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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三十功名塵與土 1 再一次的死亡 文 / 憶江

    1再一次的死亡

    凌東舞在土木堡的日子,幾乎都是在草原上度過,每天起來後,她就會到草原上看太陽升起,直到太陽落下,月上中天。她時常不記的吃飯的時間,大多是伊稚闊將飯菜為她親自端過去,然後看著她吃下去。

    這段日子凌東舞人瘦得走了形,巴掌大的小臉上只剩下了大大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脆弱異常,如同輕輕碰觸就會粉身碎骨。雖然她人瘦下來,卻奇異般的不見憔悴,皮膚反倒顯出隱隱的青白色,一雙眼睛越發顯得黑如點漆。

    草原上的夏天來了,太陽開始毒辣辣起來,伊稚闊怕凌東舞被曬傷了,就在凌東舞經常愛去的地方,支起一溜華麗麗的涼棚,凌東舞也不辜負他的心意,每天都躺在涼棚的底下,想著有關穆紫城的一點一滴,有些人被時光改變很多,有些人卻彷彿永遠被時光凝固。

    她總是後悔,自己為什麼不離開青州後直接去找穆紫城,自己為什麼要去景山看蕭昊天,是不是因為自己對情不專,所以老天懲罰她,讓她失去穆紫城,讓她連穆紫城的最後一面都看不到。

    即使午夜夢迴之時,也多是那些慘淡而依稀飄渺的往事縈繞心間,將夢中的人阻隔成天涯海角,即使明知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卻還是不肯死心般期待還有執手相看的那一天。

    原來死亡的可怕不是消失,是你無論怎麼想念,都永不得見!

    從前的一切都轟然倒塌,兩情相悅的甜蜜,患難與共的溫馨全部灰飛煙滅!她一度以為,往後的歲月會像和穆紫城一起走過的許多路一樣,即使有些坎坷,流離,但畢竟有穆紫城的大手握著她的手,可是現在沒有了,再也沒有了,穆紫城死了!

    將悲傷、痛苦、無助、惶然留給她一個人承受;將觸景傷情、難過淒涼留給她一個人品嚐,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在帝王將相的權力下土崩瓦解!

    千古艱難唯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凌東舞並不怕死,她只是懼怕活著,她只是害怕獨自活下去,害怕在沒有穆紫城的世界活下去。

    每次被思念的痛苦折磨的幾乎再也熬不下去的時候,她想過死,想過不如一死了之,可是轉瞬就會想起穆紫城慘死的模樣,所以她要活著,她一定要活著,活著為穆紫城報仇,無論是誰,害死了穆紫城,都要用血來償還血!

    草原上的驕陽準時准點地升了起來,熱情的透過涼棚的縫隙,絲絲縷縷地灑在凌東舞的身上,她抬起手擋了一下,淡淡地縈繞在她的周圍,蕩起輕輕的綠煙。

    伊稚闊準時准點的給凌東舞送來午飯,這是他最近一段日子最高興做的事情,和凌東舞坐在涼棚下的小桌上吃飯,是他最幸福的時光。

    自從凌東舞來到土木堡,伊稚闊整個人就像突然陷入了一場難以醒來的夢裡,暈乎乎的,輕飄飄的,腦子已經無法正常運轉。

    整個草原沉浸在一片安寧與祥和的氣氛裡,伊稚闊從來沒有覺得風是如此的清新,草原是如此的美麗,他笑嘻嘻的看著躺在草地上的凌東舞,清風拂過她的臉頰,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樣輕輕顫抖,他不敢開口,甚至不敢大聲一點兒的喘息,只怕將凌東舞從夢中驚醒了。

    他有時希望凌東舞快點變回從前那個對著自己嘲弄諷刺、橫眉冷對的小仙女;對著別***說大笑,上了戰場奮發圖強精神抖擻的小丫頭,有時又自私的想讓她一輩子這樣,他寧願哄著她、寵著她,看著她,至少她不會離開他。

    凌東舞聽見身邊悉悉索索的響動,知道是伊稚闊來了。這段日子,多虧伊稚闊的照拂,在他的命令下,凌東舞的身邊任何人都不能隨便出現,給凌東舞留下一片相對獨立、安寧的空間。她微微的張開眼睛,見伊稚闊笑看著自己,語氣溫和的討好的說:「小仙女,起來吃飯吧!」

    她凝視著伊稚闊,這個昔日的魔頭,這段時間竟然如自己的奴僕一樣,不斷的忙著張羅著她吃什麼能多吃些,躺在那裡可以舒服些,晚上喝什麼可以睡的安穩些……往日的殘忍凶狠,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裡幾乎消耗貽盡,彷彿成了天地下最有耐心的,最溫柔的男人。

    時光交錯,歲月輪迴,是他欠了自己的,還是自己欠了他的?

    伊稚闊不知道凌東舞在想什麼,只是看著身邊之人的目光如此明亮,臉上蒼白退去,已經帶上隱隱的紅潤,他心裡居然湧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六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在自己面前戰戰兢兢的小丫頭,經過無數風雨的洗禮,終於蛻變成英姿颯爽的女將軍,但是天妒紅顏,她在經歷無數傷害後,經歷了九死一生後,仍然無法得到安寧和幸福,在最開始的幾天裡,他看著活蹦亂跳的凌東舞變成了沒有生氣的布娃娃,心都要碎了。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莽漢,在心裡暗暗發誓,這一生,自己窮其所有,也不會讓她在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幾盤葷素搭配得當的菜,一壺酒,伊稚闊還細心的讓廚娘另作了兩份小爽口鹹菜,看起來很是清新。

    伊稚闊拿起筷子遞給凌東舞,對凌東舞說道:「小舞,吃飯吧!」

    凌東舞忍著心裡的苦澀,接過筷子,輕聲說道:「好,吃飯吧!」

    伊稚闊如往日一樣,開始低頭吃飯,突然見一隻芊芊玉手將一壺酒遞過來,放在他面前,一個溫存的聲音說道:「伊稚闊,我給你到杯酒吧!」

    他抬頭看見凌東舞對他微微而笑,白玉一般的小手端著同色的碗,這還是她第一次為自己斟酒,如同天底下最賢惠的妻子一樣,那親切的聲音對於他來說是此生都不敢想像的仙樂。

    伊稚闊端著飯碗,如墜雲霧,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這裡就是自己的家,而對面之人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伴侶。只是,這幸福太過縹緲,明明就近在身邊,觸手可及,卻偏偏感覺遠似天涯。

    「伊稚闊……」

    他突然回過神來,強笑道:「好……好,我喝酒。」

    凌東舞看著伊稚闊,想著南詔皇帝,強盜和帝王將相誰比誰更光明,更高貴,如南詔皇帝、宋丞相之流,將腹黑和陰毒發揮到極致,而她眼中無惡不作的魔王,反到還比他們有些人性和血性。

    「伊稚闊,你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嗎?」凌東舞故作輕鬆的問著,她現在依然不敢碰觸穆紫城的名字。

    「啊!啊,還沒有,還沒有,但是,但是快了,我,我已經派人去催了!」伊稚闊一聽凌東舞這麼說,如同在美夢中驚醒過來,她無論怎麼溫柔的對自己,她的心裡還是想著穆紫城,念著穆紫城。

    他的心裡一痛,但隨即釋然,她想著就讓她想著吧,反正穆紫城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凌東舞從這天起,漸漸的打起些精神,她知道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有大把的道路要去走,她必須自己學會堅強。

    她開始每天早起晨練,開始規律自己的作息時間,開始適應土木堡裡的生活,沒有了穆紫城,她更要好好的活下去,為了穆紫城,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這日一早,伊稚闊來找凌東舞,凌東舞站在草原上練劍,劍光閃動,衣袂飄飄,晨光中的她如同一隻翩然欲飛的彩蝶,美麗張揚。

    見伊稚闊過來,凌東舞收招站定,鼻尖上有細微的汗水伸出,整張臉如同帶著露珠的花瓣一樣,把伊稚闊看得目眩神迷。

    「你有什麼事情嗎?」凌東舞見伊稚闊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呆呆發愣,開口問道。

    伊稚闊被凌東舞的聲音驚醒過來,急忙說道:「小舞,我要帶著人出去打仗,很快就回來,你如果有什麼事情,就去找張力,我已經吩咐了他,讓他照顧你.」

    凌東舞一聽伊稚闊要出去打仗,一下子想起了穆紫城就是慘死在戰場上,嚇的臉上的血色頓時退了下去,聲音都有些發抖,「你,你也要去打仗了嗎?」

    伊稚闊知道凌東舞是想起了慘死的穆紫城,看著她站在風裡,因為這些日子精神上的折磨,她整個人瘦的腰身那裡空落落的,幾乎叫人覺得不盈一握,像是開在風裡的花,臨風欲折,此刻臉色慘白的樣子更是楚楚可憐,他上前一步,把她顫抖的身體抱在懷裡,連聲說道,「小舞,別怕,我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都過去了,再也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他摟著凌東舞,輕輕拍著她的背,如同在哄一個小孩子,饒是他心腸剛硬,此刻也不禁心中酸澀。

    凌東舞從伊稚闊走後,心裡就開始惴惴不安,不斷的向土木堡的城口張望著,但一直到太陽落山也沒有看見伊稚闊回來,伊稚闊答應過她,天黑前一定會回來的!

    她連晚上飯都沒有吃,只是呆呆的看著城口,她實在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死亡了!伊稚闊現在對於她來說,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凶神惡煞的魔頭,而是亦父亦兄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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