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夜遇
「站住。」夏千赭如鬼魅一般飄到那個不明物體前。
那物體分明是一個人。
只見那人猛地停住腳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夏千赭面前嘰裡咕嚕地說著什麼，看樣子無非是求饒一類的詞。
「起來吧。」夏千赭淡淡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那個下毒的人。」
黑暗中，夏千赭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是從那人的無聲中判斷出他的驚愕。
還有，他聽得懂漢語。
那人一反剛才膽小如鼠的表現，瞬間變得鎮定自若。
「夏郎中果然厲害，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聞到我懷裡的藥的味道了。」
「你也是同道中人。為什麼要現在走呢？他們根本不會察覺你，他們以為你在那場戰爭中死了。」
「作為臣子，我有必要向我的主子報告這裡的動向。」
「哼。」夏千赭冷笑一聲，「攣鞮飛業會因為你向他報告了右地全部遷移就會放過你？你害他損失了一萬多人。死一萬次都不夠洩他的恨的。」
「誰說我的主子是攣鞮飛業？」
「哦？還有其他人？」
「這個夏郎中就不必知道了。怎麼樣？你是要一刀殺了我，還是放我走？」
「我都不，我把你帶到老烏那去。」
「那你就是想殺了我了，那麼動手吧，淳於赭！」
夏千赭大吃一驚。
「你究竟是誰？」
「這黑燈瞎火，你固然看不清我的模樣，難道竟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麼？」那人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夏千赭沒有應答，只是努力地在記憶裡搜尋這個似乎有點熟悉的聲音。那人繼續說道：「當日霍顯親自到我們家，叫姑姑在許皇后的湯裡下毒。事情敗露後，淳於家和霍家一起舉家被滅門……」
聽到這個，夏千赭的心裡一陣刺痛，那場浩劫，把整個京城都染紅了。一萬多人啊，那是怎樣的一場屠戮。何況這裡面有他的親人，包括他的妻子和剛剛生下來不久的女兒。他一直沒有再娶，是因為他無法忘懷那些人，尤其是那個稚嫩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的痛楚。
那人又繼續說道：「如果不是主子把我從山上救回來，我在七歲那年就已經沒了命……」
夏千赭一陣激動：「你是……小七？」
「主子，正是小七我呀。」說著，小七又跪在了夏千赭的面前。
夏千赭趕緊將他扶起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只激動地摩挲著小七的臉：「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只是你似乎比過去清減了不少。」
「家仇在心中，哪能睡得安穩。主子何嘗不是呢？」
說起小七，夏千赭找到了久違的親切感。記得小的時候，他和父親上山採藥，發現草叢中躺著一個肥肥胖胖的小男孩，皮膚發黑，腳踝處一個很深的牙印，夏千赭當時就判斷出他是被蛇咬傷了，一試還有鼻息，兩人把他救活了，順便帶回了家。後來小七醒了，說自己是是被拐賣的，父母在哪已經找不到了，於是淳於家把他留下來做了一名家丁。因為那年他剛好七歲，就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小七」。
「你沒死就好，我還以為那次事情，淳於舉家上下都沒有活口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突然我就暈了，然後就被帶走了。等我醒過來，居然發現自己在匈奴這裡。」
「是攣鞮飛業的人？」
「嗯，他對我很好，和平時不大一樣，奉我為上賓。我負責為他調製各種毒藥。算是報答他救我的恩情。」
「哦，你剛才說你的主子不是攣鞮飛業，那會是誰？」
小七笑了一下：「主子，這個問題你還要問我嗎？」
夏千赭心中一動，他知道小七說的意思：「你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一概不知。」
「幾年不見，學精了，說了等於沒說。」
「嘿嘿。這是生存之道，否則以攣鞮飛業的個性，得罪他的人都得死，我都不知道該死幾次了。」
「行了，小七，你走吧。」
「主子……」
「別叫我主子了，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淳於赭。不過，如果你還念及以前的恩情，幫我做兩件事。」
「只要主子吩咐的，別說兩件，就是兩百件小七都在所不辭。」
「我只要兩件，但是每一件都不容易，甚至每一件都會要了你的命。你敢嗎？」
「當年若不是主子出手相救，小七的命早就沒了，就算要搭上小七的命，也只不過還了主子而已，又有什麼不敢的？」
「很好。你去吧。」夏千赭在他耳邊交代完事情後對他說道。
「小七告辭，主子您多保重，烏禪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心中有數。你自己要小心。」
「嗯。」
小七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夏千赭一屁股坐下來，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出來吧，再不呼吸也不怕憋死。」
寞寂乾笑兩聲：「誰說我沒呼吸了，我只是輕輕地呼而已。」
「你都聽到了？」
「學小七一句：該聽到的都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一概沒聽到。」
「唉。」夏千赭沒有理會寞寂的調侃，逕自歎了口氣。
「怎麼了？小七他主子？」
「小七已經不是以前的小七了。我更不是他的主子。」
「這話什麼意思，聽你們剛才還主僕情深的。」
夏千赭沒有應他，有的東西他不想讓和尚知道。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裡。
「對了，你剛才叫他做什麼事？」
夏千赭斜睨他一眼，不過黑夜掩蓋了他的眼神。只有聽到他冷冷的聲音：「關你屁事！」
「淳於赭，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幾分。只是估計你叫他做的兩件事，一件他會完成，另外一件就不一定了。」
「你這和尚，你知道什麼，盡胡猜，信不信我滅了你口！」
「你要滅我剛才我來這裡的時候你就可以向我下手了，比如暗器啊，還有你最擅長的迷藥啊什麼的。」
「寞寂，我發現你被狗咬過之後好像變聰明了不少啊。我看看你那傷口是不是長了一個小狗腦袋出來。」
寞寂心裡暗忖：我是兩千年後的文明人呢。
不過他沒敢說。
「你覺得小七說的有幾分真？」夏千赭突然問道。
「嗯？你是他主子，你應該瞭解他才對，我可不知道。」
夏千赭沒有繼續問，只起身拍了拍屁股：「走吧，快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