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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基業 198 黑暗窺伺 文 / 仙人掌

    198黑暗窺伺

    匯聚源跑堂小二戛然而止的招呼聲引起了掌櫃的注意,他也看到那個在酒樓明亮光線下醒目的袖章,甚至看到一些正在吃喝聊天的軍人們紛紛起立,戴軍帽的、扣風紀扣的、整理皮帶拉平衣裝的,個個一臉的緊張。

    掌櫃的臉色刷地白了,難道葉長生的手伸到這裡來了?!不是,那憲兵既帶傢伙也沒帶部隊,敢情也是來吃飯的吧?!迎接著,好生接待著,不管怎麼說得好生伺候著來此的第一位憲兵軍官,指不定能得什麼消息呢?

    「小二,雲字號雅間伺候兩位軍爺!」

    掌櫃的聲音很響亮,在給小二發出指示的同時,也讓那些有些緊張的軍人們喘了一口大氣,在紛紛回座還不住地向剛進門的那憲兵少尉瞟上一眼。

    李燾是軍人們的榜樣,可是那種單純的軍人生活不能涵蓋所有人對生活的理解和追求,在緊張的訓練、學習或者勤務之後,有的人還是會選擇酒樓這樣的環境輕鬆一下、改善一下。只是,在尊崇李燾言行榜樣的基礎上,這種很正常的放鬆在軍人們眼裡有些不踏實,不夠理直氣壯,也不符合真正軍人的標準,就會在憲兵出現時很自然地緊張一把。

    其實,李燾從未要求部武毅新軍軍人過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雲字號雅間裡的鋪陳跟酒樓大門一樣普通,卻是安逸的、舒適的、乾淨的,真要是豪華無比的房間,絕對會讓習慣了簡單軍營的軍人們感覺不舒服,產生不了那種如家氣氛。對此,店家顯然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沈從蘅麻利地點了酒菜,向小二哼聲道:「這房間不夠好,為何不安排後院的雅間?」

    小二一個哆嗦,哎喲喂,這巡警少尉當著憲兵大爺的面提後院,那,那不是找快刀望自己脖子上架嘛!?他不敢多話,唯唯諾諾地以掌櫃的意思為搪塞後,倒退出門。

    「光先兄,你們憲兵隊就是夠威風,剛才大堂裡的弟兄們都起立迎接你來著。」沈從蘅笑道:「你看那小二,也是誠惶誠恐的。」

    「心裡有鬼吧?」羅照聽沈從蘅說了這酒樓裡有貓膩,可是目前還沒看到貓膩在哪裡。他也不相信大帥精心培養的軍校學員們會跟「自己一樣」,成為出賣武毅新軍和民族利益的敗類。

    掌櫃的就在門口,待小二一出來就壓低聲音問道:「點了什麼酒菜?說了什麼?」

    「松江碎花魚、夾子糕、陳醋牛柳、凌河醉蝦、精釀高粱狀元紅。」

    四個菜色一個酒品,都是價值一個龍洋以上的精品。掌櫃約莫捕捉到一點什麼,又用眼神催促小二回答後面一個問題。

    「那巡警軍的爺要求換後院的雅間。」

    熟客?!想起來了,那巡警軍的少尉真像是來過一般。嗯,現在重要的不是他,而是他帶來的、用大價錢酒菜宴請的那憲兵少尉!

    「換房!吩咐廚子打起精神頭整治好了!我去知會大爺。」

    小二麻利地傳話去了,掌櫃的忍住在外面聽牆角的衝動,急急地趕回後進院內找主子報告。

    沈從蘅帶著滿意的神情和有些好奇、不解的羅照跟著小二到幽靜的後院換了雅間,頗有效率的酒樓已經將酒菜備齊了。

    「暫時別讓人打擾,有事我會叫你。」沈從蘅隨手打賞了小二一個大子兒,看著那瓜皮小帽出門、關門,門嚴絲合縫以後,他又起身檢查了一下房間的陳設,從窗口看了看無人的院落,這才雙手一攤道:「這就是僻靜的所在了,覺得怎麼樣,光先兄。」

    「嗯,不錯!我,我這是在出賣自己呢,隱蔽點安生些。」

    沈從蘅看著羅照臉上的苦笑和在酒菜上掃視的目光,不由微微一笑道:「兄弟,咱們早就把話說透徹了,你怎麼就放不下呢?目前,武毅新軍和口木在合作,咱們也是合作,未來發生何種變化你我都無法預料,至少此時,你只是傳遞一些消息而已,哪裡是出賣自己呢?來,喝酒、吃菜,咱們邊吃邊聊。」

    羅照嚥了一口唾液,伸手按住面前的酒杯杯口,搖頭道:「先把事兒辦完,待會兒喝了酒還要找樂子,再說正事只怕出紕漏。」

    說著話,他略微向前傾斜了身體,好方便伸手從腰間拿出那份折好藏著的文件袋。

    在沈從蘅盡量掩飾著的興奮目光注視下,羅照將文件袋放在桌上,抽出一份圖紙道:「這是好不容易拿到的核心工業區產業分佈圖,裡面幾位兄弟擔了天大的干係才複製出來,你打算酬謝他們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安全送出去,不能出半點問題,否則,咱們都當得起吃槍子兒的罪名!唉,我羅照在錦州當兵,可也不想將一頂賣國的帽子扣在頭上,更不想讓浙江老家的爹娘蒙羞。」

    沈從蘅伸手去拿文件袋,卻被羅照抬手作勢擋了一擋,頗有些難為情地「嗯」了一聲,才笑道:「安全問題你放心……」

    羅照搖頭道:「我就是不放心!你恐怕不知道吧,從昨天起,凡是出錦州城的人都要接受隨機檢查,軍官也不例外!據說,大帥在關內碰到了麻煩,有人要找大帥和洋人合作的證據吶!你沒有安全的渠道送出這些東西之前,我不能給你!」

    媽的,這人簡直就是死腦筋,明明已經出賣了自己的大帥,還在這裡三番四次地強調大帥的利益安危。哼哼,清國人,恐怕都是這般虛偽,典型的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德性!不過,他透露出來的安全問題確實值得引起注意。

    沈從蘅在心裡罵著羅照,臉上確實熱情得很,他掏出那封龍洋,放在桌面上後輕輕地推到羅照面前,說道:「這是給你的腿腳錢,圖紙一旦認定是真實的,上面還會重重酬謝,也少不了你那幾位兄弟的。」說著話,他從羅照有些鬆動的手裡拿過那份啟出的圖紙,略略打量後,喜道:「這要是真的,少不得一萬塊龍洋的重酬!」

    「你是不相信我了?」羅照輕哼出聲。

    沈從蘅一臉委屈地道:「哎,光先兄,兄弟還有必須要交代的人啊,要是我能從頭到尾地做主,別說一萬個龍洋,兩萬個,也絕對眉頭不皺!難不成,我的為人光先兄還信不過?」

    羅照微微點頭,拿起那封銀元,「啪」的一聲從中斷開,看了看銀元的成色,足足的七分二。

    「至於安全嘛,你放心,絕對出不了漏子。」

    羅照還是搖頭,沒有將牛皮紙文件袋全數交出的意思。心裡卻在衡量著自己如果堅持要對方透露送出情報的方式和渠道,會不會引起對方的警惕?這其中有個度的問題,不能太過也不能太輕鬆地就給了這傢伙。

    沈從蘅對有些執拗的羅照沒有辦法,憲兵少尉就是這脾性!

    「照相後送出膠片,這個,恐怕現在沒人能查得出來吧?」

    羅照心中一驚,臉上也露出一些驚訝的神情。狗日的口木間諜真鬼!在整個錦州城只有報館好像有一台照相機的時候,任誰也想不到口木鬼子的情報傳遞方式是膠片!真要讓羅照少尉帶隊去查,也決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那,用這種方式送出情報的間諜會有多少呢?其他國家的狗腿子們會不會也是如此操作的?

    這麼想著,羅照文件袋推到沈從蘅面前,端起了酒杯……

    隔壁,不,應該說是夾壁的一個隔間裡,一個頭髮有些花白的老頭子從窺伺孔移開了眼睛,無聲地溜了出去,接著,另外一個年輕一些的人又無聲地替補上來,繼續監視那個雅間裡的兩個少尉軍官。

    老頭子回到自己的房間,掌櫃的立馬就迎上來,慇勤地問道:「老爺,怎麼樣?那兩小子有些玄虛吧?」

    「嗯,姜掌櫃,你這次可立大功了。」老頭子說著卻搖搖頭又道:「唉,給口木兒得了便宜,我那敬終究是遲了一步!要不,也能從紅毛子那裡混個幾萬兩銀子花銷。」

    並沒見到圖紙詳情的那敬,只能通過沈從蘅對圖紙價值的評價來推測。

    姜掌櫃小心地進言道:「爺,要不把他兩小子給端出去?說什麼也不能便宜東洋小鬼子不是?」

    「渾話!幹這行有幹這行的規矩,留著他們有用,咱們也指望著那憲兵能給咱生出一些油水呢!好生伺候著,那傻大兵不成回頭客,老爺我就拿你是問!」

    姜掌櫃連聲應承著,心裡盡在琢磨那憲兵少尉身上有多少油水?又該如何把這當兵的變成匯聚源的常客?

    「爺,掌櫃的,他們開始喝酒了,要找樂子。」跑堂的小二進來報告,打斷了姜掌櫃的沉思。

    那敬揮手示意將兩人遣走,略一思索後,皺著眉頭起身進了後堂……

    黑夜中,被歷代王朝封為「北鎮山」醫巫閭山像一條巨龍般橫臥在遼河平原西側。山脈的西北麓有個小集鎮,原本是一個趙姓人家的老遠代開的莊園子,歷經歲月變遷,這個小鎮還留了一座家廟祠堂在鎮南,因而這小鎮也被人們稱為「趙家廟」。

    武毅新軍第二師騎兵團連長湯玉麟帶著十多個一色便裝、腦後還拖著辮子的兄弟在山腳一個樹林邊席地而坐,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了有些疲憊和擔心的臉龐。不遠處的樹林裡,還藏著團長張作霖以及精銳的手槍隊兄弟們。

    騎兵團目前尚且沒有滿員,基本還只是一個大營,湯玉麟的連不過五十多號騎兵,前些日子騎兵團遵照大帥的命令搜剿金壽山匪部,火力接觸也有那麼三兩回,卻基本上是無功而返。一個月的限期眼看著就要到了,金壽山的人頭還沒拿到,多少讓剛當爹不過四個月時間的張作霖有些喪氣,不得不換了法子對付狡猾的金壽山,用剛剛加入武毅新軍還沒剃光頭的湯玉麟他們作為誘餌。

    「麻子,金壽山真不知道你也投了軍?他能來嗎?」

    被稱為麻子的湯玉麟臉上其實沒有麻子,只是有個顯然的凹陷而已。

    「噓,小聲點。指不定這附近就藏著他的眼線。他知不知道我投軍的事兒,這個說不準,反正話是放出去了,他來不來就看今晚。照理說,這段時間他小子也被騎兵團追得夠嗆,又不敢直接過河去找老毛子搖尾巴,嗯……應該會來,就算是多找一條活路,他也會來。」

    也是加入騎兵團不久的張作相聽湯玉麟這麼一說,心裡稍稍安生了一些,攥著左輪的手也帶著汗濕略微鬆開來。他轉頭打量了一陣黑沉沉的夜幕,想看清楚藏在樹林子裡的更多的兄弟,卻在火光的阻擾下,啥也看不到。

    「等會兒萬一他來了,還是由你主事,我找團長去。」

    「嗯哼!」湯玉麟斜眼看了看貓著腰慢慢挪進樹林的張作相,心道這小子鐵定是臨陣膽怯了。這傢伙,要不是湊巧了跟團長同姓,還一個班輩兒的字號,哪裡能在自己頭上吆喝過來、指點過去的?

    張作相剛摸進樹林,還沒找到團長的確切位置,就聽遠處有馬蹄聲傳來,立馬在樹林中向下一躲,轉頭看向聲音起處。旁邊身處一手拉了他一個趔趄,接著,張作霖低沉的聲音響起:「你跑回來作甚?」

    「團長,來,來了!金壽山實在不好對付,咱們應該從兩頭包抄過去,要不在明處的兄弟們有些危險哩!」

    張作霖的臉扯動了一下,露出笑臉拍了拍張作相的肩膀道:「老子以為你膽怯了呢!這個法子好,等他們接近了,咱們就從兩頭悄悄包抄過去,不過,得提防著被那些老馬發覺,馬啊,通靈性,上次在科爾沁草原上眼看著能揪著金壽山了,就是給一匹老馬露了咱的行藏。」

    樹林外傳來湯玉麟一聲大喊:「來人可是金大桿子!?」

    遠遠地,一個聲音夾雜在馬蹄聲中響起:「湯大虎,你狗日的敢擺鴻門宴,老子金壽山也不是孬種,有活計就亮出來給老子看看。」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槍響驚飛了樹林中一群不願南去的老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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