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一個人
四川和**的交界處的一個小村莊，叫李家村，村民是漢族和藏族混居，全部人口加起來不超過人。
如同李家村這樣子的小村莊，川藏邊緣，還有很多，這個村莊之所以出名，是因為這裡有一個小學。
每天，小孩子們翻山越嶺的從其他的村莊步行過來上學，因為都是山路的緣故，單單是走上學路上的時間，就需要幾個小時。
而李家村，村民也並不姓李，根據村裡的老人說，這個姓氏，可以追溯到唐朝的時候，當然，具體的來由由於時隔太久的緣故，無從考據。
這一天，天氣晴朗，一個剪著一頭短的少女，背著一個旅行包，出現了村子的小學裡。
學生們都上課，全部學生加起來大概五十人左右，課堂簡陋，四面漏風，讓人吃驚的是，這裡只有一個老師。
一個頭斑白的老人，帶著全部的學生教室裡上課，參差不齊的朗誦聲陣陣傳出，正是因為這朗誦聲，吸引了少女的注意力。
少女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站窗戶外邊，看著規規矩矩的坐座位上的學生，然後再看一眼黑板，黑板被隔出幾塊，分別教授的，是一年級到五年級的知識。
老人很老了，佝僂著背脊，很是吃力的黑板上用粉筆寫字，好說的是普通話，少女能夠聽懂。
似是回到曾經的小學時光一般，少女站教室門口一站，居然就是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後，課間休息時間，學生們蜂擁而出，去操場上休息一下或者上廁所，那老人也是慢悠悠的走出來，來到少女的身邊。
「你是？」老人推了推眼鏡，和善的道。
少女有些拘謹，笑的乾巴巴的道：「您好，我是過來旅遊的。」
「哦。」老人點了點頭，又道：「旅遊的話，往前邊走，有一條公路，可以入藏，你應該去哪裡，這一帶，沒什麼風景。」
少女點了點頭，說聲謝謝，再看一眼操場上走來走去的孩子，好奇的問道：「這裡，就您一個老師嗎？」
老人嗯了一聲，少女不解：「為什麼沒其他的老師呢？」
老人苦笑道：「這裡太窮了，留不住老師啊，以前呢，也有年輕的老師來過，只是不出幾天，就會離開，而且教育經費也不到位，老師的工資都是村民們湊出來的，留不住人，留不住人啊。」
留不住人這句話，老人一連說了兩句，似是強調，又似是心酸。
說完之後，老人看操場上玩耍的孩子們，臉上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特定的情境之的緣故，這笑容看少女的眼裡，竟是說不出的神聖，她的視線，亦是隨著老人的視線，看著那些操場上玩耍的孩子，看著那些孩子臉上天真無暇的笑容，再看著他們髒兮兮的衣服以及臉上的高原紅，不知道為何，竟是有種要流淚的衝動。
有好一會，少女才道：「老師，您很偉大！」
這句話，是自肺腑的，哪裡知道，老人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我不偉大，我只是喜歡這些孩子，喜歡他們渴望知識認真學習的樣子，我只是做一件我喜歡做的事情，並不偉大。」
這話，是讓少女的心微微一震，她還要說話，老人卻是拿起一根木槌，用力的敲了一下旁邊的一個銅鑼。
敲了三聲，孩子們立即回到教室，安安靜靜的坐的座位上，翻開課本。
老人也是走了進去，繼續教課。
少女站窗戶邊上，聽著老人沙啞的嗓音，內心莫名的，有著說不出的感動，她一時間，就像是一根木頭一樣的，忘記了離開，就那個位置，一動不動的又站了幾個小時。
大概四點鐘的時候，學校放學了，學生們起立，整整齊齊的和老師說再見，然後才一個一個的鑽出教室，鑽出破敗的圍牆，消失學校裡。
老人整理好教案，認認真真的將黑板擦拭乾淨，後一個走出教室，看見少女還是沒離開，這才微微一愣，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道：「你應該去那裡。」
少女知道老人的意思，但是依舊沒有走，她一步一步的走向老人，道：「我想我可以留下來。」
因為這話，老人多看了她兩眼，然後歎一口氣，搖了搖頭：「不，這裡不適合你。」
少女堅定的道：「我想留下來。」
老人就不說話了，拿著教案離開，少女跟他的身後，走了一段路之後，老人停下腳步，再一次，很認真的道：「這裡不適合你，你應該去你該去的地方。」
「我想我能行。」少女道，這不是固執，也不是無理取鬧，而是，她被老人給感動了，被孩子們的笑容給感染了，是以，想留下來，略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是，她說了幾遍自己要留下來，老人還是沒什麼反應，甚至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他原本和善的眼神，看著少女的時候，忽然變得不太和善起來，大聲道：「你走。」
少女微微一驚，沒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居然得到這樣的一個答覆，但是，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勇氣，即便眼已經噙有淚水，少女始終不離開半步，她就那麼固執的，看著老人。
老人卻是直接將她無視，慢慢的，往外走，回到自己破舊的房間，打水，開始做晚餐。
少女不離開，就坐院子裡，從自己的旅行包裡拿出一些餅乾，就著水，慢慢的吃了起來。
天，一點一點的變黑了。
入夜之後，夜色籠罩之下，小村莊一片寧靜，除了雞鳴狗吠之外，不曾有任何的喧鬧之聲。
這是和大城市裡的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少女有一種回歸自然的感覺，但是這裡已經算是高原地區了，天一黑，溫也陡然下降，變得冷了起來。
少女早有準備，拿過一件大衣披自己的身上，還是坐那個位置上一動不動，似乎是想用自己的固執，來打動老人的心。
老人房間裡，因為沒有通電的緣故，房間裡一絲的光線都沒有，只有一根只剩下一小半的蠟燭燃燒著，老人伏桌前，批改學生們的作業。
從少女的這個角，能夠很清楚的看到老人的一舉一動，老人實是太老了，有時候一個小小的彎腰的動作，就要粗喘一口氣。
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讓少女尊敬，因為她心裡知道，這樣艱苦的條件下，老人所做的一切，不為名不為利，完全是為了那些孩子，算的上是真正的人類靈魂工程師。
而她之所以要留下來，也是完全被老人的精神給感動了，但是讓她不能理解甚至覺得很委屈的是，為什麼當她提出要留下來的時候，老人會一口否決，甚至是變得不太友善呢？
這一點，少女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但是她也不想就這麼離開了，這才會堅持留這裡。
可是，天氣實是有點冷，她雖然準備了外套，但是這個空曠的地方，四面都是冷風，依舊是冷的直哆嗦。
少女知道如果自己這個地方待一個晚上，不，再多待兩個小時的話，一定會落下感冒，但是，骨子裡，她並不想就這麼離開了，她從來都是一個驕傲的倔強的人。
而且，此時此刻的這種驕傲和倔強，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真心的，想為那群孩子做一點事情。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房子裡，老人終於將後一份作業批改完了，極為艱難的站起來，看到少女還院子裡坐著，這才有些意外了。
猶豫了一下，他朝少女招了招手，少女臉上立即露出歡喜的笑，站起來大步走了進去。
「為什麼？」老人第一句話，就是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的內容，讓少女不知道該怎麼理解，老人又道：「為什麼？」
「我……」少女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老人歎一口氣，去給她倒了一杯熱水，也是用一種不太理解的語氣道：「何苦來著。」
「嗯？」少女這下總算是聽明白老人的意思了，認真的道：「我只是想給孩子們做一點事情。」
老人搖頭：「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或許是出於一片好心，但是，這裡，並不是你用來增加自己閱歷的一個地方，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頓了頓老人又道：「如果你只這裡待一兩天就離開，那實是沒有必要，你累，我也累。」
少女咬了咬嘴唇，道：「我估計能呆兩個月的時間。」
末了，看到老人那不是很信任的眼神，她接著道：「兩個月之後，就是我大學開學的時間，這間，我都可以呆這裡的。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是真的想為那些孩子做一點事，沒別的意思。」
老人的眼神這才稍稍有了一些變化，再一次問道：「你家人呢？不擔心你麼？」
少女眼神微微一黯，旋即道：「他們都能夠理解我的，您放心。」
老人這才點了點頭：「那好，你留下來，但是我需要事先說清楚，學校太簡陋了，所以不可能有工資，吃飯什麼的也要自己掏錢，我只能提供一個住的地方給你。」
能夠留下來，少女就已經很開心了，對於其他的，倒是真的沒什麼要求，欣喜的點頭，這猴急的樣子，倒是將老人也給逗笑了。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學校裡多了一個美麗可愛的老師，這個老師的名字，叫董冉。
眼下，少女並不是很清楚自己做什麼事，她只是因為感動，因為被那群孩子所感染，這才會決定不再到處漂泊，將自己這個暑假的兩個月的時間用這裡。
而幾年之後，當她以個人的名義，起成立一個支助邊緣人的基金會的時候，驀然回，董冉這才明白，原來，這一段人生經歷，曾給她帶來如此多的感觸，也讓她學會堅強，不再逃避。
星城，酒店房間裡，陳珞正和董倩通話。
因為取款的記錄已經消失了有幾天的緣故，董倩變得心急如焚，恐怕董冉出什麼事，通話的時候，她幾乎都要哭了。
陳珞這個時候也不能做什麼事，只能安慰著董倩，量列舉董冉的一些優點來讓她寬心。
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董倩累了，這才掛斷電話，陳珞將已經燙的手機扔到一旁，亦是對董冉現的情況有些擔心了。
畢竟，一開始他所設想的情況，實是有些想當然，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難以控制的，走路上的飛來橫禍，也是數不勝數，而董冉畢竟是一個女孩子，第一次走出去，對這個社會的具體形態，都未能有一個完全的認知。
只是，雖然擔心，但是剛才通話的時候，陳珞也並未透露半點口風，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表現出一副事情尚可控制範圍內的樣子，才能讓董倩不是那麼的憂心。
只是，畢竟董冉的出走，和他有著很大的關係，所以，要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陳珞胡思亂想了一會，正要去洗個澡，手機鈴聲又是響了起來。
陳珞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接起之後，接起之後，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怯弱，只是陳珞聽到那聲音之後，情緒一下子就變得激動起來。
「董冉。」他大聲道，沒想到剛才還談著此事呢，董冉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嗯。」董冉的聲音很輕很輕。
「你哪裡？」陳珞問道。
「我一個很遠的地方。」董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猶豫，緩緩道：「放心，我現很好，不必為我擔心。」
陳珞聽她如此說，就知道她是不打算將自己所的地點說出來，於是問道：「你打電話給你媽了嗎？她很擔心你？」
「打了。」
「那就好。」陳珞點頭。
這話一說完，彼此皆是沉默，竟是變得無話可說了，這對陳珞而言，當真是一種極為可怕的感受，他很努力的，腸刮肚的試圖尋找話題，但是卻是感覺，沒有任何一個話題，是適合和董冉說的。
是以，一時間，電話裡，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之聲，大概過了一分鐘左右，董冉才道：「那，我掛了。」
「慢……」陳珞立即道，他很努力的延長通話時間，即便並不清楚自己該說什麼好，但是說了這個字之後，陳珞還是立即道：「你身上還有錢嗎？我明天叫人存點錢到你的賬號。」
「有。」
「一個人外面，要吃飽穿暖，好好的照顧自己，量出現人多的地方，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還有，要經常打電話來，讓我們知道你現好好的。」
「好。」
「還有，還有……」沉默了一下，陳珞輕聲道：「對不起。」
說了這三個字之後，電話那頭，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消失了，這種空前靜寂的感覺，讓陳珞內心堵。
過了好一會，當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的時候，陳珞這才反應過來，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歎一口氣，陳珞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來。
不得不說，剛才短短幾分鐘的通話時間，對他而言，是一種煎熬，一種考驗，他已經好久好久不曾感覺自己某些事情上是如此的無能為力了。
是啊，就是無能為力。
對董冉，他一方面很迫切的想要表達自己的關心和友善，但是另外一方面，卻又必須斟酌字句，不讓敏感的女孩，因為自己某些不當的表達方式受傷。
這無疑是很困難的，但是他必須如此……好，終於將自己的一番關心之意，表達出來了，管顯得很囉嗦很不乾脆。
但是陳珞知道，董冉聽了那些話之後，心裡，一定會有些受用的，所以，就算是再囉嗦，他也必須說。
而誠如陳珞所想的這樣子，電話掛斷之後，董冉已經淚流滿面。
她給董倩打電話的時候，聽著董倩的關心話語沒有哭，可是聽到陳珞語無倫次的那些話的時候，卻是感覺內心異常的柔軟，異常的心酸。
她完全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因為要說對陳珞恨的話，那自然是沒有的，不然也不會選擇暫時離開，讓陳珞好好的關心董倩，她只是，茫然，試圖走出一條適合三個人行走的道路罷了，管這種做法，很幼稚，很傻。
但是事情已經生了，如開弓射出去的箭，還能回頭嗎？
不，是不能回頭的，一如他們三個人的生活軌跡，某一個特定的時間點，就已經悄然定格，再也不能改變。
那麼，她對陳珞大的感受是什麼呢？
如果真的要尋找一個詞語來形容的話，那麼就是，失望。
是的，她很失望，失望，因此斷送了她青春年華懵懂的愛情，失望，她現，依舊是一個人，而不是陳珞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