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冰紡城的第一戰來得快，去得也快。蘭衛沒有損失一兵一卒就全殲了對方近三百人。蘭華讓人將俘來的幾個活口壓下去分開審問，除了司馬瑩珠手下的實際人數，關於他們為何想要動這聖城的理由也是需要調查的重點。
冰紡城中，一切都顯得那麼美麗而又不可思議。城外冰天雪地，可城內卻是溫暖如春。城裡的土地是白色的，就像和城外的雪地無異一般，若非覺得暖氣逼人，否則還真不容易注意到這裡奇特的土質。然而城裡雖暖，可冰雪到了城中卻不會自然融化，而且竟沒有冰雪該有的冷意。蘭華驚訝地發現，城中百姓的住所竟然全都是用冰雪和白泥混合而成的「混泥土」所搭築，而且居民所用的器具竟也是用白雪或白泥製成，還好城中百姓多數不穿白衣，否則一片蒼白之中，甚至難以分辨出人跡。
城尹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女子，姓林，單名一個薔字。林薔也不知道宣妃的殘卒為何會選上這麼個地方。冰紡是聖城，受三國共尊，因為從沒想過會受到敵襲，所以這裡的守衛雖精，但數量卻實在太少。冰紡共五百守衛，可先前敵寇來襲便折了城中一百餘人。此外冰紡城內還有五六千餘百姓，大多是不會武藝的尋常人家，而且冰紡處在汀州雪原，城中住著的多是守護冰陵的世家或是信仰佛道尊奉聖城的僧人，這麼一來，蘭華預想的發動百姓的計策便只能放棄了。
冰紡的白土不能生產作物，以前都是靠守衛充作勞力，從雁州運回食糧。而如今城池受賊寇覬覦，不能再隨意分散人手，所以城中現在僅剩的糧食最多也只能支撐半個月了。
蘭華記得來時見到城外左右一片蒼茫白霧，便向林薔詢問此事。林薔想了很久，搖頭道：「這是雪原白霧，成因莫測，下官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這白霧濃厚，一入白霧便極易迷失方向。」
見林薔似乎有些猶疑，蘭華道：「可有什麼難事？林大人但說無妨。」
林薔點了點頭，拿過一張白紙，邊畫邊道：「冰紡城是個四餘裡見方的方形城池。白霧自城門向兩側延伸，長度無以計量，但是白霧的厚度」林薔畫了個城池示意圖，指著圖道，「冰紡城的城背最深處是巨大的冰陵，可是那一處地方猶如處在懸崖峭壁，一過冰陵就是深不見底的雲淵。我讓人以長繩墜物做實驗，穿過雲淵，下面竟是紂海。」
蘭華驚道：「你是說冰紡城的最深處就是洛華國界，也是整片陸地的邊界？！」
「對，」林薔頷首道，「不同於昊綾渠州和豐州以平原低窪之勢慢慢延伸向紂海，在洛華，是以汀州雪原山崖直入紂海的。」
蘭華想像了一下，若將汀州比作一艘郵輪，那麼冰紡就是船頭的部分，船頭斜斜探出，一旦越過船舷竟然就是海面了。沒想到海陸交界之處，居然是一處半空懸出的斷崖！
「但是，」林薔一句轉折扯回了蘭華的注意力，只見林薔將城牆兩側白霧後的區域圈了起來，低聲道，「也有人進入白霧後幸運地走了出來，說是在白霧之中有一片未被霧氣籠罩的場所，但是那處空地看不到冰紡城牆，反而有一座和冰陵相似的建築。」
蘭華驚訝地「啊」了一聲，奇道：「你說冰陵是整個冰紡的城背，難道除了連接左右城牆，冰陵的其餘部分都深入白霧，其實並沒有被完全探知！？」
「對。」
「也就是說，白霧和冰陵之間，也許存在著一處沒有霧氣的空地？！」
林薔點了點頭，道：「這也只是下官的猜測，所以」
「無礙，驗證之事就由我來辦吧。」雖然不知道這空地究竟有什麼用，不過若能查探出來，又未嘗不是個後手。
蘭華吩咐手下連夜趕製了一根長逾千米的繩子，繩子並不太粗，但還算結實。將繩子一端釘在城牆剛入白霧無法看清的地方，蘭華讓林薔找了一百多個膽子較大的護衛，安排他們以雙臂長的距離牽繩而立。
蘭華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既然這霧是天然而非人為，那麼應該可以排除有陷阱迷陣之類的可能。其次既然白霧以城牆為界，城牆又只有四餘裡，也就是說，從外面到裡邊可能有空地的地方為止最多不超過四里，那麼一千多米的繩子雖探不到底，但卻基本能在不過懸崖的安全距離內最大限度的查探霧中迷境。
其實這只是個初中生都知道的原理以固定一點為圓心，以繩長為半徑，一百多人有規律地分佈在長繩各點向霧中移動，那麼自然就可以到這大圓深入霧區的那部分圓弧中一探究竟了。
再三叮囑這一百來人不要放開繩索也不要脫隊擅自移動，然後又每隔十人發下一根削尖了頭的木樁。
「各位請記住，一旦發現沒有霧的空地立刻就地將木樁扎進土中，然後將繩子纏綁在木樁上。一有人找到地方前後兩人就將消息傳下去，大家一齊順著繩索走回城牆固定點，不可在霧中多做耽擱。」
等眾人齊齊應了是，蘭華轉頭對蘭五道：「一旦有敵情就沿繩索進去，讓大家保持安靜原地不動。」說罷又對蘭二點了點頭，「提高警惕，萬不可大意了。」
等一切安排妥當，蘭華這才轉頭對林薔道：「有勞林大人帶我往冰陵一行了。」
按齊璽信中所言，似乎是在冰陵留下了什麼信息，又或是安排了什麼人接應，可蘭華一到冰陵卻又沒看到半個人影。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幾近透明的陵寢。冰陵高四五十米，遠遠望去簡直有若一座冰雕的城堡。冰陵外緣似乎是水晶所制，可伸手一摸居然冰冷刺骨，還有微微濕意，竟似乎是整冰雕成。
蘭華看了許久，這才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天工造物，異世奇觀！」罷了忍不住轉頭向林薔問道，「這墓裡葬的究竟是誰？」
林薔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曉。
蘭華見那墓門似乎並沒有關閉，抬腳就想往裡走，可剛剛踏進去一步身後便傳來了林薔的呼聲。
「將軍不可！」
蘭華只覺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吹得她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可當那微風減弱，蘭華睜眼一看，竟嚇得差點沒魂因為林薔的驚呼，所以雖然覺得眼前景色有如仙境，可蘭華還是沒有大意挪步，而是定睛仔細地看了看。這一看讓蘭華不得不駭然抽吸，只見前方的冰陵前殿晶瑩明麗美不勝收，隱隱之中似乎還可以看見冰壁後面的後殿中，靜靜地躺著一口精緻華美的水晶棺，棺槨上儘是華美的珠玉寶石，而棺中躺著一抹淡紫，竟是停著誰人的屍骨。因著這薄冰的陵壁，竟還可以看見陵寢後頭不遠之外的飄渺白雲。大片大片的白雲像是陵寢冰壁上游動的壁畫，美輪美奐引人流連，竟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將它攏到懷裡。然而，蘭華幾乎瞬間就注意到了那些游動的雲彩的詭異雖然是從冰壁上慢慢浮游而過，可若真是隔了一層冰面，那麼雲朵絕不該像蘭華所見這般完整穩定，而應該呈現出因鏡面效果或玻璃透視而導致的不同程度的大小擴縮和扭曲。
這冰陵竟是幻境！不，應該說，竟是一片海市蜃樓！
蘭華呆呆地低下頭去，只見腳下濃雲浮動，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可蘭華以腳貼著地面往前挪了不到一步，那只靠前的腳竟然就這麼落了空。
「這究竟是」
林薔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將蘭華拉了回來，直到二人出了冰陵墓門，林薔這才鬆了一口氣：「冰紡城之所以被稱作聖城，就是緣由於這座冰陵了。冰陵的墓門和門內一步的土地都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可這陵寢本身」林薔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冰紡城中，知道這陵寢秘密的大約只有半數。這半數人基本都是守陵之人，此外就是常常參拜冰陵的僧人，當然還有極少數林薔這般因好奇而刻意探究之人。至於像蘭華這般興奮地衝進去的人也不少，可是，能衝進去還保住小命的卻也就只有她了。
盜墓者、破壞者、尋寶者、誤入者這確是一座陵墓，而它也已經埋葬了數不清的生命。至於這些人，對冰紡的百姓而言，他們是觸怒了先聖的罪人，死有餘辜不值得同情。
冰陵是冰紡聖域的象徵，所有原住民都不會前往冰陵褻瀆裡面安睡的聖人，當然，也沒有人有閒工夫出言提醒每一個外來者。而這些外來者一般都只在冰陵外部參觀朝拜，只有那些心懷非分之想的人才會涉足這不可玷污的領域，然後受到聖城的責罰。
此外，關於冰陵乃是禪如樓聖地之事，外界知道之人更是屈指可數。
總之，由著種種主客觀因素，冰陵的秘密竟就這麼被意外地保守了下來，至今沒有流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