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目送九音離開，寒溪隨便尋著一塊大石坐下，靜靜地發起呆來。臉上那徒惹人煩的淚依然無止無盡，既然怎麼也拭不完，不如就隨它去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然傳來腳踏碎石的聲音，寒溪一愣，急忙抬袖抹去眼淚，收拾好儀容轉過了頭去。看到來人，寒溪先是一怔，隨即想起自己現在落魄的模樣，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一笑過後緊跟著便是疑惑地開口道：「你怎會來了這裡？」
那人只沉默了須臾，便艱難地開了口。
「對不起，顧寒溪，我是來殺你的」
寒溪只以為聽錯了，愣愣地看著眼前人：「什什麼？」
「今天，你必須死。」
「為什麼」
「對不起，我不能說」
寒溪微微一愣，然很快，就露出了了然而嘲諷的笑來。
「真是枉費她那你怎麼還不動手？」
然而寒溪卻沒料到，面前的人居然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因為，我希望你自己動手。」
「你說什麼？！」
那人苦笑，逃避著側開了眼：「你如此聰慧，又怎麼會不懂我的意思？」
「殺了我，你無法面對簡胭，而不殺，我也難逃一死。所以，我自己動手，是最好的選擇。」
那人沉默著，低下了頭：「對不起。」
寒溪微微勾起嘴角，緩緩地搖著頭，愈來愈烈，愈來愈痛，搖晃著退開兩步，他忍不住發笑：「哈哈哈你好殘忍，你好殘忍！你是在拿她逼我啊！」
「憑什麼，你憑什麼？！」
「顧公子，我自知對你不起，可我一定要這麼做。我既不願她恨我，不願失去她，那麼這麼做，就是最好的辦法」那人微微猶豫片刻，壓低了聲線，「況且這樣，她就會記住你一輩子。」
「是我知道她不愛我若我『自殺』，她只是失去一個弟弟，若你動手，她便還要失去更多你賭定了我不忍我不願，可是，你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對我？！憑什麼要讓我來成全」
「是，我沒有資格，可我就是放不下。就算背負比殺你更深的自責，只要可以不離開她，我便甘願不擇手段」
寒溪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袖，苦笑落淚：「我又何嘗不想『不擇手段』可是她不愛我她不愛我」
「那麼，便讓我代你愛她，傾我一生，連你的份一齊，愛她」
幽幽轉過身去，寒溪不想再看見眼前這人：「你，可願為她去死？」
「幸甚。」
「好好我不屑你替我愛她，但你要替我為她傾命！只要你還沒死，便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她分毫！若違此誓我定傾盡輪迴拖你入地獄，詛咒你被她痛恨永生永世，永生永世！」
那人痛苦地看著眼前脆弱得像一枝即將凋殘的牡丹般的男子，重重跪下身去：「承君此諾，定不相負！」
「你走吧我只恨今生最後一眼，所見的卻依然不是她你若在此，要讓我如何瞑目」
來人死咬住唇角，愈發低下了頭：「對不起，此恩今生無以為報，來世，誓不插足你二人姻緣。」
那人走了，寒溪回轉過身來，一雙本應盛放光華的眼，除了淚，還是淚。
「來世？來世你可知，我卻獨獨不願放了今生」
撿起那人留下的匕首，寒溪失神許久，終是化作一聲無力歎笑，輕輕將之於手腕劃過，那鮮紅的牡丹頓時如他的悲傷般，洶湧地痛絕地，開始凋零。
不他不痛，他不痛！
拔下發間的簪子，寒溪看著它，露出了他此生唯一一次如此不甘的笑：「難道就因為她不愛我，我便要無所怨言麼？我死也無所謂麼？」抬頭望向天空，那裡烏雲密佈，他聽見風呼，他聽見雨墜，他，聽見心碎仰望的臉上滑落濕意，卻或許，不是雨
他癡癡地看著天，輕聲喃喃：「你，也認為我該從她的世界離開麼？那好，我來成全，我來成全吧」
那朵牡丹花終究謝了，謝在這深宮之中，謝在這百花墓裡。因為，他本是帝王花，卻為了不是帝王的人綻放，他只獨守著那條寒溪，追逐著那道流水，靜靜地，失盡了一生芳華。
舊時寒溪逐水意，薇薇芳顏，流卻樑上綠。
牡丹西牆何人戲，悠悠離雲，淚洗鉛華去。
相知相伴兩相憶，堪堪年歲，夢裡風波起。
幾度狂瀾胭脂泣，默默新寒，落紅顏如玉。
離人歸來兮心魂散去，
不知此情兮悔而不及。
水向何處兮問君何意，
猶記少年兮落紅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