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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逼上梁山 第三十四回 逐虎 文 / 蒼狼騎

    且說西門慶請那三個同座,將些跑腿的,吩咐牙人往外頭尋些零嘴,又教在角落裡添了桌凳,吩咐他一行自管,教那掌櫃的,西門慶道:「前日裡過,你這店子裡,頗有幾味美食,但有,只管拿來。」

    掌櫃的陪著笑,在一旁道:「好教大官人知曉,自知便在幾日,大官人要打門前過,老早幾分美味,教廚下細細烹了火烤,都在下頭備著。」

    方去取那飲食,這四個,四面坐住,西門慶往那生了絡須的拱手道:「陽谷地面,如今出名的,只祝家莊三位仲昆,想必這位,當是祝太公長子,諱字一個龍。」

    那漢笑道:「不意大官人也知俺,正是祝龍,舍弟祝虎祝彪,說來慚愧,都說俺三個,只些許薄名,都賴三弟打來,俺與二哥,前後招呼客人,因此忝居在前頭。」

    這廂裡說笑罷了,那掌櫃的,將幾味好味道,一排又一排添將上來,但見:乳炊羊、鬧廳羊、角子羊,三羊開泰;假河魚、貨鱖魚、兩熟魚,連年有餘。管將個假野狐、假炙獐,假蛤蠣,說假實真,素麵團就,撲了油,噴面道香;又有那旋素粉、玉棋子、簽鵝鴨,雖俗卻新,肉類實心,過了湯,迎風叫饞。又有那元腰子、二色腰子、三脆羹,下了四季常有的胡餅湯餅,待上了蔥潑兔、煎鵪子、生炒肺、炙雞、爊鵝、蒸臘、烹肉、燉湯、醋溜、火爆牛、煮水沸,滿屋都是香氣,直亂了眾人的眼。

    又不片刻,那桌上俱都滿了,掌櫃的又教請了桌子,將旁邊,擺上旋炒銀杏、栗子、梨條、梨干、膠棗子、蜜棗子、人面子、芭蕉乾等各有,排開,四廂裡便各不及十道,也不愈制,十分豐美。

    再片刻,那跑堂的小兒,笑嘻嘻唱開各色菜點,原來這乾果裡,大都是看的,俗名喚作「看果」,只為添些下飯的韻道。

    待那一桌的菜,四個人各自嘗了,掌櫃的又親來奉酒,笑道:「小人與正店裡,也有些交情,因此恩賜下家釀的福分,學了京師裡玉髓酒法兒,作就一道法酒,內中許多藥材,最是冷天裡吃來,最暖身子,敢教大官人並幾位壯士略略吃些。倘若多了,不是小人不肯,確是並不存那許多。」

    西門慶聞聽,將一甕酒倒來,燭光下,色如琥珀,見而生津,望之饞涎,誠然一道好酒。

    西門慶做那藥材買賣的,將這法酒嘗兩口,瞥掌櫃的兩眼,沉吟不決,終爾道:「掌櫃的倘若有心,但來陽谷縣城裡,往我處相談。」

    掌櫃的千恩萬謝,留下那酒,笑容可掬去了。

    眾客裡便有埋怨的,都道:「這店家好不爽利,也不是差他店錢,但凡有好的,不拿來受用,哪怕回頭來了,不在他處歇腳。」

    便有人笑道:「你這廝,須是吃醉了酒,哪裡能比他四個?不說西門大官人交通四方家財萬貫,那三個小爺,獨龍崗三莊裡的好漢,最是豪強,便這店家奉承他,也是合該。」

    趙楚聞知那三個竟是祝家莊的,暗自搖頭,回了客房裡,將一把刀取在身側,又吃些冷酒,漸漸睡去。

    至天明,雪果然停了,鎮子裡早起的,將大道清掃乾淨,凍土裡馬蹄得得牛羊亂叫,喚來掌櫃的,略略用些湯餅湯麵,一身暖和,又叫打了一葫蘆白酒,看看往陽谷去的都已動身,趙楚收拾大車,請林娘子兩個坐了,也不冒先,只在後頭,等他等啟程,便往彼處而去。

    那西門慶所車藥材,怕不有千斤,分幾輛大車載著,行在前頭,不與這尋常行腳客並肩,祝龍三個,引這三五十個莊漢,前頭慢走,一邊與西門慶說些閒話。

    趙楚便趕了車子,往他一行後頭緊跟,再往後,便是那閒漢們。

    這一去,行不晌午,只見前頭一處崗子,蒙了一層白雪,十分形如猛虎酣睡,上頭森木蔥蘢,也有許多喬翠,最多的,光禿禿掛了冰凌,好是壯觀。

    趙楚心生慨然,此便是打虎英雄揚名所在,此時,尚是個無名的崗子,千百年後,提及此處,但凡知曉好漢的,莫不道一聲好所在。

    要過景陽岡,只一條官道,一行都有騾馬大車,那小逕自去不得,往山下大石上,瞧半晌官府的公文告示,果然是有大蟲沿路傷人。

    後頭的行客,不敢遠離大隊,只好緊忙趕過來,那官道,也不十分寬闊,大車柴車相撞,人仰馬翻,好不狼狽。

    趙楚身量高大,一身彪悍,雖扮作個車伕,揮舞長鞭,有些手段的,都知手段了得,不敢唐突,又在前頭,因此倖免於難,只見那祝彪把住爛銀槍,笑道:「把這些潑才,休說一條大蟲,便是有三五條,如今也嚇破了膽,哪裡敢來傷人?打馬快走,倘若果真下來一條大蟲,看他這潑才們,虎口逃脫不得,最是好看。」

    似以他馬首為瞻,那祝龍祝虎並比違逆,一聲大喝,催馬先上了景陽岡,四下吆喝連天,將那樹梢上凍枝,驚的林中鳥飛撲一般,撲簌簌落將下來。

    西門慶回頭將眾人瞧兩眼,漠然如水,喝令緊跟,倒是他那莊客裡,也有幾個好心的,與趙楚相距近了,勸道:「漢子須緊跟,那大蟲,只怕也餓得狠了,須提防傷人。」

    將車裡錦兒,冷笑不住,道:「那祝家的三個小爺,果然是有膽子的,何必一路吆喝?外強中乾,哪裡有好漢模樣。想這西門大官人,也是個眼淺的,陽谷縣裡,能有幾千莊戶?生意買賣要通達天下,便須你來我往,這許多客人,行走江湖,最是個客源,竟不相幫,生生失卻,只看陽谷縣有名的,便知此間無人。」

    趙楚甚是詫異,不想錦兒竟有這等見識。

    回頭看那客商們,亂作一團,前頭的要快進,後頭的要搶先,亂哄哄將個官道擋住,反倒進退不得。

    西門慶那莊客們,看趙楚並無緊隨心思,俱各歎息,搖頭急忙先走了。

    只說趙楚,為那客商們鬧哄哄一團,按捺不住,跳下車來,往高處站了,喝道:「把你幾個,這般行止,天黑也須過不得景陽岡,若想無憂,只聽我吩咐!」

    那客商們裡,便有人恥笑,道:「道你是誰來?快些讓過車子,待爺爺先行,倘若敢有一個不,仔細你的皮!」

    趙楚嘿然冷笑,綰起袖口,看看那官道邊上,正有個橫石,不下千斤,深深立足泥土之中,當時走去,撥開人群,吐一口氣,使出萬斤的力氣,驀然一聲大喝,霹靂一般,那林裡,陡然一聲虎嘯,百獸驚恐,亂走不迭。

    那客商們,兩股戰戰,有的忙往車擔裡掣出刀子,慌忙要捨了家財往山下去,可憐行客裡許多老弱婦孺,一時踐踏,哭喊連天。

    趙楚怒睜雙目,又一聲大喝,聲震雲霄,雙臂使力處,那巨石,生生教他拔出泥土來,使個霸王舉鼎,行走幾步,將個客商們,駭得咬牙切齒箍眼吞舌。

    當時將那巨石,轟然往山林裡一投,撞倒大樹小枝無算,錦兒自車窗外瞧的明白,吐著舌道:「趙大郎好大力氣,怕不有九牛二虎?」

    只趙楚將眾人駭定了,均勻吐納,緩緩道:「大蟲何足懼之?倘若這般零散,但有教老弱婦孺遭你踐踏,有一個,送往虎口裡。但有一雙,且比這巨石如何?」

    也有那不怕死的,著實欽服,秩序定,一面分派人手左右前後護定,來問道:「請教哥哥姓名?」

    趙楚呵呵笑道:「京師裡潑皮,朝廷裡配軍,只為義氣,護送阿嫂與俺阿哥相逢,因此南下,你裡頭若有往京師裡走動的,當知俺趙楚。」

    那漢們大喜來拜,道:「不意竟是趙大郎哥哥當面,一行無憂矣!」

    登時將行客聚攏,緩緩往崗子上走,不及半路,果然見那官道旁雪林裡,一頭斑斕猛虎,帝王似來回慢吞吞遊走,巡視領地一般。只看他森森雙目,情知早是餓得狠了。

    眾客裡,平日自詡好漢的,見而色變,哭天搶地道:「將那祝家莊天殺的,何不將這畜生趕開,如何是好?」

    那猛虎,距此也有溝壑阻攔,也有一二里地,竟都駭成這般模樣。

    那猛虎,見這一行人,甚眾,不敢來侵,遠遠瞪住,陡然仰天一聲長嘯,緩緩邁步,行雲流水,那閃閃皮毛下,都是力氣。

    趙楚並非怕它,卻這兩世為人,哪怕劍陣戟叢裡,屍山血海中,也是走過不知幾遭,畢竟方見猛虎,瞪瞪瞧它許久,驀然失笑,跳下那大車,便在官道旁,瞪住猛虎瞧半晌,自語道:「只是個頭頗大,分明耕牛而已。」

    那行客們,聞聲只怕要失笑,有的便亂叫:「不得了,這廝怕是駭丟了魂,苦也,苦也。」

    那猛虎,許也不曾見過竟有饒有興致來瞧它的,示威似又吼一聲,緩緩壓住四足,定定迫來,那倒刺猩舌,將白森森牙口內吐出,雖是極遠,腥氣撲鼻。

    趙楚拊掌,道是果然比那人養的多十分生氣,彎腰撿拳頭大小石頭,劈頭將那猛虎亂打,雖無瓊英那等手段,準頭卻是甚準,那猛虎額上,頸裡,為這亂石一頓打,發作了性子,咆哮掀起滿地的泥土,奮勇撲來。

    眾客失魂喪膽,若非手足著實無力,天涯海角只管逃,怕不只恨爹娘少生兩隻腳。

    趙楚待將這猛虎看了,也覺十分尋常,笑道:「把你這畜生,來勢不比西賊軍裡的鐵鷂子,靈活卻過之,當真有些看頭。」

    待那猛虎近了,他竟並不閃避,掀起一塊巨石,將面前一當,那猛虎迎面撲上,一聲響,巨石為它鋼爪抓地兩半,吃了痛,竟捨了前頭的砧上魚肉,翻身往趙楚撲來。

    趙楚喝道:「好畜生!」

    自知倘若與它糾纏,只怕打死容易,也須吃一身傷痕,便將那半截在手裡的巨石高高舉起,望定猛虎額頭,使鐵錘般,三五下狠砸,落實了也有兩三下,可憐將個猛虎,哪裡見過這等殺神,先失了一撲的勢,如今教他按著打,沒了力道,咆哮連天,聲震四野,卻再也進不得一步。

    那虎頭,銅鑄鐵澆也似,三五下去了,石頭碎裂,它卻只是吃痛,閃開趙楚擲來碎石,往一廂裡一跳,倒捲尾巴,鋼鞭似掃來,那地石樹木,不能抵擋,所過處,雪霧瀰漫。

    趙楚閃身讓開,覷準那鋼鞭似尾巴,趁手抓定,倒拽了猛虎後退三五步,掣起地面上手臂般粗細的樹杈,劈頭蓋臉將那猛虎,正在腰間連砸七八下,腳步移動,卻不教這大蟲掉轉過來下口。

    又一下,那猛虎奮力一掀,將個樹杈折斷,趙楚看它血盆大口,不敢怠慢,合身撲上虎背,三拳五腳,將個猛虎,打個暈頭轉向,不知身在何處。

    及此事,那喪了膽的行客們,方緩緩回過神來,看那牻牛似一條大蟲,竟給他暴雨般打個還手不得,只管在雪地裡亂跳,俱都看呆了眼,眼見猛虎掙扎不開,一聲喊,有膽大的,掣著刀槍要來幫手。

    不料趙楚躍下虎背,一拳正中那虎頸側,趁勢立足,將個猛虎,巨石一般舉起,抓住了鋼爪,往地上胡亂摔砸,砰然聲裡,那猛虎,竟哀鳴連連,忍痛死命一躍,跳出趙楚手掌,不敢回頭來看,風馳電掣般,沒頭沒腦,往林子裡竄將去了。

    趙楚哈哈大笑,將手裡虎毛丟在雪地裡,回身來了車旁,將個林娘子兩個,駭得三魂七魄丟了一半,看他安然歸來,方合掌望天,連聲道:「蒼天有眼,不傷分毫。」

    趙楚自家知曉自家事,自出了西軍,滿心怒氣,又吃這許多無名官司,今日也是放下潑天的膽子,倘若往日,便是有這手段,也不敢托大赤手來拿。

    心下嚮往,暗道:「這猛虎一番廝鬥,果真頗費力氣。想那武松,醉酒夜宿景陽岡,也不能比往後那一身本領的武松,便是江湖裡學來三拳兩腳,竟能生生將個大蟲打死,誠然天將魔神,人間太歲。」

    那客商裡,見這絕世的狠人,下凡的羅漢,竟將個大蟲生生三拳兩腳,打地滿山遍野狼狽而逃,一時面色潮紅,吐納粗重,不知竟在人間。

    那好漢裡,驚魂未定,俱各拜服,都稱讚道:「前時裡,有個打虎的李存孝,本當撰說,今日見了,方知世間,果真有這等好漢,哥哥真乃好漢裡頭一條,神人一般。」

    趙楚搏鬥這片刻,一身力氣也喪了三五分,漸漸緩過氣來,笑道:「卻是不敢,想三國時,便有好漢典韋,刺虎不得,猛虎奪路而逃,逢深澗,竟一躍跳過。如今世上,好漢無算,將這大蟲三拳五腳打死的,不知凡幾,倒要教他笑話。」

    待跳上車來,裡頭林娘子使了錦兒,捧著撕碎的衣角,將那手掌心裡血淋淋的包紮,不提。

    畢竟那大蟲去了,行客們不敢直面,俱各竊竊,一路隨著,上了景陽岡,往下走,快了許多,方下山,山前本是笑嘻嘻只等看熱鬧的祝家莊三個,並了西門慶等人,竟點查無一損失,念起方才山崗裡咆哮連天,目瞪口呆。

    本要尋客商們來問,又覺自降身價,暗暗教下頭的問了,細細聽說,一面不信,卻又無法解說,俱矚目趙楚,那祝彪聽得竟逐虎亂竄,三分不信,待聽竟是京師裡第一條好漢,十分不信,道:「只怕齊心合力將那大蟲嚇走,這廝仗了那粉頭的名聲,旁人只是奉承。」

    趙楚遠遠聽了這話,回頭瞧來,道:「便是俺沽名釣譽,不該將阿姐來說,若非不願生事,將你下了拔舌的地獄,自比那大蟲如何?」

    祝龍祝虎,急忙挺了刀槍,祝彪罵道:「將你個賊配軍,也敢爺爺面前拿大?殺你,如掌上螻蟻一般。」

    這廂裡西門慶勸住三個,那廂林娘子攔住趙楚,又要同路,趙楚道:「這等氣量狹小,早晚吃一刀殺的賊,俺雖是江湖裡弟兄奉承個薄名,不屑與他同路,休髒了俺的眼!」

    當時揚鞭催馬,往陽谷縣而來。

    別人不知,車內林娘子兩個卻看得明白,趙楚那一雙手掌,舊傷未癒,如今又教那猛虎奮力一掙,鋼爪帶破皮肉,只怕一身本領,也只七八分了。

    後頭人看,茫茫雪地裡,天地混沌相接,那車子漸漸遠去,揚起官道上風雪,卷沒了影蹤,恰似自天上來,事了又自天上去。

    正是:生來神力趙大郎,裂石開碑凶名揚;縱然天賜無雙獸,捨膽逐過景陽岡。

    又判道:世間若無武二郎,打虎李忠也驍強;他年英雄自此過,日暮寒鴉啼景陽。

    只在陽谷縣裡,怎生個計較?又,待過獨龍崗,崗上有三莊,強通梁山泊,匹馬誰主張?畢竟後事如何,下回十分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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