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輕風瘦,點字黃花,若寫清霜翠幕遮屏,幾番斷腸人家?
無為畫比翼,錦繡塗鴛鴦,並蒂濯水白蓮花,記一夕春光,憶九度詞話。
堪道是百里千秋債,誰為君生,誰為妾死?
緣何已夏滅冬銷,不留春水,盡往秋荒闌干下。
罷、罷、罷!酒客任由蕭颯。
「不、不要!放開我!」
「無星,無星」
求你,不要了,不要了。
「不沒用了,放了我,蕭簡真,你得不到我的,沒用的!」
如果我不知道,如果它永遠淪為秘密,我便不會像今天這般痛苦。
恨她麼?我也不知道,但我恨那個男人,那個操縱了我一生的男人。
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也許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不過是遇見了她。
不是峭寒樓中見到死而復生的她時的重逢,而是更早之前的,在敬王府的初識。我是不該認識她的。沒有甘甜,便不會有苦澀。沒有幸福,便感覺不到疼痛。沒有她,我也不會發現自己的骯髒。
她不是一張純白無暇的紙,在她上面,塗滿了新奇美麗,充滿誘惑的色彩。她並不單純天真,並不純善無知。可是,她是一幅美麗的圖,我卻只是一張被人遺棄在泥土裡的失敗塗鴉。
「沐無星,你已經回不去了!」
搖了搖頭,慘笑:「不,她在等我,她說過要娶我的!」我指著自己鎖骨上殷紅的痕跡,對著她炫耀般大笑,卻只是聲淚俱下,「蕭簡真,你得不到我的!她抱過我了,她愛過我了!她要我,她要我!」
蕭簡真臉色一變,瘋狂地壓下,死死地吻住了那個印記:「你在做夢!」
「無星」
身上的女子停下了,她看著我,幾近狂邪地笑了:「你回不去了,你已經髒了你對她來說,太髒了。」
「不!」我狠狠地看著蕭簡真,一字字冷笑道,「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走到今天!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犯下那樣的大錯!你毀了我一生,卻口口聲聲說你愛我?!蕭簡真,你才是那個骯髒的人!」
「是我們都是最骯髒的人」蕭簡真看著我,像是陷入了她那最痛苦的回憶,「我們是一樣的,所以我們只能互相依附。我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該離開我你知道麼,你站在一星樓高台上的模樣,美得讓人心驚如此骯髒的你,怎麼可以那麼美,那麼乾淨我仰望著你,糾纏著你你知道嗎,你真的好美,」蕭簡真輕輕撫著我臉,微微笑道,「有你在身邊,我才會覺得自己可以活下去,可以活下去」
「呵呵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幾近癲狂地大笑,「是嗎,這就是你的理由嗎?!那你想不想知道當初我選擇你的理由?!」
「蕭簡真,」我惡狠狠地看著她,冰冷地開口,「因為你是最髒的,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會覺得,原來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可憐的人!」
蕭簡真渾身一震,張大了眼睛看向我,目光中全是絕望:「你沒有愛過我?」
「愛?」這是何等可笑的字眼,「不,蕭簡真,我可憐你,直到現在也還可憐你!」閉上眼睛,淚水順著我的眼角滑落,沾濕在軟枕上,很快冰涼了一片,「我還有蘭,她依然會要我,會娶我,會愛我。而你什麼都沒有,沒有家,沒有愛人,甚至沒有名字你只能這麼不顧一切地凌辱我,凌辱你的弟弟。」我緩緩睜眼,壓下了所有的淚水,「蕭簡真,你只是個冰冷醜陋的深潭,你說你愛我,可你卻逼我將自己染黑,然後將我唯一的救命繩索斬斷,落進你可悲的人生。蕭簡真,我不是你的玩具,更不是你的依托,我是你的弟弟,也是一個只屬於別人的男人。」將手腕抬起舉到她眼前,我笑道,「知道嗎,這毒叫做償命,沒有人可以解去。我會償命,然後洗去我一身的罪。可你已經得不到救贖,你永遠都只會是徒宣的棋子。你欠我的,欠別人的,你永遠都還不清。痛苦嗎?呵呵,你越痛苦,我便越開心。」
她披著衣服,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我慢慢坐起,慢慢穿衣,沒有說話,更沒有看她。
「如果我死,你會開心嗎?」
「開心?」沒用了,都沒用了,「你知道嗎,我們都沒救了。不論是徒宣,你,還是我。人不能做錯事,一旦錯了,就無法回頭了。」
「我替你向她解釋」
「蕭簡真,你別笑死人了!」我再次舉起手腕,看向了面前那已經失了心魂的女人,「沒用了,已經遲了。」
「是麼」她輕歎一聲,前傾彎起了身子,雙手支在腿上撐在額前,擋住了她的表情,「你走吧帶上那個男人走吧我放你走,我放手」
「哼,不謝。」
她沒有抬頭,我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可淚水從我臉上滑落,帶著說不出的苦痛。
是誰折磨著我?又是誰折磨著她?
究竟是誰,如此折磨著另一個早已沒有了心的男人
她睡了,那麼香甜,那麼滿足。她看到我的時候,高興地幾乎就要流淚。
我又何嘗不是另一個蕭簡真,我攀附著眼前的女子,苟延著我已經體無完膚的人生。
我愛她,深愛著眼前的她。可上天沒有給我奇跡,只給了我殘忍的真相。而如今我已經滿足了,在這兩個漫長而又短暫的夜裡,她給了我一切。
她那麼愛我,那麼愛我可我撐不下去了。
輕撫她熟睡的側臉,我又往銅爐中加了些天芯草,然後放在了枕邊。
「對不起,蘭我要走了。」淚水滾滾而下,一滴滴沾濕她的容顏,而我怔怔看著她的睡臉,已不知如何是好我要得到我的解脫,而待她明日醒來,又可否知道這一抹清痕,究竟是誰人的傷心
雙指摩挲著她的唇,我看著她,只能苦笑:「我是個不乾淨的男人無論是身,還是心。可我還是想跟隨著你,想被你捧在手心。然而,愈是與你久相處,我愈發唾棄自己的骯髒,愈發鄙視自己的下賤,愈發感到無盡的痛苦可我還是想每天每天都見到你。」我落吻在她唇上,然觸碰之前,卻又自嘲地停下,「這剜心的痛,若非為了愛,我早已退卻但我還是輸了,我放棄了」笑望著這近在咫尺的人兒,想著她即將將我忘卻,我痛得只能流淚,卻無法回頭。站起身來,我慢慢往帳外走去,伸手牽住那帳簾,我最後一次停下,「對不起我是個不乾淨的男人,所以我才比別人更害怕骯髒更害怕疼痛」
我希望,我只是生長於她手中的罌粟,誘惑著她,纏縛著她。
我希望,我只是最初她身邊的那個男子,跟隨著她,依附著她。
我希望,我只是一陣向她迎去的風,包裹著她,輕吻著她
「我希望,我們的時間停在那一天,停在這美麗的斷魂崖下。」
這裡是那時我夢想的伊始,也是如今我夢想的結束那破舊的草屋,那簡陋的草塌,還有那夜飄雪的寒湖。這裡是不是我最終的歸宿?是不是我寂寞的荒塚?若我在此結束,是否也會在此重生?那一夜的雪,會否再次翩然落下,洗盡我今生揮之不去的塵垢?
若我在這裡永眠,你是否還會將我憶起
縱身而下,我不再留戀地合上了眼簾蘭,珍重。
重霄度,弦展明月,今又照相思兩處樓,不知海角天涯。
再問復離途,不知故人哭,浮簟餘香弄深巷,斟兩杯烈酒,飲幾段狂愁。
偏奈何三生無常水,誰知因果,誰曉對錯?
不過是昨開今落,猶見初蕊,終埋黃泥花無果。
禍、禍、禍!何必賦詞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