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傲天下

龍騰世紀 第四章 心腹 節二 文 / 光線

    有人叫我,從恍惚中收回心神,抬頭去找說話的人,才發現諸位將領已歇了爭論,黑著臉望向我,而賈似道淡然而笑,又說道:「徐校尉連立兩次大功,連解兩次困厄,便也說說吧。」

    淡薄的笑意在他清瘦臉龐上卻顯出一股陰鬱,目光中悄然露出彷徨神情,這位權傾朝野的大丞相在想什麼?是在擔心麼?

    帳裡將軍每一人官價都高過我,便站起身,作了團揖,從幾十顆腦袋裡探出頭去,對賈似道說道:「未將附撤退之議。」

    「應黃將軍的話,大丈夫之死,有重於泰山之死,有輕於鴻毛之死。若當真在珠金沙以身獻國,確實死得轟轟烈烈,可惜一時痛快了,卻失之魯莽。朝庭兵馬無多,正是用兵之時,真叫六萬人在此死戰,豈不是陷朝庭於險境麼?只有撤退,沿江且戰且退,為大宋保住幾萬精兵。而後擇一牢固大城堅守之,給後方秣馬厲兵時間,再圖與北兵決戰。」我撐住桌面,將目光從賈似道身上移開,環眾將而視,「困境中惟有承認蕪湖之戰已大敗之事實,竭力保存實力便是惟一選擇。若求大丈夫死得轟轟烈烈,卻失之偏頗,某不為之。」

    國重義哧的冷笑一聲,嘴角向一側翹起,顯出些譏諷,「徐校尉便如丞相所說,先解我軍於陷阱,再救中軍脫出包圍,確屬蕪湖大戰惟一亮色,但此刻怎說出這話來。大丈夫死則死耳,為國捐軀,為袍澤復仇,最是我輩該當之事。國某仍願丞相在此地與北兵作最後之抵抗,莫去做可恥之舉。」黃萬石嗔目以視,問我:「徐清是六品校尉吧?」

    我笑笑,不答話,顧自坐下去。再看賈似道,他和我一樣,眉梢挑動露出一絲微笑,淡淡說道:「黃萬石先前當著本相的面妄自抽刀,不過為我大都督座下參將,便放過你的無禮。現在本相再幫徐子清回你的話吧,他是本相親授六品校尉。怎麼,是說比不過你的官爵,這裡沒他說話的份麼?你難道忘記是本相點他說話的了?」黃萬石原是賈似道親信,不過性子剛直不阿,說話便不管不顧了。聽丞相教訓,默不作聲坐下去,卻掉首不看我,更不肯認錯。

    賈似道瞟他一眼,稍作停頓,又接著說道:「國將軍膽識過人,為國忠勇,本相明白的。但徐清之言極有道理,如今最恰當的便該保存實力,以圖再戰。」他掉頭吩咐站立身後的老僕,將地圖擺上桌面,又說道:「國將軍,黃參將,在座諸位將軍,本相已決定,全軍撤退,不與敵戀戰,再不要持戰鬥之議。」話音剛落,靠後排坐著的姜才突然雙手捧臉,毫無顧忌大哭起來,推dao椅子轉身揭簾衝出,留下一串夜鶯泣血般的悲呼:「——我還是條漢子,受不了奇恥大辱哇——」

    所有人瞠目結舌,所有人黯然神傷,大宋自襄樊後連番大敗,沿江州縣紛紛淪陷,如今全天下盡把蕪湖大戰當作扭轉局勢的關鍵,甚至請出丞相親征,盡調集軍隊的精銳,可是,誰也沒料到這不過又是一大敗。

    收回心神扭頭去看,賈似道呆呆站立,他對面的帳簾隨風飄動,寒風挾著雨水撲進來,一舉掃清幾盆火炭帶來的溫暖,那冰涼驀然浸漬到每個人骨子裡。

    大敵當前,賈似道與夏貴、孫虎臣等領兵大將不敢耽擱時間,按住將領們的黯然,緊接著開始商議往哪裡退卻。便又發生分歧,一部分人希望繞過蕪湖縣城,經宣城、寧國,翻越天目山,直達臨安。好處便在於元軍目前戰略是沿長江而上,水陸兩路夾岸以攻,必不會采奇兵冒險翻過天目山。因為那裡山勢險要,元軍不熟悉山地戰,不會與我軍發生接觸。我軍則能立即脫離戰場,一月內便可回到臨安休養生息,整頓兵馬。向南而下回到臨安,當然最為便捷。

    另一條線路則是北上揚州。我軍正逢新敗,士氣低落,各軍各營武器輜重在主戰場撤退時丟掉許多,又得伯顏率元軍尾隨追趕,當然比翻山路回臨安艱難得多。

    幾十員將領目不轉睛看著桌上的地圖,那上面已標出以蕪湖為中心向南向北兩條行軍路線,賈似道沉思良久,蠶豆似的黑眉擰成一股繩,最後說道:「臨安必不能回,我等一走了之,卻將長江天險盡獻敵手。退往揚州吧,李庭芝在那裡駐有六萬軍隊。」他拿手拈著頜下細須,想了想又說:「揚州前方有健康、鎮江兩城,同樣駐有重兵,以此三座重鎮相互拱衛,必能保住長江天險不失。」

    眾人再無意見,年愈六十的丞相開始分派任務,「國將軍忠義之士,作戰勇猛,便由你押後抵擋北兵,好讓大軍從容過江。但你失之莽撞,讓徐清輔佐,兩部共一萬三千人,盡可擋住提韃子追擊了。夏貴為先鋒,負責衝開缺口,孫虎臣為左翼——」

    賈似道目光變作森然,掃過全場,他面色冷若冰霜,「諸君萬望勿以生死為念,心存僥倖,作戰之中便出現不應有之疏忽。兵法有雲,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戰局偏就是個先死後生的劫局,惟有捨生忘死,方能再圖後起。」

    我支持撤退意見,所經歷的第一次戰鬥便如此殘烈,差不多讓自己筋疲力盡,一面幸慶曾在北洋經常實兵操練,又利用從前便熱愛的古代軍事知識,倒在險象環生中保住了大宋殘餘軍隊。而現在,卻又領得最為凶險的後軍任務,倒讓自己有些難受。

    賈似道派任完畢,讓諸將回各營落實受領任務,單獨留下夏貴商議事體。我正要走,卻被他叫住:「徐清暫留一時。」又揮去帳內親兵,招呼兩人坐下,接過老僕遞來茶水,囁一口,方才笑著說道:「早在臨安便聽聞江南出了一名傳奇之士,此人為尋心中鍾情女子,足跡踏過大半江南,於旅途中救人濟難無數。後又花兩年時間,空手建立北洋城邦,當真了得。不過,老夫最沒想到的是子清首次上戰場,竟顯出卓爾不群之才幹,嗯,少年英俊。」

    夏貴嘴角掛起一絲淡笑,也不理我,裝作沒聽見丞相說話,作揖請過一邊,背了我伸出手掌讓賈似道看。我盯著兩人背影,卻發現賈似道身子猛地一緊,跟著咄罵出聲:「去,豎子妄言。」轉過身,那張憔悴臉龐更加灰暗,不看夏貴,說話聲有些顫抖,便像見著不可相信之事一樣的驚魂未定,「夏將軍不再執行先鋒任務,所轄軍隊與孫虎臣替換統帶。快走,老夫沒什麼話可和你說了。」

    比賈似道年紀還要大的夏貴,聽丞相說話冷若冰霜,只呆呆站立,灰白鬍鬚受風吹,在頜下亂成一堆麻線,過去一時方才跪拜下去,低聲說道:「丞相,夏某總歸是您一手提攜起來的,必不會誤您。請三思吧。」

    賈似道搖搖頭,坐回木椅,任憑夏貴跪在那裡,再不理他,深深吸了口氣,對著被他們突然之舉弄得瞠目結舌的我說道:「子清,留你下來是為國重義之事。你知道,蕪湖至揚州幾百里水路,而我水軍盡失,無法抵擋伯顏追擊,便只有憑你們在後押軍。」

    他歎口氣,白皙乾瘦的手指敲打桌面,發出急促碎響,眸子裡又升騰起一股火焰,顯出內心的惱怒,「本相識人不明導致蕪湖大敗,自知有錯。但國重義趁機指責老夫,當眾掃老夫臉面,這狂妄實則令人厭惡之極。本相沒指望魯莽國重義能成大事,因此留子清押後。」收回那支敲擊桌子的手,從懷裡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金色令牌,盯著我啞聲說道:「大都督金牌令箭,你拿去,負責指揮後軍。」

    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在議事上他曾點明國重義提領後軍,現在又私授金牌,還叫我指揮後軍,這是什麼意思?

    賈似道將牌子扔我懷裡,吩咐背後老僕:「江滿子,為子清倒杯茶水。」然後笑了笑,臉龐在昏暗大帳中變得有些陰森,「北洋軍隊十分驍勇,所持兵器非常厲害,前番救出國重義,後又幫老夫中軍突出重圍,這押後任務只有交給你的軍隊方能放心。國重義不過幌子而已,子清休要顧他,如後軍被敵人沾上脫不了身,盡可調他誘敵。」

    原來他是這意思,此人在會議上不言不語,對國重義的無禮毫不生氣,現在卻叫我只管讓國重義去死。

    心裡便一涼,真沒想到看似儒雅的賈似道心機竟這等陰沉。夏貴跪在地上,抬頭說道:「丞相所言極是,國重義膽敢當眾擄統帥臉面,卻讓丞相以後如何領兵?徐校尉作此事最好,新來乍到,沒人防他。」

    賈似道仍不理他,叫江滿子拿來一張授官文書,提筆疾草,一邊說道:「子清不再是校尉了,本相有專擅之權,便封你為從正四品上忠武將軍,國重義是從四品將軍,官階高不過你,又受大都督令管轄,在子清提帶下翻不出多大波浪。」

    「子清,老夫為相幾十年,受人垢病,甚至遭下官責罵也不是一回兩回,並非心胸狹小。如此對待國重義,卻因此人早前便屢屢頂撞老夫,好幾次險些讓老夫令不出都督府。初時還容忍他,不想越發狂妄。蕪湖大戰令他負責他軍左翼安全,卻掉以輕心,導致中伏,致使我軍大敗。哼,諸事湊到一堆,那是再不能留了,不然本相如何掌軍,如何行令?」

    冰冷的眸子盯著我,流露出一絲讚許,「子清卻驍勇,從容若定,更勸老夫在江邊以穩軍心。人材難得,從今後老夫便視你如心腹一般,只要好好效力朝庭,為本相掙些面子,便許你錦繡前程。」

    我已聽得目瞪口呆,目光移動,碰著夏貴諱莫如深的笑容,心裡更是一驚,我就這樣糊里糊塗成了賈似道的心腹——

    &網——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