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記憶中沒有為師的記憶，身體中沒有練武的記憶，說不定是前三皇女一起帶走了。
——帶走？前三皇女沒死？難道是和我一樣穿到別人身上了？
——這個……為師就不得知了……
「也許吧……」
「什麼叫『也許』？」
簡潔精緻的小竹屋內，一絕色女子和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人面對面坐著，那女子放下瓷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算了，該知道的差不多也知道了，再問下去，要是洩露了天機，可是徒弟的不是了。」
頓了頓，唇角微微上揚：「不管怎麼樣……有人陪著老爺子吵架也是不錯的……」
她擺了擺手，轉身就要向外走去：「魂兒他們應該等很久了，師父您老人家好好保重，走了。」
「等下。」
還不等女子邁開腳步，老人就喚住她，面露難色：「丫頭，有個人想要見你……」
女子回頭奇怪的看著他：「是誰？」
「你師姐，殷離。」
尉遲筠從來不知道虛天幻境有這樣一個地方——冰牢。
雖說是牢，卻有點像是華麗的水晶宮殿，四周牆壁都是晶瑩剔透的寒冰，就連桌椅床等物品都是寒冰所制，而就在這樣一個密閉空間內，尉遲筠就站在殷離面前，殷離卻毫無知覺。
在進來之前廣寒子已經對她說過，他已經在冰牢四周設下結界，即使房門大開，殷離也無論如何都走不出這個冰牢，也看不到結界外的一切，只能在那個小小的區域中不停的徘徊。
看著殷離似是失神的蜷縮在鋪著狐裘的床鋪上，一半的容顏上的疤痕猙獰的就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要從那張側臉上蠢蠢欲出，這就是殷離啊……尉遲筠輕歎。
似是感應到了來人，殷離有些茫然的抬起頭，眼神沒有任何的焦點，「是誰？」
尉遲筠垂了垂眸，低喚一聲：「師姐。」
一聽到這聲音，殷離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猛然站起身，瘋狂的搜尋著四周，眼中殺氣一點點的蔓延：「尉遲筠！是你！是你！」
尉遲筠皺皺眉，冷著聲音接上一句：「是我。不知師姐有何指教？」
似是終於找到聲音發源處，殷離面向著尉遲筠的方向一點點的靠近，眼前看到明明是一堵冰壁，她卻似是透過那堵牆看到了讓她恨到骨髓的女人，「你果然還活著！」
「是。」尉遲筠隱隱有些不耐，「我沒死倒是讓師姐失望了。」
「呵！哈哈哈！——」殷離忽然大笑起來，像是瘋了般，她抬起手準確無誤的指著尉遲筠，面容愈發的猙獰嚇人：「你還真是受老天庇佑！之前哲王和駱王沒有致死你，如今納蘭瑾也殺不了你！我本來就等著最後讓你嘗嘗五彩琉璃蛛的毒性，誰知還沒下手……師父他……！你明明已經死了！那個時候我明明親眼看見的！」
尉遲筠蹙眉，「殷離，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那麼恨我。」
「為什麼？呵……」殷離嘲諷的笑著，「為什麼？……從小師父對你寵愛有加，你有著尊貴的身份和血統，師弟們也都喜歡著你，為什麼……哈哈哈！——」
她忽而瞪向尉遲筠，「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著項天！甚至是一直愛著他！可是你是怎麼對他的？！」
殘忍的畫面再次隨著殷離的質問和怒吼在腦海中翻滾。尉遲筠心中一刺痛，唇上褪去了幾分血色，雙唇緊緊的抿著。
「從小項天對你都寵溺的似是對待小妹妹，可是為什麼自從上次你回來之後，項天對你的態度就變了？！連看你的眼神都變了？！為什麼？！」
那個時候……尉遲筠毫不懷疑，除了廣寒子，怕是燕項天第一個知道這副軀殼中的靈魂已經不是原來的三皇女，可是偏偏燕項天的神情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明明已經發覺，卻自然的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樣。
「他追隨你，幫著你，喜歡著你，愛著你，可是到最後呢？！你又為他做過些什麼？！」
殷離歇斯底里的吼著她，就如一把把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刺在她心上。是啊……她又為他做過些什麼？
「尉遲筠！是你親手殺了他！是你！——」
殷離的聲音一遍遍的迴盪在冰牢中，像是連空氣都在譴責著她的罪孽。
一直以來，她總以為自己是最瞭解燕項天的人，卻不曾想到，最後的最後……竟是才發現那笑容背後的哀傷，還不等將那令人碎心的笑容抹去，那絕代風華的人兒就消失在自己的懷中……
尉遲筠呼出口氣，仰頭眼神毫無焦點的望著天花板，滿臉的疲憊。殷離說的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她親手將燕項天殺死的，親手……
半天得不到回應的殷離警戒的掃視著四周，忽而又瘋了般的笑起來：「哈哈哈！尉遲筠，心痛了？說到你的痛處了？哈哈哈！就這樣，你尉遲筠就一輩子在這種痛中度過吧！讓它日日夜夜的折磨著你，讓你知道你殺死的對你而言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低頭望著瘋子一樣的殷離，尉遲筠悲憫的看著她，「師姐……何必呢？」
殷離驀地收聲瞪著她。
「你覺得你失去了容貌，被關在這裡直至老死，值得嗎？」尉遲筠道，「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後悔過嗎？」
殷離想要說『不悔』，卻發現這兩個字卡在喉間，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
「不管你有沒有後悔過，我只能告訴你。」尉遲筠轉身，慢慢的離開這個有些寒冷的地方，「項天從來沒有後悔過。既然他不悔，我就尊重他的選擇，既然他為我而犧牲，那我就將燕項天這個人牢牢的記在骨子裡，帶著他的那一份堅強的活下去！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尉遲筠最愛的人是燕項天不會改變，不論是南虞鳳後還是天穹鳳後的位置一直是屬於他的，也不會改變！」
殷離似是失去了所有支撐般無力的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輸了嗎？終於知道輸在哪裡了嗎？
悔嗎？恨嗎？不甘嗎？
「呵……」殷離苦笑著捂上自己的臉，不住的笑著哭著，耳邊是那飄渺的最後的語言——
「師姐，好自為之。再也不見。」
走到前院，遠遠就看見沐浴在陽光下的幾個纖細柔美的身影，尉遲筠不由自主的柔和了目光，緩步走過去。
殷離，你不知道，這些人都將我視為他們的信仰，包括項天，若是信仰倒塌，那對他們而言就如末日，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駐足，不能任性的放任自己的情緒而忽略了他們，即使再痛苦，再艱難，也要堅持著同他們一起走下去……
「火兒，魂兒，羽兒。」
她輕喚著他們的名字，微微一笑，身後綠草茵茵，翠竹盎然，「我們走吧。」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已經失去了一個燕項天，剩下的時間，只請你們安安全全的呆在我身邊，一生一世都綻放著最為真心美麗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