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嗚……」小狐狸站在尉遲筠身邊，歪著腦袋有些擔憂的望著自己的主子，即使是從下往上看，也只是觸及到黑暗一片，那陰影之下的面龐讓它看不到任何的波瀾，它不安的低嗚著，一隻前爪抬離地面，想要向前一步卻又遲遲不肯放下，有些不知所措。
小狐狸看著尉遲筠雙肩不停的抖動，似是在壓抑著什麼，即使淚水不斷，也聽不到尉遲筠任何的抽泣聲，若不是那淚水，根本就料想不到此人在哭，而且是很傷心很絕望的哭，絕望的讓她寧願咬著自己的下唇，鮮血的味道溢滿口中也不發出任何的聲音，緊握的雙手指甲陷入手心內，鮮血順著手指緩緩流在地面上，也感覺不到疼痛……
小狐狸烏黑的眸子怔怔的望著那些淚水和鮮血，再看了看跪著的女人，終是放下前爪，走到那灘水跡前，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鹹的……小狐狸眨眨眼，卻明顯感覺到還有絲絲的苦感。
人類的眼淚……又鹹又苦。小狐狸抬頭望著自己的主子，這樣想到。
『滋啦』——
一道聲音清晰的迴盪在這一層中，就像是什麼東西碎裂了般，清脆刺耳。
小狐狸猛然反應過來，白色的毛有些炸起，一幅如臨大敵的樣子戒備著周圍，有些惱怒：「糟了！封印到最後極限了！」
「……還有多長時間？」
「什麼還有多長時間？！」一時沒有察覺到有人在說話，小狐狸因為著急回答的沒好氣，等話音一落，才驚奇的發現那聲音是誰的，它看向尉遲筠，有些驚喜：「主子？！」
小狐狸看著尉遲筠抬起頭，絕色的容顏上淚痕條條，惹人憐愛，眉眼間卻不見絲毫軟弱，仍舊清冷的不可一世，那雙幽深如黑曜石般的雙瞳淡漠無光，就像是失去了源頭的死水，幾近寂滅，它聽見尉遲筠再次問自己，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顫抖：「還有多少時間？」
抬起衣袖慢慢的擦拭掉臉上的淚痕，動作優雅卻有些麻木，尉遲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倦怠：「外面的結界只能維持兩個時辰，現在大致還有多長時間？」
『滋啦』，又是一陣清脆的碎裂聲音，只是這次還伴隨著空間的顫抖，就像是地震，卻也只是片刻。
穩了穩身形，小狐狸壓低了聲音，有些嚴肅：「聲音已經傳到這裡，看來結界已經碎裂到了塔頂，隨時都有可能崩裂，到時候封印便會徹底解除。」
「是嗎？」尉遲筠只是回了這淡淡的兩個字，望著眼前定格的畫面，七顆流火石紅光環繞，詭艷魅惑，她閉了閉眼，隨即緩緩站起，轉身一甩衣袖，將那副卷軸合上，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接下來該怎麼做？」
眼前的畫面忽然消失，小狐狸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就聽見尉遲筠這樣問它，小腦袋微微一歪，扭頭看著自己主子的背影：「接下來？」
「沒什麼……」尉遲筠深吸口氣，「只是習慣性的問一下。」
然後她轉身向右邊走去，走了二十步，抬起左手對準眼前的位置輕輕一按，只聽『嗡』的一聲，眼前星系的景致頓時分裂開來，就像是一副逼真的壁畫般，緩緩升起，慢慢的……那壁畫後面的景致落入尉遲筠雙眸中，烏雲翻滾，風雪蔓延，赫然是聚星塔外的一切。
她向前走了幾步，塔外風鈴聲一陣陣的傳入耳中，冷冽的空氣從衣袖中灌入，一片冰冷，她垂眸看著塔下的兩個人影，眼中再次氤氳出霧氣，卻強硬的不肯讓它們化作淚水，然後她輕喚：「項天……」
聲音雖小，卻一點點的碰撞著空氣，蕩漾開來，清晰的傳入塔下那兩人的耳際中，似是從天際傳來。
塔下的燕項天和祁魂抬頭，便看見最高層那裡站著尉遲筠此人，青絲飛舞，衣袂翩躚，眼眸平靜的望著他們，就像是落入凡塵的仙子，冷然的不可褻瀆。
「結界已經達到極致。」祁魂望著聚星塔外那一層白色的屏障，道道裂紋直至塔頂的夜明珠，脆弱的讓人心悸，彷彿下一陣冷風吹過，這座塔便崩塌的只剩灰塵，他望著站在第九層那裡的尉遲筠，微微皺眉：「她在幹什麼？！怎麼還不下來？！」
「她在等我……」
身側若有似無的輕喃讓祁魂呼吸一滯，眼神有著僵硬的望過去，視線所觸及到的是一張清然無暇的側顏，那雙眼睛望著塔上的人兒，似笑非笑，溫柔的幾近迷離，「或者應該說……她在等第七顆流火石……」
祁魂眼眸輕輕顫動，順著燕項天的目光看去，才發現那張絕色的容顏上毫無任何的表情，就像是看透了一切之後的寂滅神情，靜然的讓人心悸，「果然是已經知道了……」祁魂低低說道，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身邊的人聽，「看來……以後再無尉遲筠這個人……」
那種樣子就像是行屍走肉，沒有任何的情感可言，雖然他知道尉遲筠不會傻到和燕項天殉情，但是也許在知道燕項天就是第七顆流火石之後，尉遲筠的心也就跟著死了……只剩下一副軀殼……
燕項天看著看著，然後輕輕一笑，宛若三月春風，融化了周圍的寒冷，也不管塔上之人是否看的真切，笑的傾國傾城，「筠兒……」
塔上的尉遲筠睫毛不停的顫抖，以為不會再流出淚的眼睛再次湧出鹹哭的液體，緩緩的劃過冰冷的臉頰，她聽見他喚自己『筠兒』，她望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唇形，然後她聽見燕項天繼續說：「……對不起……」
一如之前所看到的畫面，那人就這樣，淺笑依然的說著這五個字：筠兒，對不起。那般的諷刺和可笑，將看過的一切再次讓自己心痛的演出來。
——筠兒，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燕項天唇角的笑容溫暖的沒有絲毫悲傷，他望著塔上的人兒，緩緩的閉上了雙眼，將那人的身影深深的刻在腦海中，烙印在骨子裡……
——嗯，怎麼了嗎？
淚水不斷，卻只是默默的流淚，無處發洩的悲傷壓制在胸口呼吸難耐，卻仍在那塔下之人閉上眼的最後一刻保持著笑容的弧度，她只是想讓他記著自己最美的一面……
——在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下山之時，師父問我真的想好了沒有，我卻只是笑，筠兒，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仍舊選擇和你一起下山，從來不悔……
雪地中沾染著鮮紅液體的六顆流火石嗡嗡的發出共鳴，周圍環繞的紅光越來越強烈，本來石頭上已經被凍結的血液卻被吸附，緩緩的滲入流火石中，融為一體，愈發的艷麗殷紅……
——……傻瓜……如果再選一次，即使你不和我一起，就是綁我也會把你綁在我身邊，就算知道有今天的結局……就算知道有今天的結局……項天……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