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失而復得
轉眼又過了兩年，如今已是紂王二十七年。
蓬萊島。
陸壓全面接管妖族事務，陸久將太陽宮讓給了他，帶著瓊霄、碧霄兩姐妹來到了曾經安身過的幽谷定居，還有默言和紅袖跟隨。
幽谷坐落於蓬萊島東極。北方盡頭有一仙山，名「坐忘」，意為「坐定山峰，忘卻紅塵」。兩年之前，陸久取下這個意境十足的山名，陸壓徹底放棄了勸說他搬回太陽宮的打算。
空曠清幽的山谷中，只有三前兩後五間竹屋，用籬笆圍成一個小小的院落。遠離喧囂紅塵，簡單，卻雅致。處處可以嗅到孤高清遠的味道。
屋後一小片竹林，翠綠、纖瘦、孤直，風骨非常；庭前一池碧水，清澈、甘甜，清風吹過，帶起波光粼粼。
潺潺溪水，自坐忘峰蜿蜒而下，淌過竹林，拂過小屋，穿過池水，流出山谷，匯入大海。
陸久愛竹，嘗憑之喻己，屋後竹林便是陸久親手栽下。青衫磊落、體態削瘦、孤傲自矜，又怎生分辨，是皇？抑或是竹？
定居幽谷之前，陸久一朝頓悟，擺脫了前世的性情。前番泯滅本我，今次割捨心性，元神心境兩消散，從此，再沒有前世的金吳，唯留今生的陸久。
從兩年前，陸久頓悟之時，瓊霄、碧霄兩姐妹正在身旁。透體而出的孤高清遠心境，給她們的心靈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洗禮，得益不可計量。面對突如其來的機遇，二女欣喜若狂，雙雙閉關體悟。
世間萬法，盡頭總是大道。妖族聖人的心境，對道者未嘗沒有啟發。瓊霄、碧霄二女出關之時。心境定會有脫胎換骨的蛻變。
陸久端坐庭院中，身前一方翠竹製成地桌子。桌面、四腿，處處彰顯著平衡的至理。即便是置於遍地凹凸之上，依然四平八穩，不見絲毫晃動。
感受著清風溫柔吹過，竹葉蕭蕭落下，陸久眼簾緊閉，緩緩拔出隨意擱置桌邊的妖皇聖劍。一寸寸仔細擦拭著，似乎將全部的心神傾注其上。密密麻麻的符菉咒文相繼出現，星辰般閃爍、蝌蚪般游動。並非為了助長鋒銳，不過將鋒芒深深掩藏。
此時的妖皇聖劍，只是一柄材質超群、外衣華麗的無鋒長劍。劍長三尺三，寬兩指，一面是十二金烏橫空，一面是億萬妖眾朝拜。
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山谷地寧靜。陸久未張開雙眼，神念一掃，雄壯的暗紅色身影自幽谷入口處行來，便知是座下二弟子聞仲。
懷著對老師由衷的敬意，聞仲收斂法力。步步行來，一路隱約可見淡淡的痕跡，間距相同，深淺一致。
來至陸久近前。聞仲躬身施禮道：「弟子聞仲拜見老師，老師聖壽無疆。」
「此處非太陽宮，不必拘禮。」陸久依然擦拭著長劍，睜開雙眼掃過聞仲，用眼神示意聞仲入座。
聞仲順著陸久的目光坐入左手下的竹凳，神色肅然，靜靜等待著他擦拭完長劍的最後三寸。
「鏘！」陸久送劍歸鞘，桌面上的劍鞘不見絲毫抖動。
上下打量一番自己地二弟子。發現聞仲的坐姿極有特色：身形筆直，雙眉同高，雙肩水平，雙膝與肩同寬，雙腳平行，腳尖直指向前。陸久頷首讚許道：「不錯，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是，弟子定當秉承公平、公正之心。」聞仲抱拳回話。動作一絲不苟。語氣平緩有力。
陸久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欣慰，淡淡道：「攻我一拳看看。全力。」
聞仲微微一愕，垂首恭聲道：「恕弟子僭越。」言罷，右手握拳與腰間蓄力，無數雷芒匯聚於拳頭。
舌綻春雷，一拳當胸擊出，一沾即走。
青衫鼓脹，長髮飛舞，陸久仔細品味著。約摸十個呼吸過後，長髮垂下，青衫附體，陸久張口將亮藍色的小球吐與左掌心，隨手遞給聞仲讚歎道：「不過曲曲十二載光陰，你已然完全駕馭雷罰之威，很不錯！」
聞仲微微躬身謙遜道：「全仗老師悉心栽培。」
「你我名為師徒，實為父子。在為師面前，不用如此拘禮。」陸久擺擺手示意聞仲隨意些，心中卻是遺憾：三個弟子在自己面前似乎都是這般，重生的聞仲更甚。
聞仲眼前蒙上一層水霧，哆嗦著嘴唇不能言語。
「無須如此。」陸久拍著聞仲地肩膀寬慰一聲，轉而言道：「你秉性忠直，能有今日成就，也在為師意料之中。」
忽然收聲不語，突兀問道：「不後悔嗎？」
聞仲又是一愕，斬釘截鐵道：「不後悔！」
正言語間，陸久目中閃過緬懷神色，幽幽道：「自當年三仙島初見，為師將雷罰種子植入你的靈眼。悠悠數千載歲月，也不知是雷罰能量造就了你今日的性情，還是你的秉性助長了雷罰之力地成長……」
感受到陸久言語之間悵然之意，聞仲再不能自已，起身拜倒在膝前，雙肩顫抖，嗚咽道：「老師收錄、撫養、傳道之恩，弟子時刻銘記在心，不敢有旦夕或忘。弟子能有所成就，皆是老師天恩！」
陸久扶起聞仲，目光注入他的雙眼，正色道：「聞仲，你真的想好了嗎？一旦施為，就再無上窺大道的機會了。」
聞仲坦然道：「弟子如今真靈、元神、肉身合一，三者在不可分。欲要更進一步，已經別無選擇。」
陸久長長歎息一聲道：「眼下無法，或許將來有法。你如此堅持，為師想聽聽你的理由。」
威嚴的臉上滿是堅定，聞仲沉聲說道：「西岐城下一戰，無論是公明道兄之死，還是九曲黃河陣中，弟子都無力回天。想要守護珍惜的人，維護心中的信念，都需要力量，強大地力量。在老師的指導下，無數載歲月過後，弟子或許能不如更高的境界。可是，唯有這樣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擁有最強大的力量。到時，弟子就能幫到老師和身邊的人。」
陸久心中如怒海翻騰，強自按耐道：「你……很好！」言罷，將妖皇聖劍懸於腰間，起身行至谷中空曠處。
聞仲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心中有了堅持，相信這二弟子會走得更遠。陸久放下了心中的憂慮，準備成全他。張手取出九桿小旗，揮手灑向天空。迎風而長，撐天大旗布成最善隱匿的九宮迷陣，籠罩蓬萊全島。
一拍頂門，現出畝大雲光如水，一口星光流轉地大鐘緩緩旋動。陸久低喝一聲，劍訣所指，東皇鍾直飛而起，化作諸天星辰閃耀在蓬萊島萬丈之上，宛若靜謐地夜空。
而後，陸久對聞仲輕輕頷首，柔聲道：「你可以開始了。」
聞仲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彰顯著內心的堅定。隨著他凝聚地法力越來越多，烏雲自四方湧來。
長虹閃過，陸壓來到幽谷中，落在陸久身前，肅然問道：「九哥，這是……」陸久輕輕搖頭，示意陸壓噤聲。目光緊緊鎖定聞仲，不敢又絲毫大意。
聞仲法力越聚越多，週身雷芒越來越盛。片刻後，時隔十二年，猩紅的雷罰巨眼再次光臨蓬萊島，極盡威嚴。碩大的瞳孔中，似乎能找到一絲深藏的溫柔——母親看向親生骨肉的溫柔。
仰首向天，聞仲張開他的天生靈眼，週身雷芒開始游動，聚集向雷罰之力的源泉——眉心第三眼。
聞仲顫抖著，豆大的汗珠自前額冒出，兩鬢流下，下頷低落，濺起些許塵埃。雷罰之力盡數擠過脖頸，將聞仲略顯扭曲的面龐染成良藍色。身體劇烈顫抖起來，聞仲似乎無力將雷罰之力逼入靈眼。
陸久眼中精芒一閃而沒，電射至聞仲身旁，妖皇聖劍跳入掌中，低喝一聲：「妖掌萬水！」
劍訣展開，蓬萊島週遭海域靈氣，急速匯聚到劍身，順著妖皇聖劍的指引，投入聞仲體內。
沒有法力，陸久卻能用神通引導天地靈氣。妖皇九劍中，唯有這一式能駕馭水之力。五行之水主滋養萬物，最是適合此時的聞仲不過。
聞仲得海量靈氣之助，暴喝一聲，迅速將雷罰能量盡數逼入眉心第三眼中。藍芒越發刺目，聞仲潸然淚下，輕聲呢喃：「老師，弟子去了……」
靈眼脫體而出，射向天空的猩紅巨眼，激起刺耳的音爆聲。清風吹過，聞仲地上的軀體化作塵埃，隨風消散。
靈眼沒入，巨眼中劃過七分欣慰、兩分不捨、一分哀傷，悄然解體成雷雲。漫天雷電變化萬千形態：似一條人影，似一顆眼球，一方寶圖。
陸久手中聚出一團白光，甩向長空雷雲，雷電翻滾更疾。片刻後，烏雲閉合，將雷電盡數遮掩，再悄然散去。
雄壯的人影自高空直落而下，跪倒在陸久身前，將一方寶圖雙手奉上，仰首肅容道：「老師，弟子回來了。」
「回來就好。」陸久注視著聞仲威嚴的面龐，托著手臂將它扶起，將圖接過手中一看，頓時百感交集。
星辰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