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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天若有情天亦老 31 狐狸精 文 / 憶江

    31狐狸精

    即使再悲再慘,也終究於事無補。凌東舞勉力睜大朦朧的淚眼,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掉下來,在眼眶無止盡的水光之中帶著隱約的漫漫塵囂……

    水悠悠看著凌東舞,久久地怔在哪裡,任由眼淚奪眶而出,卻是嚥氣吞聲,凌東舞居然都是這副口吻了,她心裡要積壓多少的悲傷和難過,才會轉化成如此平淡的自嘲!

    許久,水悠悠才對凌東舞使勁點點頭,然後撲在她的肩頭傷心地哭了起來,凌東舞口上粗聲喝道:「你哭什麼呀,我還沒哭呢,你哭什麼啊!」

    然而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前襟全都打濕了。

    從這天起,水悠悠不再過問凌東舞的事情,不提起,也不勸說,兩個人如同最好的閨蜜一樣,湊在一起談天說地,偶爾興致來了,吃吃喝喝。

    弄得軒轅朔總是拿白眼看著凌東舞,凌東舞也不自覺,依然我行我素的霸佔著水悠悠,有時候會對軒轅朔擠擠眼睛:「你不用瞪我,到了晚上,我自然把你夫人還給你,不敢耽誤你們造人!」結果,惹來身邊水悠悠對她一頓好打。

    其實凌東舞心裡是有打算的,在『家』這件事情上她這些年是有些愚鈍了,自己最初是指望著蕭昊天能給自己一個家,後來就指望著穆紫城能給自己一個家,但是現在知道,男人是指望不上的。

    一個女人,沒有自己的窩,無片瓦遮頭,一年一年地奔波下來,才變得如此灰頭土臉,憔悴不堪。一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就膽戰心驚,惶惶如喪家之犬。

    她打算在這裡過了年之後,就到御劍山莊山下的豫州城裡安個『家』,以她從前為夏文玄賣命經商的經驗,在弄個生意養家餬口,看見順眼的流浪孤兒在收養兩個。

    想想日子也不會過的太艱難,萬一有點什麼時候,還有御劍山莊這顆大樹好乘涼,人生,也就這樣了,不爭了,不鬧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們去做你們的皇上,我就做我的尋常百姓,獨門橋和陽關道,我們各走各的吧!

    一見臘月,豫州城裡就更加熱鬧起來,水悠悠和凌東舞也相伴著到豫州城採買年貨。多年來四處奔波,刀光劍影裡混生活的二人,難得有這樣的閒情逸致,好像很久沒有踏入文明社會了一樣,感覺哪裡都很熱鬧,心上止不住的輕鬆。

    兩人逛累了,將大包小包放在跟著來的馬車上,就走進一個茶館,點了一壺好茶。

    「真香!這是什麼茶?」凌東舞嘖嘖讚道。

    水悠悠微笑著低聲道:「這是我們茶園上種的茶,這個茶肆也是家裡開的,你慢慢喝,小心燙。」

    「知道了,老闆娘!」凌東舞笑嘻嘻的對水悠悠做了鬼臉。

    水悠悠面上一紅,還是幸福的甜甜的笑了。

    這時,隔壁的幾個人點了壺茶,坐在她們旁邊,攀談之聲傳到她們這裡來:「唉,現在天下不太平啊,北漠和南詔戰事頻多,東南和南北商路都斷了,聽說現在南北馬上要關了門戶,這生意可怎麼做呀!」

    「這西域將軍原來是南詔國的著名將領穆紫城,聽說自從夏文玄被蕭昊天殺死以後,穆紫城佔領了青州,現在幾乎已經統一了南詔國!」

    「那穆紫城可不就要當上南詔國的皇帝了!」

    「可不是嗎,最近都在嚷嚷著要改國號,立新君呢!」

    「哎,要不怎麼說事實無常,你說青州城最開始明明是蕭昊天攻下的,夏文玄也是蕭昊天殺死的,怎麼就讓穆紫城給奪了去,這個皇帝應該是蕭昊天來做啊!」

    「你們有所不知,這個英雄難過美人關啊!蕭昊天是被一個女人給害了!」

    「啊?怎麼回事,快說來聽聽!」

    「這個蕭昊天啊,近一年多來,喜歡上名南詔女子,愛如至寶,言聽計從。沒想到這個女子貌似天仙,心如蛇蠍。她其實和穆紫城交情甚密,她和穆紫城聯合起來設了個局,穆紫城假死到西域握住兵權,她假裝可憐迷惑蕭昊天,然後利用蕭昊天攻下青州,殺了夏文玄,然後又幫助穆紫城奪下青州!」

    「可真的是紅顏禍水,這樣的女人就應該將她浸豬籠,千刀萬剮!」

    「惡人總是有報應的,聽說這個狐狸精以為自己功德圓滿了,回到穆紫城身邊。結果穆紫城已經娶了西域公主,並且生了一個男孩。馬上就要當皇帝的人,怎麼還會要這種在外面侍候過其他男人的賤貨,聽說早就被攆走了!」

    「哦!活該!」

    「啊?這就是報應啊!」

    「這樣啊!」四處一片驚歎。

    「哈哈哈,該!」

    凌東舞聽了眾人的議論,她默默的坐著,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麼遭人恨,這麼惡毒的女人了,她一直都很堅強,或者說,她一直命令自己堅強,但現在她如同孤立無援的被困在荒島上,四處都是冰冷的汪洋大海,一浪接一浪要將她吞沒。

    水悠悠見她這個樣子,招呼老闆算賬,打算離開。

    那些人繼續議論道:「要說最慘的還是蕭昊天,曾經那麼威風的鎮南王,天下無敵,現在竟然落敗如喪家之犬,命在旦夕!」

    凌東舞和水悠悠皆是一驚,坐在位置上再沒有動彈。

    「哎,要不怎麼說是紅顏禍水,要不是這個女人,蕭昊天現在已經佔據南詔都城青州,手裡握著宋丞相這張王牌,憑著他的雄才大略,文武雙全,自然可以一統南詔。現在可倒好,被困在賀山,只有等死了!」

    「蕭昊天那麼英勇無敵,不會死吧!」

    「他再英勇無敵又怎樣?他這些年功高蓋主,現在當國丈的父親死了,當貴妃的妹妹死了,北漠皇帝早就想除去他了。他這次受那妖女蠱惑,擅自帶兵攻打青州,殺死夏文玄。北漠皇帝藉著這次他不聽皇命,擅自攻打南詔都城青州的借口,是鐵了心要除去他了。」

    「是啊,北漠皇帝派原來的巴圖大人赫攆帥二十萬大軍圍困蕭昊天五萬人,他就是有通天徹底的本領,這次也得死了!」

    「可憐一代梟雄,竟然被一個女子給害死了!」

    ……

    好冷,凌東舞感覺到渾身徹骨的寒冷,就好像是掉進了冰窖裡一樣。

    她的手不住的顫抖,幾乎握不住那杯噴香的茶,那滾燙的茶水灑在她的手上,皮膚一片通紅,她卻似不知道一般。

    週遭一切都失去了聲音,消去了顏色,自己好像是在火山的熔炎在拚命翻騰著,高熱無情地灼燒著她所有的感官。

    在水悠悠的攙扶下,凌東舞神情恍惚的走出了茶肆了,水悠悠好像在對她我說著什麼,可是她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了,只感覺眼前一片模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是自己,是自己害死了蕭昊天,是自己害死了蕭昊天……

    軒轅朔回來時,見水悠悠和凌東舞滿臉淚痕的坐在客廳裡,他一陣的納悶,這兩個人每天不都是唧唧喳喳歡天喜地的嗎?今天這是怎麼了。他急忙快步向前,道:「你們兩個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怎麼了,你還好意思問,蕭王爺出來那麼大的事情,御劍山莊在外面眼線眾多,消息頻傳,你每天都會外出,不會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水悠悠氣的滿面通紅,杏眼含淚的質問軒轅朔。

    軒轅朔俊臉一白,「我,我是早就知道了,可是我見凌師妹好像已經不再關心他了,而你,已經離開暗機門了,所以,所以就沒告訴你們。」

    「你怎麼知道凌師妹不關心他了!」水悠悠瞪視著軒轅朔,責怪他的錯線條。「女孩子的心思你怎麼會知道!再說,我因為什麼離開了暗機門,怎樣離開的暗機門你不是不知道,咱們欠著王爺一份情,咱們得還!」

    「悠悠,我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我知道咱們能在一起,多虧凌師妹和蕭王爺從中的周旋和幫助。」軒轅朔正色道。「但是,這次就是咱們想幫忙蕭王爺也幫不上啊!咱們是武林人士,蕭王爺的敵人可是二十萬大軍。你知道的,即使武功再高的人,在千軍萬馬面前,也是沒有用武之地,也是個死。」

    「那,那咱們即使不能扭轉大局,還可以想辦法從賀山救出王爺啊!」水悠悠滿眼期待的看著軒轅朔。

    「哈哈哈!蕭王爺如果想逃,已經逃跑一百次了!暗機門有多少高手你不是不是知道,他們都在暗中保護著王爺。蕭王爺的武功有多高你知道嗎?登峰造極,就是我父親,暗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想從賀山逃脫,易如反掌!」軒轅朔突然歎了口氣,道:「悠悠,你還是太不瞭解男人,尤其是像蕭昊天那樣的男人,你覺得他能丟下自己的部下一個人偷偷逃跑,然後苟且偷生的活著!將軍沙場百戰死啊!」

    將軍沙場百戰死,馬革裹屍真細事!

    軒轅朔說完,見凌東舞臉色慘白,她細碎的牙齒緊緊咬著嫣紅的嘴唇,一聲不響的走出去。

    吃晚飯的時候,水悠悠去凌東舞的房間找她,見屋裡空無一人,心裡不覺的一驚,急忙四處尋找,走進花園,遠遠的看見有一道蕭索纖影獨自坐在湖心的亭子裡,投在地上的寂然影子被冬末殘陽漸拉漸長,彷彿整個人已融在風中,如泥塑似一動不動,只靜靜看著遼闊幕下飛過的離群孤雁,往蒼茫遠方掠去時發出一聲悲鳴。

    凌東舞呆呆的坐著,風拂動她的發搔著她的臉,有些癢,她卻不想去拂動,無意識地喃喃道:「蕭瑟蘭成看老去。為怕多情,不作憐花句。閣淚倚花愁不語。暗香飄盡知何處。重到舊時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蓮苦。休說生生花裡住,惜花人去花無主。」

    所有經歷都已印下無法抹去的痕跡,包括甜蜜的、痛苦的,明明記憶中每個片段始終清晰,卻不敢放任自己回想,怕已塵封的心會在懷念裡依然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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