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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劇變 001 爬出屍堆 文 / 仙人掌

    001爬出屍堆()

    幾乎是從全身每個細胞湧來的疼痛讓李燾不得不從昏迷中醒來,可他不敢睜開眼睛,頭腦中那道強烈無比的白光和「喀喇喇」的巨響清晰無比,彷彿只要他一睜開眼就能看到那足以讓人瞬間失明的強光一般,由此他寧願閉上眼睛,用耳朵去感知身邊的世界。

    近處,不時響起斷斷續續的「辟啪」聲,有清脆一些的,也有顯得瘖啞模糊的,總之這些個聲音彷彿一直不曾停歇過。遠處,有隱隱的轟鳴聲傳來,閉著眼睛的人利用其他感官的效率似乎確實要高一些,李燾能夠感受到幾乎與轟鳴聲同時到達的震動。

    「什麼聲音?鞭炮聲?不,是槍聲、炮聲!軍演還在繼續?」

    一連串的問題迅速主宰了李燾剛剛清醒的大腦,卻一股腦地堵在那裡得不到回答,最後,他又想起令他失去知覺,失去與戰友們聯繫的那道白光和那聲巨響。顯然,在演習區遭遇的雷雨天氣帶來的球形閃電製造了所有的麻煩,令排長同志無法搞清楚目前的狀況。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李燾少尉還活著!

    又一陣地皮的顫抖和轟鳴聲傳來,催促著李燾睜開眼睛,也讓全身的痛感似乎加劇了,頭腦也因此更清醒了一些。

    天高雲淡,皎月高懸。這是第一眼就能毫無遮蔽看到的景象。因為李燾的頭頂上根本就沒有任何遮蔽,可以跟星空夜幕親密接觸。

    目光所及,觸目驚心。黑沉沉的大地被殘垣斷壁間的無數個或大或小的燃燒點映照著,令少尉能看清周圍的狀況,這是一幅遭遇攻擊後的倒霉透頂的圖畫。幾個黑糊糊類似於人的物事東倒西歪地躺著,一根承擔屋頂重量的木柱歪歪斜斜的燃燒著,放出刺鼻的焦臭味和……

    不對!

    李燾一個激靈,生生連續打了幾個寒戰。

    血腥味和蛋白質燃燒時特有的臭味在黑夜的微風中撲鼻而來!更揪心的是躺在地上的幾個人!

    李燾猛地跳起來,接著,在搖搖晃晃試圖站穩未遂的情況下,又軟軟地轟然倒地,一陣震動再次令大腦模糊起來,讓呼吸幾乎停頓,也讓一個物事從腦後摔倒眼前。這東西明顯不屬於李燾,因為他在第一時間的意識中就覺得,這是一根連農村大姑娘都少有留蓄的長髮辮子。

    下意識中,李燾費力地抬手拉了拉辮子,想找到它的主人,顯然「她」就在自己身邊,可怎麼一直沒看到呢?

    頭皮一陣發緊,接著,一股比身體的痛感輕百倍卻也能清楚感知的疼痛在頭皮發緊處作祟。下意識的「不信邪」讓李燾使勁地拉了拉那辮子,這次,疼痛加劇了,令他不禁發出瘖啞的「哎喲」聲,這聲音證實了一個問題:大姑娘的辮子跟李燾的頭皮緊緊相連。

    少尉的心臟不爭氣地一陣猛跳,頭腦卻是空空蕩蕩的一無所有,帶來那種心慌氣短的無助感令一向有主張的少尉悚然心驚,冷汗直冒。

    部隊雖然是緊急開拔到演習區遂行對抗演練任務,可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被部隊首長一一提醒過,包括可能遭遇藍軍突擊隊、被「敵方」電子干擾從而失去電訊聯繫等等……可是,22歲的李燾少尉確信,首長沒有提到過自己目前遭遇的境況。

    不知道心裡發慌了多久,也就是毫無頭緒地胡思亂想了多久,當然也是從剛才的劇烈動作帶來的暈眩中喘息了多久?李燾振作精神扶著身邊的斷壁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穩定了身體後,視界隨著頭部位置的升高擴大了不少。

    「嘶……」

    李燾倒吸了一口涼氣,在火光和刺鼻的煙霧中,他總算看清楚了周圍的一切。

    腳下,一支看上去就是老古董的步槍靜靜地躺著,跨出軍校不過一年時間的李燾少尉能夠認出,那是存在於書本上的毛瑟1871式單打一(單發步槍)而不是自己的95突。就在身邊不過幾米處,一個身穿有些發白的藍褂子的身體一動不動躺在地上,身下的鮮血已然開始凝固,在火光中呈現出黑色的痕跡。更遠一點的地方,更多的、在黑夜中難以數清楚的屍體用不同的姿態表達著相同的意思:戰爭、流血、死亡!

    一個莫名其妙的時代!一個本來遠離當事人李燾的時代!這,不是拍電影吧?

    聞著令人不禁作嘔的血腥味,李燾的頭腦竄出一個念頭,自己目前身處晚清!這從武器、從頭上的辮子、從旁邊的屍體、從殘垣斷壁的特有形態中可以斷定。

    可惡的球狀閃電啊!玩笑,不是這麼開滴!

    就是這些了,這一點點被證實的真相讓無力感和暈眩感再次主宰了李燾的身體,他又軟塌塌地順著身後的牆壁倒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帶著煙味的空氣。

    「啪」的一聲,這次不是鞭炮聲,而是實實在在的槍聲!接著,又是「啪」的一聲,再接著,雜沓的腳步聲伴隨著嘰裡呱啦的呵斥聲由遠而近。

    英語!

    說話的人就算帶著抱怨的情緒,還是發出了讓李燾能夠聽懂的聲音。確實是英語,比自己更熟練、更純正的英語!李燾少尉在中學、在軍校以及在曾經身處的任何地方,都沒聽過現在這樣純正的英語。至少有一點可以明確,少尉同志這輩子只遠遠地看到過幾個外國人,交談的機會?欠奉!

    戰爭!外國人!敵人!

    本能地,李燾挪動了一下依然傳來鑽心劇痛的身體,讓身體擺成腦海中留存的戰爭影片中屍體的模樣。其實就在去年剛分到部隊時,李燾就跟戰友們當過一次「屍體」,當然,是部隊應電影攝制的需要。

    「抱歉,兄弟。」李燾暗自道歉,拉過一個已然全身冰涼的屍體壓在自己身上,屏住呼吸、壓制心跳、專心放大感官的知覺,這些動作其實同時在加強李燾求生的意念,讓他的身體從受傷的麻木中快速地復甦,也讓他看清了壓在自己身上這位兄弟的遺容。

    被硝煙燻黑的臉上血跡斑斑,嘴角流出的血液已經凝固,冰涼的身體壓在李燾身上顯得格外沉重,一雙沒有神采的眼睛藉著有些倒豎的眉頭傾訴著心中的怒火和無奈……也許,落後軍隊的戰士總是這樣的吧?

    瞇縫的眼睛和依然靈敏的耳朵傳來訊息,說英語的傢伙和幾個黑影在搜索這個地區,低聲的交談聲,鞋子踩在泥磚青瓦上的脆響,有些緊張的粗重呼吸……這些,沒有逃過李燾的感知,也引來李燾一陣陣的緊張。

    莫名其妙被閃電轟到這裡,莫名其妙地拖個辮子,再莫名其妙被這些洋鬼子給補一槍,那太不划算!因此,少尉同志無視了身邊的毛瑟1871,鬼才知道槍裡是否待著一發子彈!?李燾卻知道,一發子彈只能消滅一個敵人。此時,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本能的選擇,繼續裝屍體吧!

    鬼子重重地嘀咕了一聲,接著提高音量喊了一句,然後,幾個黑影慢慢走遠了。李燾能聽懂,那傢伙小聲說:「都死了,該死的黃豬。」大聲喊的卻是:「我們摧毀了敵人!」

    看著敵人走遠,李燾無奈地躺在地上苦笑著搖搖頭。沒有比眼下的現實更清楚的東西了——自己,李燾少尉,參加演習不過兩天,就身臨其境地應驗了首長的話——「演習就是戰鬥,我們必須團結一致打贏這場艱苦的戰鬥!」

    想想看,本人可是真刀真槍地上了戰場裝了屍體,不是拍電影,不是做夢,一切都是現實!想想看啊,儘管不知道身處的具體年代,可是晚清中國正遭到英國人的侵略是確信無疑的;儘管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準確身份,可是身邊的毛瑟1871和幾具也是「戰友」的屍體卻證明了,李燾少尉還是軍人!

    這些念頭讓李燾本來就比較虛弱,也比較容易短路的腦瓜子再次空白起來。不知不覺地,他的手碰到那桿老古董般的單打一,本能地就像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抱在懷裡。

    冰冷的鋼鐵帶來一種堅實的感覺,隱隱傳遞著一種似乎是子彈出膛時的能量。李燾的身體在流血,卻有更多尚在體內流淌的血液因為鋼槍在手沸騰起來,燃燒起來。似乎,戰士手中有了鋼槍,這個世界就沒有能夠壓倒他的事物!

    頭腦熱烈地運轉著,無數個念頭升起又落下,最後自動過濾成一個念頭:爬出廢墟,找到同胞,管他娘的是啥時代都要跟侵略者幹到底!記得幾年前懷著激動、擔憂又惴惴不安的心情看著手裡的軍校錄取通知書時,也曾經作過萬一爆發戰爭的思想準備。如今身處此地,無非是中國那段遭罪的歷史重演一次,老子李燾要死得像像樣樣,不,是死得轟轟烈烈!死得像個真正的軍人!

    力量,更多來源於意志!

    破爛的藍布褂子更破爛了,感覺稍微乾淨一些的布都被撕成條紮在呲牙咧嘴抽涼氣的李燾身上;單打一「嘩啦」一聲被拉開槍膛,裝進了一發子彈,更多的子彈在附近的清軍戰士身上找到,裝進帆布的子彈帶裡。

    遠處又是一陣劇烈的爆炸,天邊也因為爆炸的火光而變得暗紅,很難分辨出究竟是中**隊還是英**隊的大炮在響。

    李燾跌跌撞撞扶著單打一走了一陣,又無力地倒下,摸索著爬,爬過青石台階,爬過正在燃燒的大圓木柱子,爬過已經沒有門扇卻保留著高門檻的大門。一塊匾額在大門口懸吊著,晃晃悠悠的搖搖欲墜。藉著火光,李燾看清楚了那匾額上的字:天津武備學堂,李鴻章。

    「啊……」

    他及時地摀住自己的嘴,免得發出更大的聲音來。可激動的心情卻無法被那只骯髒的、帶著半凝固血液的手摀住。在軍校學習時,曾經有位老師簡單介紹過中**事發展史和近現代中**事教育,眼前的「天津武備學堂」,正是中**事從蒙昧落後的冷兵器時代走向近代化的第一步!歷史黑紙白字地記錄著:天津武備學堂毀於一九零零年六月十七日,毀於侵略中國的八國聯軍之手。歷史還記下了沉重的一筆:六十多名武備學堂學生,依托學堂的建築抵擋數百英、德軍隊達十六小時之久,卻因為軍火庫被擊中爆炸而全體壯烈犧牲!

    李燾掙扎著站了起來,渾然沒有覺得自己身穿破爛的藍布褂子、拖著可笑的大辮子有什麼不妥,杵著鋼槍站直了身體,恭恭敬敬地對著那歪斜的匾額行了一個舉手禮。這是一個後代軍人對拓路前輩表達敬意,是一個生者向先烈表達敬意!

    很清楚了:這裡是天津而不是四川,現在是公元一九零零年而不是二零零八年,自己、李燾,還是李燾嗎?在此時此地,自己這身行頭代表著什麼樣的身份?頂著一個什麼名字?無從知曉!唯一肯定的是——思想還是陸軍少尉李燾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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