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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九章 廟堂之高 (下) 文 / 光線

    天色微亮,室外寒風凜冽,刮得窗欞咯咯作響。我長長伸個懶腰,忍著刺骨的寒冷,揉搓著眼睛掙扎起了床。

    剛踱到窗台前,耳邊傳來側房的輕唱聲:上苑花繁,皇都春早,紛紛覓翠尋芳。畫橋煙柳,鶯與燕爭忙。一望桃紅李白,東風暖、滿目韶光。鞦韆架,佳人笑語,隱隱出雕牆。王孫行樂處,金鞍銀勒,玉墜瑤觴。漸酒酣歌竟重過橫塘。更有題花品鳥,騷人輩、仔細端相。魂消處,樓頭月上,歸去馬蹄香。

    這首詞單道長安富貴的光景。長安是歷來帝王建都之地,繁華茂盛一時無兩。自上古周代便建城,曰鎬京,至漢代又曰咸陽。到三國六朝時節,東征西伐,把個天下弄得四分五散,直至隋湯帝無道,四海分崩,美麗的皇都長安俱成了灰燼瓦礫。

    卻是蕭歌在吟詠右調《滿庭芳》,清麗委婉說不出的好聽。

    一遍唱過,她又從頭哼起。我不知道小姑娘和廳中眾人笑鬧過了,心情正愉悅著,單單奇怪在這緊要關頭,她的歌聲徘徊優美,隱隱蘊涵著一絲快樂,竟與這曲兒的悲涼原意全不相符。便猜想也許她念及臨安隨時會像長安一樣,城毀國亡,便提前悼念它的風景了罷。也不多猜,喚過她拿來朝服,一邊在腦子裡回憶昨日的激烈爭論。

    因為獨松關被破,臨安危在旦夕。十一月底,左相留夢炎棄官逃跑。十二月初,丞相賈似道得謝太后允准,派柳岳、陸秀夫前去議和,伯顏只是不許,一步步提高談判價碼,總之對和談不明言是拒絕還是接受,模稜兩可。

    元軍戰撫並用,朝庭中計,基本是消極防禦戰略,和戰不定。所以當我參加朝議時,朝庭仍存求和希望,主和仍為主調。不但如此,國難當頭之際,朝庭還分成難以調和的兩個派別。

    嘴角不由浮出一絲苦笑,我想到:用不著元朝使什麼離間計,大宋的官員們便不能齊心了。君臣相疑,同仁不和,上下離心,左右責難,外部大兵壓境,內部矛盾重重。本該是齊心合力奮勇殺敵當兒,卻一個個拿著和、戰說事,都是自己有理,又服不了別人,自家人先鬧起了內訌。上層都混亂成這樣兒了,叫一線官兵拿什麼去抵抗敵人。

    又往下想去。這個由頭倒應該從宋朝立國之初的弊端說起,即是非常重視文人,大量的士大夫充斥在各級軍政機構之中。這批士人,談文論學極是不錯,也使宋代的文化發展極其繁榮。治官甚佳,讓國家前所未有的興旺發達,經濟繁榮昌盛。但其矛盾同樣深刻,在於過多注重理論的東西,很難斷然作出決斷策略,兼之對軍事一竅不通,更不論善理財備戰了。

    文天祥中狀元時的考官王應麟曾指出,南宋的大病有三:一是民窮,二是兵弱,三是財匱,歸根是士大夫無恥。經過理宗、度宗和賈似道集團三個沒落階段,現在積重難返,已為宋朝的滅亡準備了社會經濟條件,也準備了精神條件。

    倒記起魯迅曾說過的:「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悼客:見勝兆紛紛聚集,見敗兆紛紛逃亡」。我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不得不信,今日信焉。」(摘自「外篇——秧秧之評」)

    觀之元朝,忽必烈的滅宋攻略非常得當。一則以猛烈攻勢瓦解宋軍的鬥志,一則誘之以和,懈怠朝庭的戰爭準備。元軍統帥伯顏,將攻略落實到行動上,則是採取緩慢進攻速度,部隊行軍每日不過數里。主動與宋庭派來的和談使者接觸,但一步步提高談判價碼,以圖拖延時日。

    與此同時,分兵三路的大軍,雖然行動開展緩慢,其部署卻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邊還慢慢吃下臨安周邊之拱衛城防。又遣水軍封死海路,漸漸鐵桶般把臨安圍得死死的。這軟硬兼施,一正一奇的手段收效極佳。

    只從昨日看來,謝太后和她趙家的臣子們正中元軍之計,沒能識破敵人的狼子野心,兀自一廂情願的企圖與伯顏和談,希望能同北宋和金朝劃疆而治一般,以求偏安一隅。

    另一方面,隨著蒙古鐵騎的狼奔豕突,臨安府內人心惶惶,大批人試圖逃離都城,尤其是朝廷大小官員,為保身家性命,帶頭逃跑。

    昨日經過臨安市面時,便看見曾經似錦花樹般繁華的皇城,街頭行人廖廖,店舖蕭條,百業凋零。滿目入眼,或傷殘之人,或衣著破爛的流民,一群群蹲踞旮旯角落,在江南陰冷寒風裡相互依靠取暖,卻仍舊凍得臉色青紫,嗦嗦發抖。

    不由起了惻隱之心。正歎息著,蕭歌手捧新賜下的二品補服推門而入。許是怕我凍著了,先將室內火盆調得大些,爾後替我換過小衣,方才穿戴那煩瑣的官服,口中說道:「哥哥們聚在大廳等候用餐,都問公子何時去。可能他們餓得緊了,便快些去吧,免得眾人不敢開動。」

    暫放了胸中鬱悶,迎著眾人的喝鬧聲踏入大廳。手下這批將領,並未因昨日爭論有何不適處,與我談笑風生,言語論述裡無不透露以我馬首是瞻的意思。不覺啞然失笑,難怪他們輕鬆,卻是把所有人的主見托負到我身上了。

    在笑聲中拿起一塊酥餅,還未喂到嘴裡,從大將軍府外傳來門僮驚慌的腳步聲,緊跟著門房響起呼喊:「有聖旨,請驃騎大將軍迎旨。」

    不覺一愣,今兒不要早朝的麼,現在卻有聖旨到?

    與廳中人對視,胡應炎、尹玉、王勇,一干人等皆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門房處又在叫:「聖使等候,請大將軍迎旨。」

    一遍遍的催,由得著想麼?便一笑,吩咐下人在照壁前擺香案,領了大夥兒浩浩蕩蕩走出去。

    那宣旨使者原來是曾在大內見過的老年公公,也不容相互客氣,待眾人跪下了,展開黃綾聖旨念道:「有旨意。翁應龍、廖瑩中、劉伯聲、全國華、張起、張德山,此六人緩急倒施,不盡本份,玩忽職守,有負大臣之責。現悉數免去諸人身負各職,以布衣返民,終世不得尋用。欽此。」

    我領著將軍們山呼萬歲,卻吃驚不小,這簡簡單單幾十個字裡,賈似道的兩名親信遭免職,陳宜中的心腹劉伯聲也遭免職,大內突然傳出這個聖旨,有什麼意義,今兒不是要早朝的麼,怎不在早朝裡宣佈,還費勁派人宣旨?

    老公公宣讀完了,站著不動,笑著看我。

    還是尹玉懂事,從懷裡掏出兩串銅錢送去。

    老公公接過銅錢收入袖籠裡,笑容愈加盛放,對我作個揖,笑呵呵地說:「太皇太后還有口諭:太皇太后昨日偶得風寒,早朝不再舉行,大臣們有事便找賈丞相。」

    哦,原來朝會取消了。楊二在身後咕嚕:「早點說嘛,害得我早飯都沒吃飽。」

    這個渾人,就不擔心老公公聽見了?連忙扶了使者往一邊去,招呼蕭歌過來,再往他手裡塞一根金釵。

    那老公公低頭瞧去,拿手使勸勁兒捏捏,釵子在掌心中跳動。那張瘦臉越見爬滿笑容,將皺紋擠得溝溝壑壑,也不顧有人盯著他,將金釵堂而皇之放進袖籠裡,還悄聲對我說道:「大將軍慷慨人,果真若伴當們所說,一代天驕奇才,功大如天卻不居功自傲,對我這小小倌兒也這樣禮待,嗨,真叫老倌感動得沒話可說了。不過,嘿嘿,老倌兒也不白受大將軍的禮,太皇太后倒有密旨讓帶來,宣您跟老倌兒進宮呢。」

    「百官有事盡去賈丞相府,單單宣我進宮的麼?」

    「是,太皇太后還有旨意,讓大將軍別向外人說起,靜悄悄隨我進宮就是。」

    這是何道理,也太蹊蹺了吧。回頭瞅一圈看著我的眾將軍,細聲問道:「有緣故麼?」

    那老公公受了我的禮,便也壓低了聲音回道:「好像太皇太后與全太后商議,說皇帝應該找個會領兵打仗的老師了。」

    不由打一個激靈,難道,兩宮太后召我進宮,便是要我當小皇帝的老師?

    死死盯著兀自捏摸袖裡金銀的老公公,說出的話連自己也覺得乾澀難聽,「這事,咳咳,與宣我入宮有關麼?」

    公公看也不看我,抖動袖籠,將銅錢和金釵放入袖籠深處,笑著說道:「老倌兒不知,也許有關,也許無關,總之是老倌兒不小心聽見的。嘿嘿,大將軍聽見便是了,我可不承認自己說了什麼。」

    皺紋縱橫的老臉露出狡黠,三角眼上翻,瞧著我眼神裡透些賴皮,那模樣好玩之極。我不由呵呵大笑,一邊拍拍他的肩頭,笑道:「是,你沒說什麼,我也沒問什麼。咱們這就進宮去吧。」

    找個由頭,就說老公公難得出宮一趟,我陪著逛逛街市。而後喚蘇墨相陪,三人偷偷摸摸往大內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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