈笑道:「我們可從來不會出賣女色如此無品。」片刻後他平靜下來,微笑說道:「組織上層的最新指令,命令你想盡一切辦法接觸那位太子。」

    「***,你這時候才說。」施清海愕然片刻後罵出聲來,「看來今天晚上的舞會應該沒什麼問題?」

    「還是小心一點吧。」局長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我先走了,和朋友約了見面,已經拖了太久的時間。」

    施清海披著輕雪。在臨海州安靜的大街上向著店地方向走去。沒有走多遠,他地眉頭便皺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推開了上層表蓋,只見下面隱藏著的顯示屏上出現了一行字。

    「舞會不用擔心。因為他來了,地址在……」

    施清海地表情一怔,能夠通過這種方式聯繫自己的,只有剛剛分手地老師、那位表面身份是局局長的老傢伙。很明顯老傢伙也是剛剛收到這份情報,轉發給他的時候心情異常愉快或者說是亢奮。才會說的如此不規範。

    施清海愕然地看著那一行字,看著第二句中的那個「他」字。忽然感到世界上地事情真是無比荒謬,先前和老師的談話中還提到他,他便來了?

    ……只是他為什麼會來臨海,他怎麼敢來!如果真是他來了,看來組織對雙月節舞會地態度真的是偏向於和平,因為組織不可能讓他來冒險。

    雪花飄落在長長的睫毛上,施清海忘了撣掉。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手錶上的字,想到馬上要見到那個大人物,不禁感到一陣心悸。

    每個間諜都有自己的代號以方便進行單線聯絡,施清海自己的代號是老鷹。他老師的代號是烈酒。施清海也知道一些不幸被聯邦逮捕的同仁,比如已經犧牲了的燕子和烏鴉……人類歷史上因代號而出名的間諜不知凡幾。然而在這一個憲歷時期內,最厲害地間諜卻幾乎全部出自環山四州***軍地隊伍。因為***軍的間諜系統最頂端,有一個代號為「他」地人物。

    他是***軍的二號人物,是***軍領袖最親密的戰友,在施清海這些人的心中,是非常了不起的專業人士——這樣高階的領導存在,居然一直沒有被聯邦獲得足夠的身份資料和信息。***軍在環山四州的抵抗已經進行了好些年,結果聯邦居然沒有人能夠知道對方的二號人物究竟長什麼模樣,僅這一點,便證明了他的恐怖。

    在薄雪輕風之中,施清海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自己馬上就要去接那個人,然後……參加雙月節的舞會?他來到臨海州,自然是為了見邰家那位太子爺,只是***軍和邰家能談些什麼內容呢?

    便是海堤在面前潰決,依然可以保持內心冷靜和臉上懶洋洋笑容的施清海,在得知這個情報之後,依然止不住有些心神搖晃。

    幾年來,他為***軍獲取了大量的聯邦情報,幫助環山四州的人們不僅在戰鬥中成功地生存下來,也幫助***軍裡的溫和派在地方選舉中謀求了大量利益,可以說,他是***軍這些年最成功的間諜之一,可是面對著自己直屬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面對著那個從來沒有人見過真面目的「他」,施清海是一點自信都沒有。

    要保證他在臨海州的絕對安全,還要安排他在雙月節舞會上見到那個年輕人,巨大的壓力一瞬間內讓施清海的眉毛皺了起來。

    這種壓力也讓他直到走進店後,才發現了那邊的異常情況,聽到了那裡衝突的具體內容。只需要看上一眼,施清海便猜到了那群富貴男女的來意,眼睛微微一瞇,直接走了過去,對還在喝咖啡的許樂說道:「走吧?」

    許樂直接把那群男女當成了空氣,卻也有些惱火,發現施清海終於來了,不由大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問道:「我陪你去試衣服?」

    「不用。」施清海微微瞇眼看了那些人一眼,眼光中自然流露出一絲冷漠,「經理,店裡有多少雙鞋?我全部要了。」

    那群驕傲的富家男女,先前正與許樂發生著衝突,這時見到那小子的同伴來了,正準備搶先發飆。卻不料施清海居然是發飆於前。

    店的東西十分昂貴。如果說要將店裡所有的鞋全部買下,需要花多少鈔票?場間這些身份高貴的人都有這種經濟能力,但誰也不會去做這麼像暴發戶的事情。

    起先想讓許樂脫下禮服的男人。嘲笑看著施清海說道:「請繼續表演。」

    施清海卻是理都不理他,直接拉著那個漂亮地女經理去結帳。女經理倒是見過那些喜歡炫富地怪人,卻依然覺得要求把所有鞋子打包……實在是有些奇怪。許樂目瞪口呆地跟在後面,問道:「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你那兒不是有銀行卡?」施清海說道。

    許樂苦笑著壓低聲音說道:「還有十幾萬,這裡一雙鞋都要好幾千,全部買下來怎麼夠?」

    施清海極為親切地笑了笑。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兄弟,你還不知道你那張卡的額度是多少吧……可以透支地。而且額度很驚人亞……」

    許樂掏出大叔留給自己的三林聯合銀行卡,然後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兼且非常心疼地看著刷卡成功,此時店內所有地……鞋就歸了他一個人。

    女經理今天的業績實在是非常驚人,她笑瞇瞇地看著許樂,雙手奉還銀行卡,說道:「歡迎下次光臨。」

    施清海吩咐對方明天下午將所有的鞋送到某個地址,然後拍了拍許樂的肩膀,在店員工們的注目視下,傲傲然地向著店外走去。

    當他們走過那群富家子弟們身邊地時候。那個男人冷笑著說道:「原來臨海州果然有很多傻逼。居然還會玩燒鈔票這麼沒品的事情。」

    「傻逼說誰呢?」施清海這次沒有保持沉默,笑瞇瞇地轉過身來。望著那個男人說道:「小爺我只是很想知道,有一群傻逼買了地禮服,卻連一雙的鞋都配不到……到時候參加舞會,會是怎樣令人快樂的場景。」

    眾人愣了愣後馬上憤怒起來,他們這才明白這個穿著皺巴巴西服的傢伙,居然如此陰險。在帝國方面,聽說訂製禮服的地方絕對不會做鞋,而且混搭也是一種頗受讚美的風格,然而在聯邦……這卻是絕對行不通的事情……

    「時間已經不早了。」施清海抬起腕表看了一眼,很誠懇地說道:「希望你們呆會兒還來得及在舞會前把所有的事情準備好,這條街上還有不少家店,你們猜我會不會把他們的鞋全部買光呢?」

    走在風雪中,想到先前那些富家子弟們精彩的表情,許樂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對於這種上層社會地禮節一竅不通,卻也能猜到,施清海地這一招,一定會讓對方非常痛苦。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變成了無奈地愁苦,望著身邊的施清海說道:「這麼多錢,我怎麼還?」

    「笨蛋,明天下午才送貨,上午就取消這次交易。」施清海看都不看他一眼,十分不屑地說道:「我說你這個人也太老實了,被那群人欺負也不知道還個嘴?連點兒小陰招都不會用,在社會上怎麼裝那個什麼?」

    許樂摸了摸後腦勺,本想說自己已經說了好幾句刻薄的話,卻只是笑了笑,說道:「我習慣動手,不大習慣動嘴。」

    施清海一愣,想到夜店那次許樂和那名軍中特種兵的較量,忍不住在臨海安靜富貴的名店街上大聲笑了起來。

    「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辦。」在一個街口,施清海停住了腳步,望著許樂微笑說道:「晚上可能舞會上我也有些事情,你就自己玩吧……說不定可以把那個張小萌追回來。」

    間諜的人生總是壓力巨大,先前知曉了「他」的到來,施清海習慣性地輕狂了一把,替許樂出出氣,也替自己減減壓。只是既然他來了,施清海知道今天晚上也不可能陪著許樂。

    許樂從他的笑容裡看出了一抹沉重,聯想到先前電話裡的聲音,皺著眉頭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麻煩事兒?」

    「大麻煩。」施清海苦笑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吧。」的大麻煩。在一個無比熱鬧的飲食廣場中央噴泉外,他拿了一根香腸啃著,一面等待著那個最神秘的情報頭子的到來,一面腹誹合成肉真是不好吃,是不是應該讓老師再從局裡面整些野生動物來打打牙祭?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走到了他的身邊,問道:「好吃嗎?」

    施清海回過頭,然後……看見了一個長相極為猥瑣的中年人,盯著自己手中的香腸,雙眼放光。他愣了愣後,下意識將香腸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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