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麼王爺希望如何？」
簡胭看向陸青，微微勾了勾唇角：「很簡單，該怎樣就怎樣。」
「行藩郡王例，兵農政商全權經手？」
「不錯。」
聽到簡胭如此堅決乾脆的回話，陸青明白，此時胭王意已決，她們能做的，只能是全力協助了吧。
蜀王乃虛王，這點人盡皆知。蜀州兵政二分，實權分屬於蜀州州府府尹和護蜀將軍。蜀州要塞之地，史例可證此地軍情絕不可有半分耽誤，故蜀地兵權並不直接受命於遠在京城的女帝。蜀王手握蜀州兵符，但因鮮少插手軍務，故蜀州二十萬梟騎軍實際上均歸於蜀將麾下。蜀州四城，又二十七縣，各縣歸屬四城，由四城城尹統管，再最終匯於州府府尹手下。也就是說，當今蜀州真正掌權定事之人不過是顧松昀及柳長纓二人。
然則胭王畢竟乃是蜀王，於情於理都是蜀州真正的統管之人，如同其他封地郡王，若胭王要握權，再加上兵符之力不可違，除非皇帝不容，否則這就是再順理不過的事。
百年蜀州，權，從來在蜀王手上，而簡胭，不過是第一個想要它的人罷了。
如此在場之人便都明白了簡胭的意思。她要做第一個真正的蜀王，而她們，須得要捨命陪她玩兒這一場遊戲。
沉默了一陣，簡胭視線轉向柳長纓，微微點了點頭。
算起來柳長纓已是數月不見簡胭了，她聽說了京城裡發生的種種，對於某些事情，她只能慨歎惋惜。今日被請入府，柳長纓一來沒有猜透胭王的用意，再來，就是沒有料到上位那人的改變。
是的，她變了。那個柳長纓一直以為不會被胭王在乎的男子卻讓這個女人徹底改變了。迎雲山之行，她見識過這位王爺的風采，雲波坊一事，她也領受了這位王爺的莫測，而今日，那人不容無視的氣勢，讓她只能莫名的生出了一種下位感。
她要拿走屬於她的二十萬兵力了，可柳長纓卻不知為何心生欣喜之感，單膝跪地，恭敬而有力地回了一聲「是」。
再看向顧松昀，簡胭鬆了語氣，緩緩道：「即日起，勞煩顧大人將蜀州所有上陳文書分類歸納，先進行整理初覽，然後再派人將要務送往王府。」
顧松昀雖顯得有幾分憔悴，但卻也是個盡忠職守公私分明的廉官，從頭至尾雖不發一語，但卻是在認真地聽著胭王說話。此時聽到胭王開口下令，顧松昀很快點了點頭。
「此外，從今日開始，每七日一次在王府例行議會，除了顧大人、陸先生和柳將軍，」簡胭看向紅豆綠蔻二人身後的女子，沉聲道，「四城城尹也要按時參與，可有異議？」
只見那幾個素衣女子互相對視一眼，紛紛恭敬地俯下身應了是。
滿意地點了點頭，簡胭想了想，又道：「本王曾聽人言，政治就是只開屏的孔雀，前面看來花團錦簇，後面看來也不過是不毛之『臀』。」
眾人一愣，還是陸青先苦笑兩難地開口：「王爺此喻甚精闢。」
簡胭哼笑一聲，她是沒有玩兒過政治的人，可是在那個世界，商場未必比政界簡單乾淨，政治是pp，那商戰就是個p。
「如本王所說，在場各位既然是我蕭簡胭有意信任之人，那麼，本王就不吝給大家一次機會。」站起身來，簡胭一步步走向堂中，冷聲道，「騙子也好罪人也罷，本王既然有言在先，就絕不會追究，可是，若是要背叛」
言猶未盡，卻比直言更加令人緊迫感倍增。
「交付一次信任，就意味著交付一次背叛的機會。請大家全力配合，也望大家好自珍重，本王言盡於此。」
最後交待了些事務，簡胭親自送眾人到了王府門口，臨走時陸青顧松昀一齊回過頭來，陸青思忖片刻，詢問道：「王爺可否告知老婦要下峭寒樓的用意？」
果然是要問這個的。
簡胭也不打算隱瞞，直言道：「想必二位都知道前些日子我在京城雲中樓裡施行的『論壇』制。」
陸青眼神一亮，點頭道：「王爺是想在峭寒樓推行此法？」
「對。我要蜀州的權，就必須先要有『權』的承載體，也就是人。」
顧松昀了然頷首：「納賢。」
簡胭點頭肯定，片刻，又帶著些苦澀地笑道：「況且，它是寒溪的心血。」
如今顧松昀夫婦年事已高，一來忙於政務，二來因失子之痛，實在心力交瘁，如果簡胭不接手，只怕這峭寒樓也就難逃風雨危樓的命運了吧。
峭寒樓峭寒樓，到如今，只覺這名字有著讓人失言的諷刺。
見顧松昀因自己的話而有幾分失神，簡胭有些困難地開口道：「岳、岳父大人他」可要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顧松昀回神看向簡胭，一雙渾濁的眼裡帶著說不清的混沌：「阿勳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眼中劃過苦澀，簡胭瞭然地鞠了個躬，待抬起頭來，已裝出了一片似乎不甚在意地灑脫。
等陸顧二人離去，簡胭終於鬆了一直緊握的拳頭。
今日之事並非臨時起意，她在回蜀的路上便已經想得很清楚，她不願意去爭權奪利，但她必須最大限度地保護她要保護的人，她雖說過沒有人不會犯錯，可她絕不能容忍自己兩度犯同一個錯，只因這錯的代價，她實在承受不起。曾幾何時，她要保護的人只有一個，她做得很好，可老天爺跟她開了個玩笑，一個她無法抗拒的玩笑。而如今，她又有了想要保護的人，這一次，是只用金錢解決不了的問題，她還要更強，還要做得比以前更多，可每每想起那個耗盡她一生心力的舊世，她就會害怕，害怕自己有心無力，害怕自己力不從心。
就在幾天前，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並非什麼都不是的廢物，今生上天給了她足夠的資本，她可是胭王，堂堂昊綾十三王爺，她一開始就不用為「活著」這種最簡單的事而奮鬥。若說以前「王爺」這兩個字離她太遠，那麼今時今日，她卻是再瞭解它不過這兩個字眼，代表的不止是錢、權，甚至，還有人命。
她能做到嗎？她懷疑，但卻不容退縮。
走回內堂，全身虛脫般地重重倒坐在椅子上，將手伸到眼前，張開五指，再緊緊握住，如此反覆。簡胭不確定這雙手究竟能握得住多少東西，可是，她一定要試。
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感受身體裡一直被自己壓抑著的那股莫名的浮感，只覺那感覺遊走過的地方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用意志將那感覺牽引到週身，只覺五感頓時通透敏銳不止百倍，甚至能感覺到四周隱匿著的幾縷淺淡氣息，引那感覺匯聚腳下，身隨意動，簡胭就這麼閉著眼瞬間飛身疾走，直到一頭扎進個暖暖的物事裡。
迎雲山上的彎弓救人，華央殿上的輕功飛馳，以及此刻這大概就是內力的感覺
這蕭簡胭果然也是武俠小說裡說的那種練家子麼？而且，她竟瞞過了所有人睜眼前簡胭如是想。
撞到那人的氣味很是熟悉，簡胭不慌不忙地抬眼，淡淡揚唇：「我想你們其實是早就知道了的吧。」
是啊，別人或許不知，但貼身跟了這蕭簡胭整整十年的她們卻絕無不知的可能。除非她們裝傻，或者除非她們真的傻了。
她不是蕭簡胭，或許這身子是，但她不是。
那人微微震動，卻以沉默答覆了簡胭。
她們果然知道，可是，又為何不說，為何不問？
退開一步，簡胭收起笑臉，認真地開口道：「武功也好，暗營也罷，是不是我要，你們就會給？」
紅綠二人對視一眼，齊齊跪倒在簡胭面前：「是。那本就是胭王的東西。」
對，雖不是她蘭華的，可她現在，本就不止是蘭華。
綠蔻話音剛落，數十個黑影已出現在堂中，而蘭一，更是早不知何時就已經站在了簡胭身邊。
「暗營分兩部，以數為名，單為丹，雙為青」
簡胭坐在上位靜靜地聽著紅豆綠蔻二人的講解，一點一點把所聽到的牢記在心，她必須牢牢抓住這份力量，這份或許是屬於她的，第一份力量。
而在往後的日子中，暗營的一切終歸是沒有辜負她最終的期望。只是這個過程卻因不久之後突然發生的某件事，而稍微脫離了她的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