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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六十三回 大刀美髯下蒲東 文 / 蒼狼騎

    詩云:

    遍地黃花鬼也愁,明日落零明日休;總有不平肝膽氣,往來歌女引箜篌。

    只說那驚天投槍,來如霹靂,不聞弦聲,畢竟宗澤非是武夫,不知厲害,那秦明,明知趙楚膂力,如何敢大意?便那小將,耳聽厲嘯,顧不得面目,拚命將個宗澤,卷在肋下,發足狂奔。

    卡嚓一聲響,那頭像紛紛雨落,一面正中宗澤帥字旗,下頭掌旗的,教那投槍,自胸口入,由後心出,一個透心涼,釘死在地上,只一匹劣馬,嗚嗚有聲,盤旋不去。

    趁勢那孫二,也迸發一腔悍勇,叫道:「何不趁勢死戰?」

    乃湧九騎,下山虎一般撲下,殺脫個前頭的,紛紛叫道:「宗澤老兒既死,念你等,也有一條命在,何故不惜?」

    那官軍,本只是沒許多血勇的,聞聽慌亂,紛紛看去,只見帥字旗倒地,旁邊休說宗澤,兩個大將也沒了蹤影,慌亂陣腳,往後倒去,倒教這九騎趁勢掩殺,掙開一片開闊出來。

    且說宗澤,教那兩個拚死救出,張眼看時,心有餘悸,悚然歎道:「嘗聞這廝,西軍裡每逢廝殺,以一當千,悍不畏死,不意竟至於此!如此好漢,不為朝廷裡出力,反倒淪落成賊,果然可歎。」

    那秦明忍不住開口,道:「本是個京師裡好漢,奈何世道逼迫至此?」

    將那小將,惱起性來,喝道:「統制何故出此言?既受朝廷厚恩,當以死命報效,放著清清白白的身,作甚麼當賊?便有差池,須知君君臣臣,敢有這等心思?」旋又道,「只是看統制人才,只怕教別有用心的聽去,斷送了前程,莫怪岳飛。」

    秦明面色漲紅,待欲又分辨,宗澤喝道:「都住了!不是你我能分說!如今他既作賊,便是個死地,當效用王命,早早殺來。你兩個,各有本領,當此時,不可自亂軍心。」

    乃令秦明整軍,回頭與小將道:「鵬舉不合說那番道,這秦明,性如烈火,桀驁難馴,莫撩撥起他性子發作,可知青州慕容知州處,本教這廝心下不爽快?」

    一面敗退出三五里地來,收整軍心,散了小半,只好教四下裡團團圍住獨崗,謂眾將道:「畢竟尚有餘力,可緩緩圖之,且看三兩日後,他有甚麼發作?」

    又教探子,往張叔夜處問詢二龍山情勢,一面憂慮,心道:「那二龍山,只是個尋常賊寇,如今既有賊首這一處困著,想朝廷裡,也不致催促,貴妃既要返京,放著張嵇仲在,未免沿途都是周全。只那清風寨裡,某也素見過,十分要緊,倘若反賊勢大,截斷了青州往來供應,如何是好?」

    當時眼見天黑,只好教軍士暗自戒備,道:「看這賊首,軍中出身,頗知兵法,又有悍勇,不可大意,須提防夜裡突圍。」

    時有小將,上來說道:「好教太守知曉,小人本也在西軍裡做過大事,自知這廝,本是小卒一人,卻有許多個不要命的死士,聚在一處,每逢西賊進犯,輒以精力,在天色將明未明時候,一行七八人,突然殺出,不曾有一朝失手,時延安府地界,都傳有個歌謠。」

    宗澤問道:「怎生說頭?」

    那將左右支吾,不敢明說,宗澤笑道:「不比在意,只消那裡能說的,怕也未必有甚麼不當,也不怕如今再亂我軍心。」

    那將方敢明言,道:「軍中都傳,鄉民也無知,說是個調子,道『飛馬殺賊看陷陣,斬將奪旗看趙郎』,又道,『天上殺神趙大郎,匹馬衝陣誰敢擋?西賊不知經略使,暗夜驚死黨項王』。」

    宗澤頗覺好奇,乃問:「前番也瞧得出,那驚死黨項王者,怎講?」

    小將面有土色,不敢直視,喃聲道:「太守當知,重和年間,朝廷與西賊,大小戰有百餘,西賊悍將,逆王李訛宗,挾賊首李乾順積威,兵進額佐府,這一戰,賊軍大敗,緣何?本非是果然調兵遣將得當,只這大蟲,引著一行三十六騎,趁夜捲入李訛宗大營,身披輕甲,手持長槍,迎面點起火來,只三十六騎,陣營裡衝撞一夜,踐踏致死者不知幾千幾百,待天明時,經略相公方敢使軍出戰,趁勢將個西賊掩殺殆盡,並不留有一人逃竄。正在那戰裡,這大蟲鏖戰半夜,尚不知睏倦,只千軍萬馬裡,勾撓遍地處,一桿長槍,平地生的蓮花一般,繞著李訛宗後心,追殺出三十餘里,深入西賊心腹,將個賊國上將,官拜定遠王的,生生教他一個,殺散了隨從,卻不就此戳死,一日過三關,半道上駭破了膽,便在中興府城前落了馬,待西賊搶去看時,已然死了。」

    宗澤聞聲,慌忙喝令:「這賊不是個無謀的,快教排下拒馬陷阱,休教反賺了來!」

    小將岳飛,畢竟不明所以,問道:「看他人困馬乏,太守何必如此?」

    宗澤道:「既敢隻身殺入賊國心腹,當是個亡命的膽,知機的將——額佐府那一戰,你卻不知,下官只聽分說,道是當時些引軍的當機立斷,卻不知更是這漢子功勞,如今聽來,只怕早瞧出軍陣裡破綻,方敢以一身,勾引後軍挺進。」

    話音方落,外頭又一聲喊,官軍忙走如喪家犬,原來他這大營裡,不肯落下陷阱,又廝殺半日,教那九騎驚破了膽,又無上頭軍令,人人困頓,委頓不起,卻教獨崗上的,下了馬鑾鈴,悄然傕近,撥開寨門,一擁而入。

    宗澤畢竟年老體衰,方纔那一摔,不能再事鞍馬,教些將官,簇擁往外來看,只見火光裡,那九騎奮不顧身,當先那大蟲,擎一桿點燃的旗,橫衝直撞,又遠遠望見這裡人多,匹馬殺來。

    秦明雖是心有餘悸,卻知吃皇糧的,只好拚死相救,教將佐護著宗澤急忙後退,取了無鞍馬,掣上狼牙棒,立馬擋定。

    那擎大旗呼喝的,自是趙楚,看得秦明,不分說它,迎面一刀,可憐秦明沒個穩妥立足,教他勾下馬來,正慌亂間,亂軍裡刺出一員小將,捨命來救,喝道:「休傷俺同僚,且吃我好殺。」

    那一槍,一往無前,竟果然捨命來並,趙楚本待走馬將這秦明賺了去,卻知厲害,不敢大意,反手擋住,倒教秦明脫了鉤,又翻身上馬來戰。

    三五合後,那小將手足無措,畢竟氣血正盛,當時沒了勇力,只好左右支拙。只是咬牙切齒,不肯後退,韌如葦絲。

    趙楚大齊,按住大刀問道:「你這潑廝,倒是個人才,可通姓名?」

    小將罵道:「叛國反賊,安敢如此?待擒得了你,好教知曉!」

    趙楚有這一番動盪,早不復往日那般,坦然只若,只是笑道:「看是個人才,卻是個葷張。既有你那當大的天子,貪濫的官家,不肯容世道裡教俺活命,憑恁便他教死,俺只好等死?」

    口內說話,手中發急,覷個破綻,一刀搠在小將槍上,仗著火焰駒天下無雙,讓開秦明,反手欺進,手起一鞭,正中小將後心,將個護心鏡,打了個紛紛蝶翅般粉碎,將那小將,一口逆血翻湧,登時昏死過去。

    待再復一刀,梟了這人性命,那秦明,本得這小將斥責,心生不悅,卻見他不以為前番所言,死命來救,心內感激,一聲吼,將平生的本領,一發施展,倒將趙楚擋在外頭,又有那親軍裡的,死命來救,方將個小將,留下一段往後的名聲。

    既救了小將,秦明心內存怯,不敢久戰,尋個空閒,趁亂遁去,趙楚本不以為意,只看九騎衝散了營寨,卻逃不出滿是陷阱馬坑平地,只好又往獨崗上去。

    走不三兩步,後頭荷荷做聲,卻是奪了刀去那漢子,徒步追來,只要取回他的刀,趙楚愛惜他一段天真可愛處,不捨一刀殺了,卻知這等心性的,定然不能就此為己用,倒轉刀柄,輕輕打了昏,丟在坡前,回身上了崗來。

    瓊英本便有了傷痕,這一番廝殺,困頓不堪,看他不肯殺這人,倚馬問道:「既是個對頭,看與那霹靂火親近十分,何不斷他手足?」

    趙楚道:「葬送他容易,卻我看這秦明,早晚當是麾下個先鋒,更有這漢子,心如清泉,縱然世道不容,怎肯輕易壞了好漢性命?」

    又歎道:「看你一身的勞頓,這一番與念奴會和,你便在周全處,休再作陣前將校。」

    孫二幾個,十分不解,便是瓊英,埋怨道:「可是見我如今不有十分力氣,只怕連累?」

    趙楚道:「非是如此。這衝鋒陷陣,本便是男兒事,何必教你來受累?勿復再言!」

    孫二幾人乃安,於是有孫二,來勸道:「頭領手段,俺自見了,只是一樣不好。」

    便問端由,孫二道:「自古以來,掌重刀勇將,都是身先士卒的,戰陣之中,縱有萬夫不當手段,難免有個鐙長鞍短,頭領何必一如小卒者耳?」

    趙楚道:「正是拚殺基業時候,俺如何做不得陣前小卒?正好這重刀,一往無前,最好趁手,若不此時與眾家弟兄同命生死,有何面目以弟兄血肉,成就自家事業?一刀一槍搏來,方可安心受用,莫教冷了眾家弟兄的心。」

    孫二看他心已決斷,不敢多言,又念起那小將,謂道:「這一個,好不是漢子,自持甚麼?將人不在眼中,平明待俺將他拿了,看有甚麼話?」

    便在獨崗上,倚馬用些清水乾糧,點查時,幾所無復,乃道:「只待天明,看準陷阱馬坑,徐徐殺出這一處去。如今我處,不比官府裡耳目靈通,倘若徑往會和,只怕也教他一處剿了。既在京師裡做下潑天干係,俺便是個十惡不赦的,在外頭,也好教那廝們不能全意,看他散著軍馬,二龍山裡,清風寨中,漸漸立住根基,方有個好落腳。」

    正見明星朗朗處,那官軍,不死賊心,復又緩緩困來,正是臨危時候,眾人視趙楚,面無懼色,自若高處俯瞰,知自此後,因著前手不當,已是存了死心,不覺有惴然,只生出一段豪強的氣,均道:「既有不懼之將,何必作個連累之心?就此放手一戰,便是死了,也是心甘!」

    這一時,那官軍卻居然緩緩紮住陣腳,不待天明,略略填平了陷阱馬坑,趙楚一一謹記在心,又見那營寨裡,只在門下立起帥字旗,下頭捧出個屢敗屢戰的老將宗澤,手邊竟又排開幾員大將。

    那秦明自在行列,不見了小將,怕是重傷不能再戰,卻其餘幾個,看秦明竟在其下,趙楚訝然,不能辨是誰人。

    只看宗澤軍中,又添三五千人馬,多是校刀手,再復看時,那大將中,秦明自在一廂,只有兩個上將,漸漸近時,瞧的分明。

    一個面目焦黃,短鬚掀鼻,手掌一柄牛卷鼻長桿大刀,一個壯碩英挺,天丁裡列班著的似,一條出水槍,映的人如龍。

    這兩個,一個後頭大旗上頭寫著宣,又一個下頭列著郝,趙楚心下一動,忙往中心裡看去,心下奇道:「莫非是他?」

    但聽那宗澤,使個小將前頭來喚,道:「放著你這般手段,便是使計拿了,只怕不服,如今軍中,上將有四員,反賊可敢應戰?」

    趙楚恥笑道:「本當老賊是個英雄,原也學了趙佶的厚顏無恥,分明抵擋不住,倘若果真有法子,教撥甚麼生兵?宗澤老兒,一心想取上等的功勞,不怕跌撞下馬,半路裡山風閃了腰?」

    當時怒出那短鬚掀鼻的,挺刀更不搭話,飛馬來取,後頭撞出瓊英,遠遠手起一石,正中這將額頭,又拖起畫戟,縱馬來刺,慌了那使槍的,竟不知頭一陣便折一條大將,急忙趁了遠近,搶出來拿。

    又教瓊英,再復三石並列,一個正中手腕,一個擦過了咽喉,再一個,砰然打中下頜,滿口的齒血,模糊著胸甲。

    孫二幾人高聲喝彩,瓊英本待將這兩個走馬取了,官軍裡有善射的,攢住陣腳,卻教幾個校刀手,將這兩人取回,只那坐騎刀槍,仰面倒在塵埃裡,正好一輪朝陽,照地奪了官軍眼目。

    待此時,那錦旗下,青袍金甲一員上將,胯下一匹渾身無雜毛的紅馬,掌中一口偃月刀,譬如寒芒,灼傷眾人的眼。

    但見他:臥蠶眉祖宗留定,丹鳳眼恍如平生,堂堂一表,凜凜一軀,譬如虎踞山崗,又似下界金剛,一匹馬走遍列國,一把刀威震華夏,錦旗上書著個關字,金印上刺了總兵。

    這將陣前站住,橫刀豎眉,道:「某是浦東關勝,汝等何敢謀反?」

    正是:一朝驚雷入山東,總教星宿應風雲。

    畢竟關勝如何自河北浦東,生生落了這一撥軍裡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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