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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花殺 第一二一章 猛鬼 文 / 豆子惹的禍

.    第一二一章猛鬼

    吐蕃重兵來襲,南理前線收縮防禦,大大小小的部隊都就近入城,依托城池要塞準備抵抗,讓出了野外的大片空地……即便如此,力和拔想要率領四萬士兵悄繞過青陽、潛到燕子坪封邑邊緣而不被南理人察覺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力和拔做到了。

    吐蕃大軍數十萬人,細數下來,有可能做到這一點,也只有他和他的部下。

    力和拔是元帥的親侄兒,本部人馬來自他和元帥的族軍,但是這四萬人能成為大元帥的『依仗』絕不是單單因為他們是同族。

    不止是同族,他們還是真正的精銳,而且這四萬人中還有一萬人是精銳中精銳,軍伍中的極品。

    就如以前大活佛的禁軍『佛光』一樣,這一萬人在高原上也有著響亮威名、有自己獨立的稱呼:縛日羅。

    梵語,古義指得是經書神話中的一件兇猛武器,後來漸漸被引申做『金剛』之意。

    神器也好金剛也罷,叫什麼都無所謂的,關鍵僅在於他們足夠兇猛。

    在高原上有一種說法,『縛日羅』只有一處比不得『佛光』:他們的人數少……

    三萬精銳加一萬『縛日羅』,悄無聲息的潛到宋陽老巢的邊緣,就此蟄伏下來。直到青陽城告破時,他們終於接到大帥的命令,力和拔一聲令下,四萬悍卒亮出旌旗衝入封邑。

    力和拔是奇兵,對他而言這趟任務最有趣的地方是之前的『潛入』,至於最後的攻擊就有些無聊了…他早就探查明白,封邑中空空蕩蕩,在宋陽出兵時這裡的人就撤走了,就是在妙香吉祥地中還有和尚、信徒,可能還有些護教的武僧,完全不值一提。沒有敵人還算什麼打仗。攻佔常春侯封邑?聽上去好像聽過癮,其實沒勁得很。

    不過精銳作戰自有調度,即便沒有像樣的對手,他們依舊按照戰時的部署來行動,各隊彼此策應著,穩紮穩打步步前進。宋陽從青陽逃回老巢最快也得三天,番子們有的是時間,他們不著急,也不想被一根冷箭傷到……可是讓力和拔沒想到的是,他的部隊才剛一進入封邑,還沒向前推進出三里就接到傳報:兩支百人隊不見了。莫名其妙的、悄無聲息的,二百人就那麼丟了、找不到了。

    力和拔眉頭微皺,但還不等他開口,新的軍情傳到:又有一支百人隊消失…將軍顧不得吃驚,立刻傳令收縮隊形加強策應。

    才一進入封邑就沒了三百人,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此處絕非空不設防,而真正讓力和拔詫異的是,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自己的兒郎,高原上數一數二的大好戰士,每一個受過嚴格訓練、都經過鐵血歷練,從身手到信念都是上上之選,他們不是不會死,但三百人死得全無一點聲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樣的事情來得未免太可怕了些,如果不是神亂鬼力,那唯一的解釋就是:敵人也是精銳。

    番兵的陣勢開始收縮,行進速度進一步放慢,彼此間加強聯繫,幾乎不給偷襲者任何空間和空隙,可是依舊沒能改變什麼,向前推進三里,又丟了兩個百人隊。更可恨的是再向前一里後,敵人似乎是覺得偷襲得太順手了,膽子也變大了,竟然襲擊了一支千人隊!

    這次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周圍的番兵立刻包抄過去,可惜還是慢了半步,番子趕到時敵人已經退走了,而遭遇襲擊的那支千人隊,從頭到尾也不過打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竟然傷亡過半:死三百、傷三百。幾乎沒有輕傷,受傷之人不是斷手就是斷腿,傷口平齊顯然是很有份量的快刀所為。

    但敵人也終於因此暴露了本來面目,據千人隊中倖存士兵回報,偷襲之人身著玄色衣甲、戴獠牙遮面、手中長刀制式古怪不似『現代』軍刃……力和拔低低冷哼,他聽說過這支帶著鬼臉的隊伍。

    吐蕃自唐樓出兵之際力和拔率領人馬脫離大隊,差不多同樣的時候,宋陽手上兩隻最最兇猛的部隊也離開了青陽。劉家軍在守城戰上威力大減,離開後一直埋伏在南方,等著接應宋陽一行最後的突圍;蟬夜叉則回防燕子坪,其間分出一千人去摧毀水閘,完成任務後也回到封邑匯合本部軍隊。

    派蟬夜叉返回封邑,倒不是宋陽等人篤定斷出番子會悄悄潛入,而是因為就算青陽丟了,但圍繞青陽展開的戰役還沒結束,封邑、燕子坪、妙香吉祥地才是常春侯最後的陣地。

    力和拔的四萬士兵潛行到封邑邊緣無人查知?只是他們自以為無人知曉吧,這支番軍的舉動、行藏全都落入蟬夜叉的眼中,而對於蟬夜叉的存在,番子才是真正的一無所知。

    越向封邑深處前進,番軍遭遇的突襲和打擊就越頻繁,單就作戰素質而言雙方高下立判,時時刻刻番軍都有傷亡,蟬夜叉卻始終難覓蹤影,彷彿憑空出現跟著又隨風消散……

    雖然眼下的損失力和拔還完全承受得起,可隊伍中已經緩緩開始恐懼蔓延,再這麼走下去不是辦法,非得鬧得人心惶惶不可,力和拔再次變換了隊形,前鋒回撤、一直居於中軍陣的『縛日羅』上前充當刀鋒。

    最強大的一支番軍被頂到了最前。兩支完全意義上的精銳,來自高原的金剛與世代蟄伏的夜叉,針鋒相對。

    或許是自視甚高、或許是精銳士兵自有傲骨,『縛日羅』在接受命令提做先鋒的時候向將軍提出了一個請求:不要友軍配合和支援,願望獨立而戰,與前面的鬼面軍一決雌雄。

    力和拔點頭應允。

    戰場空曠,寬廣且具縱深,雙方並沒發生大規模的衝陣廝殺,甚至在感覺上還有些過於平靜、沉悶了,但這絕不是說兩支精銳隊伍間的角鬥並不激烈,恰恰相反的,襲擊、絞殺、設伏、破擊等重重手段接踵上演,唯一能夠形容這場戰鬥的就只有:險惡。

    險惡之戰。

    至此蟬夜叉也終於開始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傷亡,不是三三兩兩的被殺,而是十人小隊、百人行伍的折損,甚至千人大隊也遭遇打擊,比起『縛日羅』,蟬夜叉有一個劣勢:實戰經驗不足。大洪遺民經受的戰場洗禮,遠遜於敵人。

    可即便如此,在這場對抗中蟬夜叉還是穩穩勝出,不足是明擺著的,但他們優勢更明顯:可怕的軍器、驚人的體質、以最小規模爆發最大威力的殺陣以及『地利』。

    就算這支『縛日羅』真的是金剛,他們也是遠道而來的金剛;蟬夜叉世代棲息於南理山中,又來到燕子坪有一段時間了,洪皇、密使都常駐於此,保衛他們的安全是蟬夜叉最重要的職責,對此鄭轉、鄭紀從未有過絲毫怠慢,假想敵人入侵的種種情況以及如何應對的訓練與演習不知進行過多少次,封邑中到處都有他們開發的陣地、修建的隱秘工事,他們熟悉此間的一草一木,他們是本地的惡鬼。

    不是所有外來和尚都會唸經的,至少『縛日羅』在這裡、在蟬夜叉面前,念的經就不那麼靈驗……

    如果這一戰發生在高原,蟬夜叉可能佔不到便宜,可是在封邑中他們能贏、穩贏。

    大軍追隨著『縛日羅』又向前推進七、八里地,漸漸靠近封邑中心地帶的時候,再度停住了腳步:縛日羅『走』不動了。

    不到十里路,卻足足走了幾個時辰,時刻不停的絞殺與較量,讓縛日羅傷亡慘重,折損精兵超過兩千五百,直逼三千大關。對這支隊伍而言,三成的減員是一道槓,他們慣用的戰術、配合的戰陣、隊伍間的默契形成等等,最低要求要以七千人作為基,一旦超過了『這條槓』,隊伍的戰鬥力就會銳減。逼近臨界點的時候,縛日羅的主官終於不敢再逞強,面子再沉也不如保住實力更重要,輸得再怎麼不甘心也不能全軍覆沒。部隊暫時停步,親自去見力和拔請求大隊配合行動。

    力和拔想也不想立刻就答應了,為了培養縛日羅,族中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真要把他們交代在燕子坪,後面的元帥來了非得活活煮了他不可。

    不僅答應了縛日羅統領的要求,而且力和拔也去責怪什麼,反而還拍著對方的肩膀寬慰了幾句,隨後又有些好奇的問道:「咱們傷了兩千多兒郎,南蠻呢?他們折損多少?」

    統領是鐵血戰士,臉上一貫沒有表情,不過冷森森的神情還是沒能遮掩中眼中的尷尬,硬邦邦地應了句:「不知道。」

    力和拔納悶:「不知道?怎麼會不知道?他們留下了多少屍體,你沒有個大概的計數麼?」

    「他們有傷亡,不過…基本沒留下屍體,都被同黨帶走了。」

    「對上你們,鬼面軍還有機會帶走陣亡者的屍體?」力和拔抽了一口冷氣。

    縛日羅主官悶哼一聲,算是承認了力和拔的說法。

    力和拔揮手屏退左右,壓低了聲音:「巴拓,你給我交個底,南蠻這伙鬼面軍比起咱們的縛日羅,到底怎麼樣?」縛日羅是族軍,主官巴拓與力和拔自然也是親戚,且是三代內的直親近屬,兩個人從小就經常見面,說話不用有什麼顧忌。

    「我們比不得。他們、他們不一樣的。」巴拓的臉色很不好看,緩緩搖頭。他會有這種說法,只因蟬夜叉在作戰時兩個無關緊要的細節:他們在『笑』、他們在『看』。

    戰鬥時、行動中,蟬夜叉始終在極低的聲音歡笑著,他們的目光裡充滿歡愉和愜意,哪怕被刀鋒貫穿要害、身體在死前無可抑制地抽搐時,他們仍在笑……番子這邊,能被選入縛日羅的士兵都是亡命之徒,一上戰場就會變得狂野和興奮,可是兩支隊伍不一樣的,『金剛』充其量只是不怕死、喜歡戰鬥,『夜叉』卻是在享受,甚至連死在戰場上都變成了那享受的一部分;

    至於『看』,臨死之際、看眼睛。每當蟬夜叉將敵人殺死在地,他們都會特意去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就那麼認真地看著,敵人的眸子從明亮到黯淡、最終死氣沉沉,這個可怕的過程在他們眼中彷彿是天下最最美麗的景觀,讓他們百看不厭。而當蟬夜叉被殺時,他們目光還是會牢牢鎖住仇敵的雙眼,仍是一樣地,充滿了快樂。

    巴拓真的不敢讓縛日羅再單獨和鬼面軍糾纏下去了,雖然他的表情始終陰冷無情,但卻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對這支南蠻精銳,自己心裡已經悄然升起了些微恐懼。主官如此,何況部下,再較量下去絕不止只是超過三成傷亡,而是縛日羅的信念、自信和士氣的崩塌了,他們不能害怕,一旦這天下有了另一支讓他們打從心中覺得恐懼的隊伍,縛日羅就完了……

    即便番兵精銳號稱『金剛』、即便他們再如何強悍,可他們終歸是人。

    蟬夜叉卻是鬼:幾百年中游離於世外,世世代代盼望著重返人間再掀殺戮、今朝終於得償所願的猛鬼!

    巴拓咳嗽了一聲,就此岔開話題,這一路下來讓他們這支王牌狼狽不堪,但也並非全無收穫,至少他看出來一件事:「鬼面軍在保護封邑。」

    廢話一句,但力和拔沒生氣……如果真說出這種廢話,巴拓也就沒資格統帶縛日羅了,他的話另有所指:兩國交兵,野外遭遇發生激戰,不管用什麼樣的戰術打法,都是以消滅敵人有生力量為目的的。而始終隱於暗中的南蠻鬼面軍,很少迂迴到側面去打擊敵人,基本都在正面發動狙擊和埋伏,隨著吐蕃軍隊的推進他們緩緩後退,說穿了吧,雖然也是在殺敵,可更重要的目的卻是『阻擋』。

    正如縛日羅主官所言,他們在保護封邑,這種以封阻目的發動的抵抗和游擊殺敵有著本質區別。

    力和拔皺眉、沉吟,片刻後再緩緩開口:「這支隊伍是佛兵?」

    「護路不是這個打法。」巴拓穩穩點頭……

    常春侯都敗了,封邑還有什麼可保護的?說破大天不過兩種可能:為常春侯保存一條逃入深山的生路;或者為了保護妙香吉祥地。若是前者的話『鬼面軍』根本不該是這個打法,他們要繼續隱藏,等到宋陽率領著蠻子趕到封邑時再起兵發難,與友軍前後夾擊、為常春侯打出一條逃往深山的活路。

    那便只剩一個解釋了。

    再從以前的軍情傳報來看的話:前面先鋒軍曾分兵繞城攻擊封邑,結果遇到鬼面軍的死纏爛打,最終全軍覆滅;鬼面軍的確是雖著宋陽一起增援青陽,但在南理佛主無艷返回聖地後不久他們也離開了青陽,甚至連抵禦吐蕃主力的青陽守衛戰都沒有參加。

    結合以往、再看看如今,力和拔與巴拓理所當然地得出一個結論:『鬼面』是佛軍,效忠於妙香吉祥地。

    認準這一重,眼前的戰事究竟該怎麼打,也就徹底清楚了,力和拔與縛日羅主官又商議了幾句,隨後傳令:集結全軍直取妙香吉祥地。

    直擊要害,攻敵所必救,逼迫鬼面軍現身正面決戰。

    雖然不知道敵人的具體數量,但力和拔至少能肯定,拼人數他一定勝出,迫使鬼面放棄他們擅長的游擊打法,便等若消弭了敵人的優勢;正面的攻堅戰無疑又擴大了對方人數上的劣勢……果然,當大軍不管不顧,哪怕再遇到些小小的狙擊或陷阱也全不理會、一心對吉祥地發動奔襲的時候,『鬼面軍』就沉不住氣了。

    當番軍衝到跡象地邊緣的時候,『鬼面』軍也終於從黑暗中跳出來,亮出了他們陣勢。

    入侵封邑的番子們何其有幸,竟有機會眼前見到早已失傳了數百年的陌刀軍陣。

    陌刀長可及成年壯漢一人半高、重數十斤,結陣攻出如牆而進,正面的攻擊力強悍無匹,當年大洪朝曾以陌刀戰法橫掃四隅,甚至還留下過三千陌刀摧破三萬胡騎的傳說。

    傳說不可考,不知是不是被人刻意誇大,但陌刀的威力毋庸置疑。這種武器的殺傷範圍巨大,對上騎兵有上揮斬首、下揮削蹄、斜刺串頸、跳擊重劈等多種戰法,以其之沉重、鋒銳,就算是高頭大馬也難當一擊;對戰步兵的話殺法就更靈活多樣了,一直以來陌刀在大洪朝的兵種序列中都是當做主力,做正面硬撼敵軍、摧毀敵人陣線所用。

    陌刀的戰法除了對士兵有硬性要求外,還需要士兵長期演練陣法…就算時光倒流,重回七百年前大洪鼎盛時,又有哪只陌刀戰隊是從戰士們一出生就開始接受訓練、就同吃同住同訓來培養默契的?

    潛行、絞殺、設伏、突襲等等野戰手段,在蟬夜叉眼中不過是『副業』罷了,以前他們時間太多、他們要精益求精,所以才去學習這些,而他們真正的專業、主業,就是番子眼前的列陣整齊、刀光森然、行動迅速統一正撲面而來的『陌刀沖』。

    力和拔的確逼迫鬼面軍放棄了他們擅長的游擊戰法……也逼出了蟬夜叉更擅長的陌刀殺陣!

    猛鬼,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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