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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五十五回 夜宿虞家莊(上) 文 / 蒼狼騎

    詩讚:

    古來龍泉出名門,月下舞劍四方平;可歎美人成黃土,至今香塚吟黃昏。

    又曰:

    烏江有淚傾美人,欲行遲遲不曾行;千年波瀾今盡述,王孫名簿不見青。

    且說,念奴先一番緣由說來,便是花榮,心裡佩服,當時清早,外頭爆竹硝煙尚未散盡,眾人齊聚大堂裡,花榮往上頭坐定,按住弓,挽著穿雲箭,命教左右心腹,請了指揮隊正大小軍官,道:「權請他等來,有吩咐,你幾個,且在左右安排刀斧手,倘若敢有一個不,砍迄來報!」

    乃將兩個指揮,三五個隊正,都是花榮親自帶來,教左右發付請了,方進了,便看那阮小七與王英兩個,執著大刀,虎視眈眈。

    又看四下裡布幔,隱約有人影,登時幾個軍官,急忙往上來拜,泣道:「自隨知寨,不知時日,不感朝廷恩厚,只看知寨情分,但凡要小人幾個衝陣死戰,再三不辭,如何敢勞知寨,安排下這殺伐的陣來。」

    花榮喝道:「本是要做殺頭的買賣,你幾個,素日與俺,十分友好,本不願害命,只俺今日不忿那腌臢的狗官,願隨了義氣的哥哥,就此反了,一則,只怕你幾個貪戀權勢不肯,二則,也為你幾個計較。俺倘若反了,朝廷裡畫影圖形,天下追捕,你幾個,與劉高那廝不合,倘若那廝看你幾個十分要殺,家小也難保全。倘若已一命,罪責都教花榮擔待,也能留個血脈!」

    那幾人面面相覷,當時那個激烈的,奮勇叫道:「知寨哪裡的話?俺幾個,本是官府的死囚,雖有些許本領,倘若不有知寨,焉能有今日?自此,這一條性命,便都在知寨處,只教俺幾個死,不敢有怨言。只是知寨要做好大事,卻教小人們心寒,莫非只怕俺幾個,做不得那好大的事?」

    花榮觀他,不似作偽,乃辭座下來,扶起這幾人,笑道:「非果真要做那等事,只看你幾個,果真未教劉高那廝收買!既如此,彼此知心,俺也須分付明白,但有不願者,只在府上住著,待俺這哥哥扯起了反旗,贈你金銀珠寶,老小尋個僻靜快活處,無憂。」

    那激烈的,迎面拜道:「這世道,哪裡有果真快活的?知寨不可小瞧了人,只一樁事,只求知寨應允。」

    花榮問他,乃道:「知寨也知,小人幾個,本是亡命的潑皮,勞知寨青眼,如今方有幾個家小,俺幾個,戰死不恤,只請知寨周全處,能擔待則個。」

    花榮目視趙楚,趙楚笑道:「好男兒征戰天下,便為老小平安,這幾位弟兄,最是說在俺心裡。本便有個計較,趁著尚有些日子,眾家兄弟府上老小,合該尋個周全處坐落,不可教弟兄們死命奮戰,老小不得保全。」

    當時各得歡心,花榮笑道:「若論上陣廝殺,花榮不肯屈居人下,只這琢磨人心,排兵佈陣,卻不是長處。不是說,當聽哥哥號令。」

    趙楚笑道:「不是自誇,念奴一番話,臨陣斗軍,遠勝於我,如若弟兄們不棄,只教她安排,俺卻要往京師裡一行。」

    眾人大驚,念奴面有憂色,卻也心知肚明,暗暗歎息,霍然驚心,暗道:「念奴,念奴,不可貪婪,須知,自家甚麼來頭,能得大郎如今以手臂待,便得天僥倖,何必與她爭短處?」

    當時花榮勸道:「不是小弟閒話,如今青州,火燒眉睫,哥哥怎可脫離?更有那京師,雖實孱弱,卻有大軍把手,更是心腹重地,虎狼之穴,哥哥倘若去了,教人發付出來,如何是好?」

    阮小七也道:「正是,但有差遣,俺替哥哥去了便是,何必親往?」

    趙楚歎道:「弟兄們好意,俺自心知。只是這一趟,必然親走往去,京師裡,有幾個人,譬如眾家弟兄一般,倘若不能面見明說,只是安心不得。」

    花榮知曉,看念奴兩眼,欲言又止。

    念奴乃道:「大郎此去,只消一路謹慎,左右無礙,倘若到了京師裡,有師師照看,也有幾個人手,脫身無虞。」

    眾人只得將勸按下,既是趙楚決議,看枕邊的念奴明知凶險也不來阻攔,便知果然攔擋不得,只是放心不下,阮小七道:「哥哥此去,身邊卻沒個照料的人,小弟與哥哥同去。也教眾家兄弟安心,但有阮小七在,便有哥哥在,寧身死,不教折了今日兄弟情義!」

    趙楚笑道:「七哥一片心意,卻教趙楚不好推辭。只是此去,非是廝殺征戰,京師裡,俺也是個地頭蛇,不怕笑話,趙佶那廝昨日裡穿甚麼褻衣,不能知曉,若要走街串巷潛藏,縱然他搜山探海,無濟於事。」

    忽然念奴道:「七哥要去,卻教青州這裡,少卻一員上將。為防萬一,河北處,當有個接應,不如教瓊英同行,她也有上等戰馬,腳程須不差下。」

    原來這念奴,玲瓏剔透,自昨晚便猜知趙楚心思,與瓊英說半夜,將個黃花的女將,面紅耳赤,心裡些微有些嚮往。

    當時望趙楚來,阮小七愕然,而後看念奴笑吟吟模樣,心裡讚歎,便道:「最好!這一個妹子,隨著哥哥去了,弟兄們心裡也多些安定。」

    花榮沉吟道:「只怕萬一,好漢難敵四手,小弟這裡,也有善弓馬的,發付哥哥十數人一齊,只是哥哥縱有戰馬,卻在二龍山裡。」

    王英傲然道:「莫說千軍萬馬裡,只在這山林中,便是山海一般的官軍,俺也能來去自如,取一匹馬來,易如翻掌。哥哥寧耐稍作,俺去去便回。」

    說時遲,王英換了尋常衣衫,挺一柄朴刀,自北寨出,繞開官府裡探子,眨眼沒了身影。

    花榮看他行色裡十分豪強,方敬服趙楚,歎道:「若非哥哥,不知這一位兄弟,也是一身的肝膽,俺自許好漢,卻無好漢肚量,都說人不可貌相,今日方知之。」

    果然第二日天晚,花榮使出寨去迎候的,並著王英一行,牽了那匹通體火焰般良駒,自後門裡來,見面趙楚忙看王英,問道:「一路可曾有甚麼發付?」

    原來王英手裡一把刀上,血淋淋的,身上卻不帶傷。

    王英笑道:「甚麼值當,教哥哥擔心?自出清風鎮,後頭幾個不長眼的,一路追著,俺看他,只怕不是官府裡的,便是官軍裡的,待回頭,尋個僻靜處,一刀殺了。」

    乃看那戰馬,連日來有段景住豢養,又增三分雄駿,不知何處打造的鞍馬,金燦燦一片,恍如火炭裡鑲了明珠。

    卻說這馬,原本生人靠近不得,趙楚在二龍山裡,多日親近,漸漸將成,段景住方可施手段。那王英見花榮幾個讚歎不絕,十分得意,卻甚古怪,道:「這馬,只怕已果然成了虯龍。這一次往二龍山裡去,段兄弟引俺去接,它便嘶鳴連聲,極是急不可耐。」

    趙楚手撫戰馬鬃毛,十分喜愛,道:「這駿馬,一身火焰也似,看眾家弟兄坐騎,都有名頭,便叫它火焰駒,卻教辱沒了去。」

    又取來瓊英那桃花馬,添喂草料,只等來日啟程,不提。

    這一晚裡,念奴身體漸漸康健,又值離別,曲意來奉承溫存,將個青雲般髮絲,去了釵,整齊散在肩頭,將那縫隙裡,略略露出些圓潤。這宋時的褻衣,不比趙楚見過的,卻更有一番風韻。湖綠的軟絲下,玉潤珠圓一方雪肩,又踢掉繡鞋,將個足弓微微屈著,燈下錦被上,恍如堆了一具瓊玉。

    這崔念奴一對芊足,並不甚有周圍,微微有些高度,整個如趁手的玉璽,待入手時,微微瘙癢,輕笑間,將那雨滴般足趾輕輕勾起,便似沒了皮肉,嫩生生的,活色生香。

    正是:良宵苦短怨人生,女兒如花葬聖僧;只恨良宵苦短時,閏年何必不閏更?

    一時風波靜了,念奴將個軟玉的身子,緊緊偎依,道:「大郎此去,一面見了師師,也莫往青州虎狼地裡,尚有個無依無靠的念奴,郎便是奴的天,不望敢有如待師師那般念念不忘,只盼閒暇時候,郎心裡,稍稍有些牽掛,死也無憾。」

    趙楚憐她淒苦,心知念奴此生,再無一人可安心,果然便只自家這裡,便將她,攬在了臂彎,和聲道:「你當知我,這一生裡,打熬筋骨二十年,待阿姐,敬愛,如青鸞紅萼者,自家妹子一般。只念奴處,方覺果然已成個男子,有了家室。這一路來,雖無十年八載,卻覺與念奴,生死同命,前世裡約好的雁侶。當知,待阿姐,敬愛;待青鸞紅萼,厚愛。只一個念奴,便只世間一個念奴,心生親愛,親之狎之,只當內房裡的妻,生死同命。阿姐與你,自是不同,你卻與她,也自不同,休拿些短,來較她的長,也不看,若論親愛,阿姐也不勝念奴?」

    念奴聽罷,果然歡喜,又存了奉承的心,又一番說辭,道:

    一枝何曾有二梅?人間卻多瓊玉璀,紅帳如春韻常在,敢教處處生花魁。

    這一廂裡,一夜罷了,第二日,念奴體如柳絮,走也飄蕩,耐不住崔氏曖昧的眼,急忙與瓊英往一廂分說些好歹,眼見日頭升起,各自告辭。

    前頭有王英,將那沿路的探子驅趕殆盡,正是清風鎮上,劉高那廂不敢明目張膽沖犯北寨裡數條大蟲,若非如此,趙楚這一番東去,定教外頭的知曉。

    只說趙楚並了瓊英,自北寨後路裡出,打馬抄著小路,飛奔出三五十里地來,火焰駒雄駿天下無雙自然無礙,那桃花馬也是良駒,見有火焰駒,卻不心服,存著心要爭個高下,瓊英一路都是心思,哪裡料得管它?刺出這數十里,待發覺時,那駿馬,已先損了腳程,若無三五日,只怕恢復不來。

    這世間的駿馬,便如好漢,都是桀驁的性子,哪裡肯輕易服他?不見沿路的劣馬懶驢,倘若前頭有個同類的,奮發四蹄,遠遠也要追趕,遑論這桃花馬,本便是草原上的神靈之物。

    當時瓊英笑罵道:「將你,又與它比較甚麼來?一路山高水長,倘若損了腳程,看不棄你山野裡餵了大蟲?」

    趙楚知曉駿馬難得,只好放慢了行程,自出濟南府來,不敢往官道裡行,只管走著小道,不意兩日過去,前頭撞出個村寨來,瓊英往去打問,原來早已到了大名府境內,此處,正是大名府北郊,往南下不出三五十里,便當大名府北門。

    這兩日來,兩人連見數處募兵的,大名府兵家重地,不敢附近停留,走馬又奔片刻,大約離了凶險之地,天色已是晚了。

    昨夜裡,前後不著村店,兩人只好荒郊裡露宿,瓊英鬢有風霜,趙楚便道:「再往前行片刻,尋個有著落的,求個歇息便可。」

    瓊英道:「都依你。」

    又行片刻,前頭連綿一片山,皎月尚明,但看時,那亂山千層疊著,大海裡的驚濤駭浪也似,山下燈火點點,竟果然有人家。

    眼看這裡,遠離了官府,兩人安心往去拍門,村老迎了進去,問明情由,笑道:「看官人,不是江湖裡豪傑,便是人間漢子,不是老漢不肯借宿,這裡分明有個好去處,主家十分是人物,正是老漢這裡的主人,願請官人往去那裡。」

    趙楚奇道:「果然是個人物,緣何不曾聽說?願聽丈丈分說。」

    村老引著兩人出了院門,手指山裡,道:「這山,喚作九蓮山,原是個荒蕪所在,開國時,有大軍在此駐紮,待裁撤時候,留下一處要寨,十多年前,老漢們隨著主家自江南遷來,外頭的,都如老漢一般,這一位主家,年青十分喜愛結交英雄好漢,便教老漢們謹記,但凡有好漢自此過,便告知山裡有好結交。」

    瓊英奇道:「丈丈竟是江南之人?」

    村老道:「主家祖上,頗有名聲,楚漢之時,霸王有個大將喚作虞子期,便是先祖。」

    趙楚動容,叉手施禮,道:「不意竟是名門之後,正好拜謁,只怕天色已晚十分叨擾!」

    村老笑道:「哪裡的話?這一位娘子,眼看十分疲乏,那坐騎也損了腳程,且待老漢喚兩個後生,引兩位往山內去也。」

    不待推辭,飛奔出兩個村漢,拿眼將瓊英打量,十分驚訝竟有這等英氣的女子。

    待那兩個前頭引著緩緩往山內走,瓊英道:「虞子期我也知些,卻不曾詳細,只說有個奇女子虞姬,想是一家的。」

    趙楚笑道:「自是一家。」

    當下大略將所知的計較,略略分說一遍,瓊英聽罷,不再言語,卻低聲問:「看也是個豪強,大郎真心要見那甚麼當家的?」

    趙楚看那兩個漢子背影,歎道:「哪裡想過,這裡竟有個人物,看那村老,十分推辭不得,不教他起疑心,只好探去。」

    說話間,那兩個漢子在前頭叫喚道:「官人寧耐,正是這裡,待俺叫門。」

    趙楚放眼來看,只見果然九蓮一般,周圍都是高峰,裡頭一方緩地,四面將磚木勾勒起堡壘,上頭有火把通明,氣死風燈比剝嘹亮,竟是一處不比大名府城池落下許多的所在,看這裡頭的氣魄,誠然是一處豪強,慣能豢養英雄。

    又看那城頭上邏卒,精壯剽悍,手執刀槍弓箭,許多都已愈制,更有森然露出猙獰的大弩,遙遙指住來路。

    轉目再看四面,九瓣蓮花也似山峰上,設有崗哨,卻不設燈火,人影憧憧,只有山風過處,方能見到處。

    正看中,那城頭一聲斷喝,一條吊橋落下,趙楚瞠目結舌,往去細看,原來護城河不曾有,卻那吊橋下,看似平地,只怕只是浮土,下頭定有陷阱暗流,一個不知,一個死。

    待靠近些去,下頭果然有些微流水聲,微浪濺起有金鐵交響,果然是個凶險的!

    正這時,那號稱寨門的城門大開,裡頭先湧出一彪人馬,明火執仗,排出了排場,方立定,又湧出一潑吹鼓的,喜樂震天,再接著,自後頭閃出數面錦旗,上頭並不落字,當是迎客的用。

    瓊英暗暗吃驚,道:「好大一個排場!」

    趙楚心下奇怪,究竟何人,能只為兩個生人,便落下這般禮賢下士的模樣?

    正這時,那城頭「虞家莊」巨石橫額下,緩緩迎出一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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