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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基業 200 江楚三折 文 / 仙人掌

    200江楚三折

    北京阜陽門車站,一大群穿著黃馬褂的軍兵們排出的顯赫的儀仗,包括大學士軍機大臣榮祿、兵部尚書裕德、軍機大臣並督辦政務的鹿傳霖、戶部行走貝勒載振等人,留守北京的大臣親貴,幾乎出動了一大半,都是頭面人物。而李鴻章則因抱病在床,只派了四品京堂張佩綸與先期來京的盛京法政幕僚伍銘樞前來;天下第一紅王爺奕劻則躲在慶王府裡,等著寶貝兒子回報傳訊。

    李燾的軍功實在太著,加上在廊坊拿架子非要軍機們出動袁世凱這個特殊人物去請才赴京,因此不由得他們不排出場面來歡迎這個年輕得不像話的一品封疆大吏、如今大清國最大的「軍閥」。

    按照朝廷的禮制規矩,記者們、洋人們是被排斥在迎接人流之外的,他們只能在適當的時候才能想辦法、通門路求見大清國最新銳的軍政人物。至於老百姓們嘛,唉,更是連火車站都不能進,只能巴巴地在阜陽門到太尉胡同的路旁候著,等著看那頗具傳奇色彩的年輕將軍,等著看那將軍身邊那些號稱天下第一軍的武毅新軍。

    火車帶著剎車的「吱吱」聲和蒸汽鍋爐釋放壓力的「嘶嘶」聲,在一陣白霧中緩緩駛進車站,頓時炮仗鳴響,金鑼猛敲,那些充任儀仗的黃馬褂們也齊聲唱喏,為的是給已經有些勢微的朝廷充門臉兒,卻不是真心地歡迎一位凱旋的將軍。

    火車剛停,藍色的雙槍軍人就迅速佈滿站台,在大臣親貴們的詫異目光下,與那些黃馬褂錯落地站到一起,深藍色和金黃色的身影間雜著,頗為刺眼。

    「不識抬舉!渾人!」裕德氣得臉色鐵青卻不能不壓低聲音罵了兩句,因為不遠處就站著張佩綸。在此時的北京城裡,安徽李氏一系的人最好不要得罪!

    榮祿卻是聽了個實在,他明白裕德是故意罵給自己聽的。可是這又如何呢?現今的榮祿已經從文淵閣大學士、總領軍務改為主管戶部,連禁衛軍編練的事兒也不太能說話了,何況眼前施施然在車門口行舉手軍禮的那個年輕將軍呢?!

    「接著吧,裕德大人。」

    裕德一愣,在心底長歎一聲,換了一副笑臉迎上前去,拖著官腔向剛跳下車階的李燾拱手作禮道:「兵部尚書裕德,奉老佛爺的旨意在此迎候李大帥。」

    說著這話的同時,裕德心中還在不住地抱怨。憑啥這小子能當上只有滿官才能當的盛京將軍?!看他的氣焰,真他娘的囂張!其實他心裡清楚,當初有那個滿官漢臣敢去當遼西鎮守使?沒有!決計沒有!又有哪個官員能指揮軍隊守衛遼西、收復奉天,沒有,除了眼前的年輕人,決計沒有。因此,朝廷百年舊制被打破,盛京將軍落到一個漢人手裡!眼看著,東三省總督之職,那增祺要爭奪起來,也益發地缺少底氣了。目前,朝廷只能看著由榮祿一手簡拔起來的袁世凱了。

    「裕德大人,李燾久在遼西未能拜謁,尚請恕罪,改日當前往官署述職,再行請過怠慢之罪。」李燾說過這幾句場面話,腳跟一併發出「啪」的輕響後,逕直走向一旁的榮祿,不再理會裕德。

    「卑職武毅新軍總統官李燾參見榮相!」李燾在榮祿面前立正,完全是一派下級軍官晉見上級的模樣,同時,站台上的衛隊也齊齊向榮祿行持槍禮,給足了有些落魄的榮祿面子。

    榮祿擺手連聲道:「當不得,當不得!」

    「榮相一心國事,為武毅新軍操勞甚多,遼西有今日之局面,榮相乃是主事之功,卑職不過是在前面執行其事而已。卑職初來京城雜務頗多,待稍微清點後,再求見榮相候教。」

    不管李燾是在奚落榮祿「養虎為患」,還是有意在落魄的榮祿面前顯示自己如今的威風,又或者是真心誠意地向榮祿這個前總理軍務大臣謝恩示好,身在場面上的榮祿都不得不應承下來。

    「好,好,榮祿隨時恭候李大帥移步敝舍。」

    李燾向榮祿點頭示意後,走過載振身前使了個眼色,兩人微微一笑表示會意,載振略微後退了半步,任由李燾從身前走過去應酬他人。

    一番客套過後,場面也算是到了頭,請客吃飯這種題中之意在有些「小氣」的李燾來講,是不得不擇日行之的大事了。

    衛隊簇擁著李燾、張佩綸、唐紹儀等人坐著中洋結合的大馬車直奔太尉胡同口的「盛京將軍在京官邸」。一路上惹來不少讚羨的目光,又或者是敵視的眼神,這些都被忽略了,倒是張佩綸有些性急地提出一句話,引起了李燾的注意。

    「劉坤一、張之洞以兩江、湖廣總督衙門會奏朝廷,總計三折,洋洋三萬餘言,所論之事乃是應朝廷新政上諭。唉,比之咱們幾個將領會奏直隸淮練軍整編之事,氣勢上高出不少,卻也能遙相呼應。這個事兒,咱們淮系是落後了。」

    得得的馬蹄聲中,李燾沉吟片刻後笑道:「姑丈大人無需為此擔憂。淮也好湘也罷,實幹也好清談也罷,只要新政能夠順利推行,就咱們來看就是好事兒,無所謂長短之分。嗯……」李燾壓低聲音又道:「軍事實權才是關要,南邊兒要擴軍就不得不倣傚新軍,就要咱們盛京官校的支持。我看,這個會奏之事如果確實合乎新政需要,咱們當大力支持之。」

    張佩綸心道,還是恩相老大人看李燾看得準,確實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

    「會奏第一析提出參考古今,會通文武、育才興學之法四:設立文武學堂;酌改文科;停罷武試;獎勵遊學。第二折提出中法必應變通整頓之法十二:崇節儉;破常格;停捐納;課官重祿;去書吏;考差役;恤刑獄;改選法;籌八旗生計;裁屯衛;裁綠營;簡文法。第三折提出西法必應兼采並用之法十一:廣派遊歷;練外國操;廣軍實;修農政;勸工藝;定礦律、路律、商律及交涉刑律;用銀元;行印花稅;推行郵政;官收洋藥;多譯東西各國書籍。清廷以其所奏「事多可行,即當按照所陳,隨時設法,擇要舉辦」。

    「恩相老大人對此作何訓示?」李燾聽得頻頻點頭,劉、張二人的變法主張確實穩健,完全符合自己不流血革命的宗旨。新政促成民智開啟,民智一新促成立憲,立憲的未來必然是改朝換代。在這麼一個過程中,盛京將軍的角色不應該局限於手握重兵的地方實力派,而是要在利益交流上與地方督撫達成一致,在實際權力控制上滲透進朝廷中樞。此時,李鴻章的態度就頗為關要了,在他老人家尚且言事的時候,他的手指就是別人眼裡李燾的方向。

    張佩綸正色道:「老大人等著你這盛京將軍給劉、張二督表示態度。老大人說——人情吶,還是留給年輕人去做,今後李燾辦事兒,少不得與劉張袁三人通氣說話,這次就是聯通二督的機會。」

    李燾能夠感受到李鴻章不遺餘力的栽培,也能理解老大人如此安排的深意。

    朝廷在宣稱新政以來,一直是雷聲大雨點小,眾人都存了看遼西的心思,讓李燾在遼西的洋務新政處於背水一戰的境地。而劉坤一和張之洞卻不同,他們在南方東南互保的條款失去效力之後,立即聯省會奏新政變法,此時已見成熟,才生出江楚三折來。

    對李燾來說,這個事兒得分三面來看。

    一是漢族開明官僚已經認識到變法新政的必要性,並積極地在朝廷作態的基礎上,想把慈禧太后的一句空話變成現實,卻同時阻擾中央集權,保障地方相對獨立性。

    二是漢族官員們已經認識到聯結起來對朝廷的絕對壓力,這與昨天夜裡李燾和袁世凱的聯結動機一般無二。這勢必在朝廷借新政收權於滿臣的思想下,形成最為尖銳的滿漢矛盾!

    三是地方獨立性在凸顯,如果李燾只是想割據地方的話,當然會成為其中一員,大力鼓吹之。可是李燾是謀求一個統一的政權交替,追求一個完整的、新生的中國,那麼他的利益又會跟地方督撫們的利益產生矛盾。

    思慮半晌,皺著眉頭的李燾喃喃道:「南方,咱們得派出有力的代表才是。我不爭直隸總督,在劉張二督眼裡份量未免輕了一些,東三省總督之事還無法定論,那,袁世凱左遷後的山東巡撫一職,定要爭得!嗯,先去賢良寺!」

    「不急!」張佩綸阻止道:「還是先去向令尊令堂跪拜請罪謝恩吧,你不知道為人父母的心境,也不知道你連月不與家中通信,已被有些人借為話柄,幾乎彈劾於你!」

    李燾默然無語,此時「忠孝難兩全」的托詞是說不通的。實際上,對這個世界兩位素未謀面的父母,他實在沒有一丁點的感情,也當然不會在戎馬倥傯之際想起發電報寫信之類的事兒。縱然有人提醒,轉過頭一理事兒,又全然忘在腦後……

    滿清朝廷借重李燾收復奉天,進入謀求匡復東北,對他的待遇當然也隆重的沒話說,放權與他、陞官飛快只是其中之一,這前身是端郡王府的盛京將軍官邸可算是京城裡人人皆知的「皇恩浩蕩」了。

    一品規制放大到郡王規制,算是破格之極,與李燾破格就任盛京將軍一般無二。

    門口,一名從直隸總督府調任的戈什哈見到藍色人潮湧來,連禮節都不顧了,轉身就往大門裡跑,邊跑邊喊:「盛京將軍回府啦!恭喜老太爺、老夫人,盛京將軍李大帥回府啦!」

    早已等候的闔府上下百餘主僕頓時興奮起來,門口辟里啪啦響起歡暢的鞭炮聲,張燈結綵的府內,幾個丫鬟婆子扶持著年紀並不算老的李胡氏,小商人出身的李汝棟則早一步站在大門口,引頸看著馬車遠遠行來,看著那些龍精虎猛的藍衣軍兵們列隊街道兩邊,自豪感這東西一下子就升騰起來,沖得他腦門一陣陣的發熱,思維也一陣陣的模糊。

    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說來,李燾並非出身紈褲,而是標準的小商人家庭,甚至連李澤請也沒讀過多少聖賢書,十足的是這個國家體制下的二等人。要不是恰好跟李鴻章沾點親戚關係的話,李燾能否就讀北洋武備還是問題!

    當了太爺的李汝棟並非頤指氣使的那種人,相反地,他總覺得自己目前身處的榮華富貴並不真實,以前自己笑臉相對的那些戈什哈、那些豪門的下人,如今的他也是笑呵呵地對應著,一如對他的顧主一般。

    只有今天,在見到自己兒子的威勢後,「老子是太爺了」的概念才分外的真實,他的胸膛才挺得分外的高,他的眼眶才為此流出幸福的淚水!

    朦朧中,一個似曾相識的高大藍衣青年站到他的面前,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平民化的「爹」。四十六歲的李澤請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心目中,身為一品大員的兒子應該穿著蟒袍補服,戴著鮮紅的頂子,拖著兩根孔雀毛啊!哪裡能跟小兵們一般打扮呢?

    「頌德,頌德兄,老爺子!您兒子叫您吶!」張佩綸不得不代有些尷尬的李燾出聲,提醒顯然昏了頭的李汝棟。

    「進屋,進屋說話,快進屋。」

    反應過來的李汝棟也不管什麼官服問題了,反正兒子在面前是真!這小商人,連「進府」都不會說,也不記得招呼跟自己一個班輩的張佩綸,在一眾人等的讚歎聲和祝福聲中,樂呵呵地拉著兒子的手就跨進高高的門檻。

    二門處,才是女人見親人的地方,不管她是盛京將軍的親娘還是一般讀書人家的主婦,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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