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春夜血戰
春寒料峭，細雨迷濛了黑夜中的寧古塔，讓高大卻破舊的城牆上幾點燈光顯得很微弱，就像隨時會被冰涼的雨水澆熄一樣，艱難地微微閃爍著，放射出微不足道的光線來。
初春夜間的雨水是徹骨的冷，潮濕的地面更容易將寒氣傳遞到匍匐前進者的身上，讓他們不由得牙關格格作響、身體頻頻顫抖。城牆上下不斷遊走巡邏的俄軍哨兵、巡邏隊，也增加了進攻者們的緊張情緒。可是，進攻必須發起，就算游擊軍沒有裝備手榴彈，沒有火炮的支持，進攻還是得發起！
龍飛帶著幾名戰士倒背著步槍，將黃色炸藥苦味酸裝填的炸藥包夾在腋下，側身匍匐，堅定地向前移動。在他們的左右，還有十多名戰士夾著炸藥包接近城牆，更遠的地方，隸屬於其他突擊隊的爆破組也在同時向城牆潛進。
對游擊軍來說，能否用這些口木炸藥炸塌城牆，將關係到今夜戰鬥的成敗！
黑夜裡，望遠鏡發揮不了作用。
秦鐵錘瞪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突擊隊的狀況，眼目中只有黑暗和幾點燈光。不過，此時的秦司令也只有看著這些為兄弟們捏汗的份兒了。
一縱隊統領馬龍潭也是一樣的緊張，甚至感覺到嘴裡開始發苦，嘴皮子和口腔一陣陣的乾澀微痛。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皮，唉，嘴皮子也是苦的！
「司令……」
「別說話，咋咋呼呼地嚇老子作啥？」
秦鐵錘確實被馬龍潭驚了一下。娘的，這黑夜裡的潛襲戰鬥就跟做賊一樣，分分秒秒都要擔著十二萬分的小心，無論是突擊隊還是預備隊或者是秦鐵錘這個司令，官兵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城牆下那些看不見身影的兄弟們身上。此時一個微小的聲音都足以惹得人心跳猛增，就算秦鐵錘距離城牆足足有兩百米遠，根本不用擔心被俄軍聽到聲音，也是如此。
還好，烏漆嗎黑的夜裡沒人看到馬龍潭的紅臉，他也能諒解此時司令的心情。這次戰鬥跟以前那種打了就走的戰鬥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這一次，游擊軍要破壞俄軍的交通運輸，就有必要控制一段交通線。從雙城子到吉林城，寧古塔這個大清國流放重犯的地方，也是大清國在關外興起的地方，自然地成了攻擊的首選！在此時，司令的緊張，自己的緊張，所有兄弟們的緊張，都可以理解。
不過，緊張不表示失去理智。
秦鐵錘見馬龍潭沒有出聲，想想自己剛才的態度也不對，在馬匪時代、在毅軍裡面，也不能這樣對待兄弟吧？！何況，是在強調官兵一致的武毅新軍呢！
「騰溪兄，你去前面看著那個、那個，什麼鬼哈欠的……開始，爆破組一得手，你就得壓住兩邊的老毛子！咱們就靠那一挺什麼，什麼的鬼玩意了！」
馬龍潭嗯了一聲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司令，是哈奇凱斯。」
「媽的，怪拗口的，只有口木兒才弄出這鬼哈欠來。」
馬龍潭暗笑著摸向前面的機槍陣地。他不想再去糾正司令，在司令眼裡哈奇凱斯是法國佬造的也好，口木人造的也罷，反正不是自家造的，都他娘的拗口有問題！想來也好笑，那口木的少佐以為搬出什麼大和、大漢的友誼來就能打動司令，看看他這樣兒，能打動嗎？！
俄軍一支十人巡邏隊剛剛過去，恰好城牆上的俄軍哨兵也開始轉身，城牆下的龍飛一躍而起，夾著炸藥包冒著腰兩步跨到城牆下放好，然後拽下背上的步槍瞄準了牆頭上那名俄軍哨兵。
兄弟們紛紛無聲地上來，將炸藥包摞在一起。
「啪」的一聲槍響從遠處傳來，城牆上的哨兵也突然轉身拉動槍栓，緊張地看著黑漆漆的城牆下，剛剛過去的俄軍巡邏隊也呼喝著掉頭走來。
槍聲讓龍飛猛地一驚，他猜測是參謀官指揮的東城牆那邊出了問題，很可能被俄軍發現了。
時間緊迫，他一打手勢，一名戰士就拉燃了發火管，炸藥包上的導火索嘶嘶地燃燒著快速縮短。其他戰士互相交替掩護著後退，快速後退。
「啪」！城牆上的俄軍哨兵發現了情況，匆忙地開了一槍。
「走！」龍飛壓著嗓子吼了一句，迅速地向城牆上那個影子瞄準、擊發，槍口吐出橘黃色的火焰，一發子彈拉著暗紅的光芒直直地打中軍哨兵的頭部。
槍聲大作，掉頭回來的俄軍巡邏隊也發現了情況，一陣排槍打來，爆破組的兄弟們立時栽倒了幾個。
導火索飛快地在縮短，龍飛一咬牙，猛地跳起來舉槍，又是一發子彈「啪」的射出，將俄軍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後，向兄弟們撤退的反方向跑去。
俄軍「哇啦啦」地追趕上來。
一道閃亮的黃白色光芒乍然閃現，「轟」的巨響將大地震撼得猛跳幾下，火光和青煙中，強大的衝擊波將這些傢伙拋飛起來，被炸飛的牆磚亂石劈頭蓋腦砸向俄軍巡邏隊，將十人巡邏隊全部活埋在倒塌的城牆磚石下。
劇烈的爆炸震懾了俄軍也震懾了游擊軍，在愣了半晌神，等那些飛上半天的磚石灰塵在雨水中落地後，游擊軍的突擊隊才猛地發出一陣吶喊，在機槍和排子槍的掩護下，挺著寒光閃閃的刺刀朝缺口處蜂擁衝去。
秦鐵錘見戰鬥發展得相當順利，乃帶著後續部隊迅速前移。
東城牆下，白羽指揮的突擊行動卻遭遇困境，城牆上，俄軍的重機槍「吭吭」地打出一道道火流，排子槍很快地組織起來，將衝擊的爆破組壓制在距離城下二十來米的雨水中。正是地面雨水的反光，才讓俄軍哨兵偶然地發現了來襲者！
白羽雙眼噴火地盯著城牆的火力點，可是他沒有一丁點的辦法可以搞掉那討厭的東西。
「上！爆破四組，上去！」
整整一個班11名戰士夾著炸藥包一躍而起，向城牆猛衝，此時只有速度才能減少暴露在敵軍火力下的時間，只要接近了牆根，那裡就是射擊死角！
城牆上，排槍「辟里啪啦」的頻頻打響，城門處的築壘後面，也閃出一群俄軍，開著槍嘰裡呱啦地叫著猛衝過來。
「轟」！
俄軍的子彈擊中了一名戰士的炸藥包，敏感的黃色炸藥頓時引爆，勇敢的戰士當場粉身碎骨，而周圍的幾名戰士也被氣浪沖倒。
「我日你娘的！」白羽狠狠地捶著地面。可是，除了硬攻之外他別無選擇，炸藥包要靠戰士們一包包地送到城牆下，城牆下必須積累足夠的藥量才能引爆，達到炸塌城牆打開缺口的目的！「五組，六組，上，分開點！」
命令下達，二十二名戰士無聲地衝向槍林彈雨之中。
所謂散開一點衝擊是不太現實的！炸藥包必須第一時間集中到一起，因此爆破組成員們不能隔得太開，以免在黑夜裡失去聯繫。
在白羽一聲聲「預備，放！」的口令中，游擊軍第一縱隊三大隊打出了整齊的排槍，一排排紅色的亮點劃出漂亮的軌跡飛向城頭。
城牆上，俄軍的馬克辛重機槍護盾被打得「蓬蓬」作響，可是在一名軍官的指揮下，機槍還是不停地咆哮著，一個個火油瓶被其他俄軍投擲下來，在城牆下燃起一個個火點。機槍手就在這些火光的照明下，左右擺動著機槍將爆破手們一群群地打倒在地，不時地，一團耀眼的火光隨著巨響閃現，等到一切歸於黑暗的時候，兩個爆破組又損失殆盡！
白羽再也罵不出聲來，因為所有的爆破組都已經派出！這還是戰前估計的兩倍數量！
「來人！跟我上！」
「參謀官！」三大隊第九中隊長袁川抱住了白羽，吼道：「你不能去！我去！九中隊，跟我上！」話音未落，袁川將白羽猛地推倒在地，帶著隊伍拉開衝擊線朝城牆下的煉獄猛跑。
白羽從地上爬起來，渾然不顧一身的泥水吼道：「排槍！打，給我打！」
九中隊是突擊隊，六個爆破組中的三個出自其中，此時，整個中隊只有七十來人。他們在各自排長、班長的帶領下，分散衝擊，一邊跑一邊尋找散落在地上的炸藥包。沒有這個東西，想要攻進寧古塔幾乎沒有可能！
袁川沖在全中隊的最前面，眼看著敵人的機槍又開始轉換射界橫掃過來了，他一個魚躍前撲倒地，同時嘶喊道：「臥倒！匍匐前進！」
更多的火油瓶甩下城來，城內響起了沉悶的轟鳴聲，接著，炮彈呼嘯著落下來，炸開一朵朵火花。
那是俄軍裝備的臼炮！
白羽眼看著九中隊陷入火光硝煙之中，不由得痛苦地閉上眼睛。俄軍一旦開始準確的炮擊，就證明東城牆的進攻失敗了！按照計劃，這裡的進攻將自動轉變為牽制性佯攻，沒有必要在發起大規模的衝鋒。
他正要下達命令，讓九中隊逐步撤退回來，卻見南門方向馳來一匹戰馬，馬背上的人遠遠地喊著：「白參謀官！參謀官在哪裡？」
「我是！」白羽站起來招呼道。
「南城牆已經突破，但俄軍在缺口內組織了防線，南邊打得很艱苦，司令有令，東城牆必須發起猛衝，吸引俄軍兵力、火力！」騎手根本沒有下馬的時間，向白羽傳達命令之後圈馬就走。
作戰計劃變了！在南城牆已經突破的希望下，東城牆必須吸引足夠的敵軍！
「七中隊，推進至城牆三十米內，組織排槍！八中隊，準備雲梯進攻！」
最後的辦法，也是在目前的武器、戰術條件顯得很古老、很愚蠢的辦法也用上了！而三大隊的所有兵力也被白羽的命令全部押上！在他們的後面，只有游擊軍戰力相對較低的第二縱隊半個大隊的預備兵力。
南城牆下，被猛烈的爆炸震昏過去的龍飛醒了，冰涼的雨水和潮濕的地面是最好的清醒劑。他抹了一下發癢的鼻端和下巴，鼻血擠進嘴裡鹹鹹的，一股子腥味。
槍，隨地都有，可是龍飛還是找到了不遠處自己的毛瑟88。槍，就算是相同型號，每支也有不同的性格，只有用心的人才能體會到這一點。當然，用心去琢磨槍的人，必然是愛槍者。
「嘩啦」一聲推彈上膛，龍飛跌跌撞撞爬過堆積了一片屍體的缺口。
「給我打，壓住狗日的機槍！馬三，馬三，來人，叫馬三把機槍給我壓下去！」
城內，巷戰正在缺口縱深五十來米展開，俄軍組織了防線，將花費巨大代價衝進缺口的一大隊、二大隊壓制住，難以繼續發展進攻。
哈奇凱斯找準了目標，「吭吭」地打出幾個連射。
龍飛操著步槍默不作聲地衝到最前面，就算冷靜到冷酷的他也禁不住抽了一口涼氣，兩軍陣線的中間地帶，橫七豎八地躺著上百具的屍體！
出槍，瞄準，一定要瞄準！即便是在這個黑暗的雨夜中，也要讓子彈準確地穿過俄軍機槍的護盾！
從小的狩獵生涯練就出鷹隼般的目力，照門和準星形成的基線迅速地移到那個頻繁噴吐火舌的地方，又緩慢地在閃耀的槍口焰火中尋找那個瞄準口。
「啪」的一聲槍響，這個聲音在槍聲震天的戰場上微不足道。
俄軍的機槍啞了！
「殺啊！」見機的秦鐵錘發出了衝鋒的命令，幾百名戰士吼出震懾敵膽的「殺」聲猛衝敵陣。就在這瞬間，龍飛又接連射出三發子彈，將俄軍的副射手一一射殺。
俄軍的機槍徹底的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