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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1842 海內存知己 45 出路 文 / 引弓

    45出路

    12月10日

    「好侄兒,老穆教你過來,你還躲著,還得你叔自己跑過來,說吧,你的租子什麼時候交吧?」

    「叔,今年的行情你也不是不知道,米賣不掉,我用糧食交租子吧。」林深河艱難的從床上坐起來,不由得咳嗽了一下,他妹妹深葉趕緊過去扶著她。

    「按說,這一百多年的規矩了,從你爺爺那輩就這樣,族田只收銀子,不收糧食,雍正爺攤丁入畝,你們的人頭稅都是從田租裡出的,你們這些小輩,可不能不知好歹。」

    林深河又咳嗽了幾下:「叔,這族田是全族的,我也有份,可我為什麼每年要交租子給你呢?」

    就聽見族長一聲怒斥:「還反了你了,拿家法來,拿家法來。」

    林深河硬著脖子,咬著牙,不說話,虛弱的身體渾身發抖。

    深葉撲通一下跪在族長面前:「叔啊,我哥他病了,病糊塗了,你老別跟他計較。」

    鬧了好一陣,族長才憤憤的說:「好,看見你們爹娘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這租子,我也可以收糧食。」

    「叔,謝謝您了。」深葉說。

    「起來吧。」族長算計著:「五錢銀子一擔,八兩的租子要十六擔。你今年打了多少糧食?」

    「什麼,五錢一擔?開春你貸糧食給我們,可是一兩二錢一擔。你還有良心沒有?」

    「良心誰沒有,可你有真相嗎?真相你也知道,今年糧食多,還有印度來的洋米,我們手頭的糧食賣不出去,這你自己也知道,對吧,不是叔叔我訛你,對吧。」一連幾個『對吧』,問得林深河說不出話來。

    族長接著說:「就算我們想低價賣出去,也沒人收,廣州城的那個巡撫衙門……」

    邊上有人提醒:「大都督府。」

    「別管是什麼了,反正發了命令下來,只能賣給農資供銷總社,你要賣糧食給別家,還沒人敢要。我跟供銷總社的夥計打聽了,收糧食,一塊錢,也就是七錢銀子一擔,不給銀元,給紙票子。你總不能讓全族虧本吧。」

    「我打了不到二十擔的糧食,你一下就拿走十六擔,你要我怎麼過?」

    「侄,你不是在炭坊做幫工麼,還有工錢啊。」

    「叔,我哥他在碳坊嗆著了肺,今年是去不了了。」

    「好了,就這麼著,你還剩下的糧食,叔叔我按七錢一擔給你收了,老穆啊,你帶人到外面去點糧食,今天叔叔就把錢給你,讓你安心養身子。」

    老穆出去了一會,進來說:「糧食點清了,19擔半,扣掉租子,還有三擔半,每擔七錢,就是二兩四錢五分,合銀圓券三塊五。」

    族長摸出個布包來,數出三張灰色的紙片,這是一元的,一張藍色的紙片,這是五毛。族長把這些錢緊緊的攥在手裡,說道:

    「好了,侄,租子是算清了,債呢?去年年初的時候,你找我借了兩擔糧食,就是兩塊四,九出十三歸,你要給我三塊二。」

    族長就又把手上的票子放進布包裡,然後從布包裡取出三張毛票來:「三毛,拿著吧,侄。」

    說完,族長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這就兩清了,我們都是一家人,今年過年,你和深葉到叔叔那裡去吃頓年夜飯,有北方的餃子。」

    「謝謝您,叔,您慢走。」深葉送族長出去。

    族長走到門口,扭頭對林深河說:「侄兒,叔叔知道你日子難過,後村的王員外想找個通房丫頭,王員外是好人啊,修橋鋪路,積善行德,和我們族裡交情也深。你讓深葉過去幫忙吧,」

    深葉臉上一下子變得慘白,林深河臉上青筋暴起,想從床上跳下來,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侄,你看你這身子,怎麼熬得過明年,王員外為人大方,深葉過去,你也能有個大戶人家照應。」

    「我還是你族侄呢,也沒見你照應我。」

    「這孩子,真不懂事,算了,這些女人家的事情,深葉啊,過兩天我讓你堂嫂嫂來和你說。」族長說完,帶著家丁走了。

    「哥,可怎麼辦吶?」

    「三毛錢,深葉,你去把這毛票換銅錢吧,六百個制錢。」

    「哥,那還能換六百個,以前一兩銀子當兩千文,去年朝廷收銀子賠款,銀子就貴了,一兩銀子換三千文,這一毛錢是能當兩百文,可那是官價,朱雀軍造反,總怕這毛票靠不住,人人都要換銅錢才安心,三毛錢,也就能換五百文。村裡都算九出,實際拿到手的,才四百五十文。」深葉雖然是女流,當期價來卻頭頭是道,「要換足六百文,只能去廣州城裡去換。你又生著病。」

    「就算是六百文,也撐不到明年正月。」

    「哥,那可怎麼辦吶?還要借債麼?」

    「借債拿什麼還?」林深河痛苦的抱住頭。

    「要不,我去做……通房丫頭吧。哥你收了彩錢,可以討個嫂嫂,好好過日子。」

    「胡說。」林深河大叫,「以後這種念頭,想也不許想。」他又咳嗽起來。

    仔細想了一會,林深河說道:「要不,我們都到城裡,去當工人吧,我前段時候燒炭,聽人講,朱雀軍開了工廠,要工人,包吃住,每月給兩個大洋。那一年,就是二十四個大洋,大概二十兩銀子,比在鄉下交租子強多了,我還聽說,識字的可以當頭目,有手藝的也可以當頭目。我識字,會燒炭。」

    「那我怎麼辦呢?」

    「他們招女工,織布,織洋紗,做衣服,聽說每個月也有一塊半。」

    「那我們兩兄妹加起來,每年有三十五兩銀子,那可真是一大筆錢哪。真的這麼好嗎?」

    「反正呆在這鄉下,也是借債,交租子,等死,不如出去闖闖。」林深河找到了出路,不由得滿面紅光,咳嗽也好了很多。

    「那這祖宅怎麼辦?佃田怎麼辦。」

    「祖宅又不會跑。佃田自然是退掉,辛苦一年,才三毛錢。和每年二十四個大洋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兄妹兩商量定了,第二天收拾妥當,退掉了佃田,五天後就出發了。他們運氣挺好,剛好趕上楚劍功從法國購買的「海洋鋼鐵廠」全套設備到岸,林深河參加了鋼廠的全部安裝過程。由於他身體健壯,勤勞肯幹,最重要的,是他識字,悟性高,就沒有如計劃的那般到鐵廠去當煉焦工人,而是被黃隊選中,進入錦衣衛的工程部隊。

    春節以後,林深河將隨黃隊全體向西,探測和休整西江水道,為打通兩廣之間的最主要交通線做準備。

    而深葉,則留在了錦繡成衣廠,成為一名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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