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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四十九章 帥旗 文 / 光線

    這是一次爭分奪秒的戰鬥。

    忽必烈增援江南戰場的軍隊,分兩路抵達太平和真州。如果南宋的軍隊不盡快擊敗伯顏排在臨安當面的三路大軍,只要那些援軍來到前線,南宋便回天乏術了。可我和張世傑、秀王這三路人馬,能夠趕在敵援軍到來之前,徹底擊垮伯顏嗎?他有四十萬人,比我們多出整整一倍。

    可能我是這個時代最清楚蒙古人如何強大的人了。元宋戰爭,對大宋說來是國家的全部,可是對忽必烈來說,不過是他征戰天下的其中一個戰場,一個他僅僅投入四十萬兵力的戰場。

    如果需要,或者他有足夠的興趣關注南宋,那麼他隨時可以調一百萬人南下,讓江南成為屍山血海。他有權力,也有實力這麼做,因為他的天下有一億人口,因為他是四大汗國的宗主。他富有四海,東亞、南亞、中東、整個俄羅斯,以及小半個歐洲。

    多麼可怕的敵人,我對這樣的敵人射出了反擊的第一箭。是的,我將要帶領大宋的中軍去粉碎敵人的進攻,進而打擊敵人繼續進行戰爭的決心。

    連續八天的作戰,正如黎明前的破曉,它終於帶來了曙光。

    我推測得沒錯,伯顏調兵遣將,抽出阿里海牙、唆都等各部的兵力,總共約六萬人,追擊幾支人數不多的、零星的小股宋軍。韃子追擊部隊在阿塔海率領下,像百溪歸流,慢慢聚集到施家橋。沒有任何遲疑,我遣部與韃子六萬大軍接觸兩仗,立即放棄施家橋,退往德清。

    德清是臨安最後的橋頭堡,伯顏必欲攻克之地。阿塔海忘了窮寇勿追這句老話,反倒沒有任何遲疑,揮軍攆來,得到他與我對仗的第一次大敗。哦,他還見識到大宋軍隊五百門火炮的威力。

    德佑三年二月二十六日,阿塔海攻至施家橋。為使我軍的逃竄更加逼真,接受胡應炎的建議,置施家橋鎮民五千人於不顧,甚至丟下來不及撤退的八百後軍,也不集約部隊,亂作一團地擠出城,往德清逃奔而去。

    當日,施家橋淪陷,北兵綴尾,直趨德清。

    楊二和張信峰五日前便設伏德清郊外。按照事先約定,放過阿塔海的前鋒,順利將敵中軍三萬五千人誘入埋伏圈。五百門大炮發威了——

    德清近在眼前,抬頭便可看見烏漆漆的城牆,連插滿牆頭的旗幟下,數千名宋軍慌亂的跑動也清晰可見。面前這支追趕了六個時辰的逃兵尤其可笑,受大軍綴尾而蹤,一路逃得丟盔棄甲,兵刃不要了,輜重不要了,連傷員也丟棄在路邊,任由大軍屠宰。看看這支號稱常勝軍的部隊吧,將軍和士兵逃得一個模樣,盡皆面無人色。

    阿爾塔已探明面前的敵人是誰了,這讓他更加興奮。

    拚命督促左右各將,要求部隊加快追擊,他希望能夠跟隨這支惶惶然如同喪家之犬的敗軍一同殺進德清,在那座小小的城池裡徹底擊敗那位曾經不可一世的敵人,並隨勢奪得臨安當面的戰略要地。

    使勁抽跨下駿馬幾鞭子,可馬匹無動於衷,奔跑的四蹄顫顫悠悠,怎麼樣也無法提高速度。阿爾塔沒有生氣,因為他看見一里外上書「徐」字的帥旗突然倒下,低垂的旗面被霧水打濕,擰成一股繩,看上去,旗幟像一條瀕死的蛇摔了下去。

    萎靡的蛇一樣的旗幟甫一掉地,先前還抱有的疑慮完全忘到了腦後——盛名之下無虛士,徐子清怎會敗得如此突然,佯敗,誘我入轂?可他的戰術從來就是進攻。

    受伯顏嚴令,阿爾塔和阿術、阿里海牙等大將,仔細研究過徐子清的戰例。是的,他的戰術從來就是進攻,蕪湖、瓜洲、建康、太平、安慶——他都在進攻,永遠進攻。

    阿爾塔咬緊牙迸出凶狠的笑容:他失算了,這次他憑借數支不足萬餘的部隊發動進攻,以為能夠破壞整個戰線,但部隊人數太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每一處受襲之地很快又被大軍收復,他終於釀成現在的惡果。

    徐子清習慣進攻,這次敗退是真的!阿爾塔最後下了結論。

    雖然知道做著無用功,他下意識地再抽了駿馬一鞭,隨口沖副將吼道:「不用保持隊形,各部自由衝鋒。」

    對這樣大面積潰退的敵人,只有自由衝鋒才能殲滅其大部。副將已將命令傳達下去,六萬名殺氣騰騰的悍卒開始散開隊形,分成小股部隊追趕亂成一團的敵人。

    徐子清,我就要打敗徐子清了!臉上的笑容煥發得如陽光一樣燦爛,此刻阿爾塔甚至有些瞧不起阿術:大皇帝屢次三番讚許的阿術,遇徐則敗,我也曾敗於徐子清手中,可是現在,這位大宋的常勝將軍即將要在德清徹底敗於我手,是我打敗了不可一世的南朝驃騎大將軍。

    敵人逃得更加快了,那面碩大的朱紅帥旗徹底不見蹤影。這時德清城門大開,衝出大約一千人的接應部隊。阿爾塔消下笑容,手掌有些發抖,手心甚至冒出些冷汗,浸上緊握著的韁繩:天賜良機啊,宋軍竟然慌得開了城門——必須加快速度,趁徐子清退進德清,來不及關城門之際,一股腦兒掩殺進去。如果運氣夠好,說不定還能在德清殺了徐子清。

    「擂鼓,命騎兵不得追擊逃兵,直撲城門,最先入城者賞銀——」他的命令還沒下達完畢,便被從天而降,巨大得如同山呼海嘯的轟隆炮火所掩蓋。

    無數開花彈象魔鬼一樣突然落下來,雨點一般密集,鋪天蓋地地射進大軍黑沉沉如烏雲般往來廝殺的人潮中。

    阿爾塔只覺瞬息之間,身邊山崩地裂,眼睛裡血肉橫飛,先前亂哄哄逃竄的敵人現在像瘋子一樣,折返身不要命似的殺回來。是的,他們不要命了——瘋了的敵人毫不在乎囂叫的炮彈同樣會炸死自己,一往無前地刺出這記致命的回馬槍。

    炮火咆哮處又傳來連綿不斷的鼓聲,他與徐子清的部隊交過手,知道這種聲音是徐子清隊伍進攻的信號。順著聲音望去,戰場兩側的山丘上,那些蔥鬱的密林裡,突然鑽出大量穿紅色戰袍的宋兵,手持大刀長戈,像山洪一樣席捲而來,配合著不斷往前延伸射擊的炮火,這股洪水迅速淹沒了大軍兩翼。

    這一刻,德清成了絞肉場,絞肉場裡進行大規模的屠殺——宋軍的大炮惡狠狠地砸向驚慌失措的中軍,密如雨滴的手雷無有停歇地爆炸,四面八方都是宋兵血紅色的身影,他們的精騎與蒙古騎兵硬碰硬地廝殺。每一刻都在死人,整支中軍每一刻都產生成百上千的傷亡。人仰馬翻,屍殍遍地,中軍驚慌失措,部隊瞬間失去了戰鬥力。

    主帥的中軍危急,前鋒和後隊全營盡拔,趕來援救。阿爾塔的六萬名堅韌士兵在掙扎,他們困獸猶鬥,拚命抵抗無所不在的攻擊,拚命發動一次次的突圍,從每一個方向選擇突破口,不顧一切地衝擊,期望衝出缺口,殺開血路逃回湖州。

    可是他們晚了,那些魔鬼一樣恐怖的大炮,狼一樣凶殘的手雷,惡狠狠的火槍和箭弩,還有失去理智的,只知道衝鋒,只知道殺人的宋軍士兵,牢牢把他們圍在屠宰場中,接受血腥的沒有人性的屠殺。

    阿爾塔不出一聲,臉龐的兩頰肌肉劇烈跳動,他高舉大戟衝入戰陣中,一戟挑飛擋路的宋兵——衝鋒,他親自帶領部隊衝鋒。

    看吧,掩護他衝鋒的親兵一個個倒下,目光所及之處,曾經讓他引以為傲的戰士一個個變成零碎的屍體。

    看那裡,千夫長李金帶領隊伍企圖撕開敵人陣線的裂口,可他們與一支宋軍騎兵隊相遇,領隊的漢人竟是個鬍鬚還未長全的半大小子。宋軍這支部隊與李金**地撞到一起,馬蹄飛揚,兩千號人迅速殺入對方隊形中,每一名戰士狂奔中捉對廝殺,雙方都不顧一切,毫不在乎自己身體暴露在敵人刀鋒之下,拼著受重傷,紅著眼也要搶在對方沒砍死自己之前,先奪了對方的性命。

    李金的隊伍悍然而又不顧一切,可他們的勇敢馬上就變作徒勞無功。那名小將軍突然吹出忽哨,他的馬軍立即後縮,脫離與李金的接觸,近千名騎兵作扇形擺在李金面前。然後,從馬腿之間露出一支黑漆漆的鐵青槍管,再然後,幾百支槍管噴出火,發出犀利的尖叫,幾百顆子彈飛射出來,把加速衝鋒的李金的千人隊打得陣形大亂。

    千人隊前面衝鋒的戰士一個接一個倒在彈丸之下,衝鋒被遏制,那名小將軍趁勢發動反擊。他高舉一柄與年齡不符的寬闊厚重的大劍,劍鋒向前一指,扇形騎兵隊發出吶喊,呼嘯著衝進被打懵的李金隊伍中。而後,小將軍的攻擊便成了屠殺。他的騎兵追逐散逃的元兵,一刀一刀落下,毫不費力地取了那一千人的性命。

    宋軍便採用這樣的陣式——進攻中的各支小隊,先由盾牌兵打頭,利用盾牌作掩護,殺入對方陣中。然後,騎兵從盾牌之後分散,對敵人進行衝鋒。當騎兵阻礙了敵人的進攻勢頭後,步兵再又順勢掩殺。而火槍兵遠遠跟在騎兵之後,在騎兵衝鋒受阻時,便上前實施配合。

    他們還擁有大炮,與這樣的敵人野戰,能有什麼法子取勝?胯下駿馬在奔馳,阿爾塔卻連心都涼透了。發愣的眸子裡,又印出另一邊的慘境。

    猶如困獸一樣的元軍頑強地抵擋,竭盡全力接近敵人身邊,被炮火擊傷倒地了,便抱住敵人的腿,拖住他,希望接踵而來的戰友斬死他。被敵人用刀劍刺中了,便摟住對方的身子,用牙齒去咬敵人的身體,還剩些力氣的,便用手去摳對方眼珠子。

    戰鬥就這樣激烈地進行著,每一個人都變成了野獸.

    刺鼻的焦糊味和濃濃的血腥氣在戰場上空瀰漫,大地在炮聲的轟鳴和馬蹄聲的震顫中龜裂,四散橫飛的血肉將天空染成一片殷紅。轉頭四顧,眼裡印出一張張扭曲變形的臉孔。還有淒厲的吶喊,橫飛的殘肢斷腿,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這一切都讓阿爾塔心頭滴下血來——輕敵!我居然還恥笑阿術,還以為能夠打敗徐子清。

    阿塔海被副將從一線拉回陣內,看著自己的親兵在身邊不停倒下,怒目圓睜,竟掙破眼眶,迸出一串鮮艷的血珠。

    彪悍的蒙古武士不知疲勞地衝鋒,穿越屍體組成的溝壑,趟過血液流成的小河,發動著無休無止的反衝鋒。可他們很快便發現,宋軍的包圍圈像有彈性一樣,選擇一處地方作為突破口進行衝鋒,在那個地方的宋軍便往後縮,避開鋒頭,等待四面八方的援軍一到,突破口的宋軍立即迎上去,重又組織起堅硬而又頑強的進攻,重又變回牢固的盾牌。

    在巨大的炮火轟鳴中,這支宋軍象記憶中那些凶狠的草原上的餓狼,他們用刀劍、用弓箭、用手雷、用火槍,用那些犀利的武器當作牙齒,一次又一次撲上來,毫不留情地撕開大軍士兵們的身體。

    兇猛如野獸一樣的人拚命向前衝殺,偏偏凶狠得那麼淋漓盡致,竟使阿爾塔突然回憶起家鄉的草原。那是月光下的草原,月光下的草原上還有一群群蒼狼,它們從容地邁動步子,從容地撕碎獵物的身體。是的,從容,便如現在一樣,從容得充滿了血腥的美感。

    阿爾塔輕輕歎息一聲,對拉回自己的副將點點頭,吐出一句輕微得近乎於耳語的話:「死吧,蒙古漢子應該死在狼的面前。」他不知道副將有沒有聽明白,因為一枚炮彈突然落下,在副將背後爆炸。

    巨大的衝擊波把他震下馬,跌得口鼻流血。從地上爬起來再看,那名副將再不見蹤影,竟被炸得屍骨無存。

    親兵圍過來,扶他再上戰馬。阿爾塔抹去眼角、嘴唇、鼻腔中的血跡,卻發現那只擦拭臉龐的手發出輕微的顫抖。

    我害怕了?他抬頭往戰場裡望去,徐子清的帥旗在波瀾跌宕的無數人頭中再一次豎立起來。徐子清在那裡,他在幹什麼,他在笑吧,笑我這個笨蛋又中了他的計?

    阿爾塔這樣想著,臉上突然掛出一絲笑:死吧,死在如此對手手裡也不虧了。他一橫手中大戟,再次衝入炮火紛飛的戰場。

    已立死志的阿塔海必須感謝他的親衛,他這種不畏生死的堅決,反倒激起親兵部將強烈的戰鬥意志,兩百名衛兵幾乎全部戰死,但總算幫他逃出德清。可他率領的六萬部隊,經連場惡戰突圍,最後回到湖州的人馬僅餘不足一萬五千人,且個個身上受傷,疲憊不堪兼得心有餘悸。而三天前被他攻佔的施家橋,復被我軍順勢奪回。

    伯顏分遣三路小迂迴包抄臨安的軍隊,阿爾塔的中路已經土崩瓦解,被我徹底擊潰。阿里海牙和唆都的左右兩軍,因中間被宋軍突入,猶如被一把利劍插進空隙,將之活生生分隔兩端,相互不但無法策應配合,還得防著宋軍擇其一部來攻,遂各自停下攻勢,等待伯顏的下一步指示。

    而我,在施家橋家致信揚州李庭芝,建康牛富,希望他們發動攻勢,拖住忽必烈調來江南的八萬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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