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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九章 入學率(五) 文 / 緋紅之月

    《論語》並不很長,基本都是語錄體,每一節都能用來寫成一整篇的議論文——所以被後世門徒稱為「微言大義」倒也沒什麼不合適。問題是這洋洋灑灑的內容太多,若是想全部記住,而且對每一段話都有自己的觀點已經是很難的事情。更別說立刻被要求說出有針對性的內容。

    任啟瑩要求「孫兄」說出《論語》裡面到底哪句話說女性不能上街,不能工作。登時就把「孫兄」難住了。可方纔他的話說的極滿,又被任啟瑩死死釘住這個「聖人」是指的孔丘。現在左思右想竟然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朱兄」一瞅事情不對頭,若是被任啟瑩這個年輕女子給當眾考住,後面黑壓壓佔了一片女人。這事情傳出去之後,桐城夜話的臉還往哪裡擱。也不管說完之後會有什麼結果,「朱兄」硬著脖子說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哦?想起這句了?」任啟瑩冷笑道,「八佾,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後面那句是什麼?」

    「朱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起來,後面那句是「女弗能救與?」這個「女」是通假字,通「汝」。

    沒等「朱兄」想出反對的話,就聽任啟瑩繼續冷笑著說道:「《論語》十八個女字,十七個通汝,怎麼就這一句孔丘用的是女字的本意。這位先生你只怕是自比陽貨或者孔子的弟子吧?」

    這話可太狠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篇出自《論語陽貨》,陽貨是標準的亂臣賊子,如果是女通汝,那就是孔子大罵陽貨的話。即便是孔子對學生說的,那也是老夫子痛罵學生不上進。絕對談不上什麼讚揚。

    「孫兄」與「朱兄」臉都快綠了。他們從沒有和女人談論論語的經歷,更別說與懂論語的女子談論語的經歷。被這麼一番抨擊,兩人卻找不出應對的話來。

    任啟瑩可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她繼續冷笑道:「我本以為你們會提及《泰伯》,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不過就算你們提及這話,那位婦人也是武王的大臣,你們幾個酸儒連官都沒當過。若是你們在周武王的時代,那位當了周武王大臣的婦人出行,你們路上碰見得磕頭跪拜。跪拜的不好,輕則打板子,重則殺頭。和這位婦人一比,你們就是草芥而已。」

    「孫兄」與「朱兄」此時的臉已經不是發綠,而是一陣紅一陣白,若是男人談論《論語》,自然不會如此為女人說話。而且男人們談論《論語》的時候哪裡有女人插話的地方。可任啟瑩一來是女人,二來又如周武王的那位婦人大臣一樣,是當下安慶市的地方長官。論權勢,任啟瑩高高在上的凌駕於桐城夜話這些文人之上,在任啟瑩展示出足夠學問的時候,兩人根本無力抵抗。儒家的傳統就是上下有別,地位身份上的差距,意味著任啟瑩天然就要比兩人更尊貴。

    但是此時若是屈服,那意味著桐城夜話的全面失敗。人民黨到現在為止是不用舊文人的。即便有投奔人民黨而得到使用的,不過是嚴復、馮煦,這兩人能力之強,名聲之大,根本不是安慶這地方一群讀書人敢自比的。他們本來就沒有什麼名望,當下再被一個女子駁倒,以後那是真的不用再在安慶文人中混了。

    可想來想去,完全沒有辦法短時間內駁倒任啟瑩,情急之下「孫兄」幾乎是氣急敗壞的說道,「周文王手下有婦人為官,那是以前。當下我們卻不能食古不化。」

    「食古不化?」任啟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也虧你有臉能說出這等話來。你方纔還說解放婦女是違背聖人教誨,讓女人拋頭露面,敗壞風氣。這怎麼當下就說起女人當官是食古不化起來。你又說孔丘反對婦女解放,我讓你說出孔丘在哪裡說過這話,你又說不出。你這是到底要說什麼呢?」

    「孫兄」和「朱兄」再也說不出什麼了,倒是孫兄反應機敏,他突然冷笑一聲,轉手重重把院門給關上,彷彿給任啟瑩吃了閉門羹一樣。這番話裡面都是引用的《論語》裡面的內容,任啟瑩身後的女性們到沒聽明白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雖然知道任啟瑩已經佔了上風,卻見姓孫的如此囂張,立刻有人叫嚷起來,「你們有理說理,這摔門是給誰看的?」

    任啟瑩心中也是大怒,舊文人相爭就算是最後理屈詞窮,好歹也會說幾句場面話,這麼硬生生的摔門,哪裡還有點舊文人的模樣。但任啟瑩畢竟是市長,也不能因為這點子小事就慪氣。轉回頭,任啟瑩對背後怒火中燒的女性們喊道:「諸位女同胞們,婦女解放運動不可阻擋。不管誰要站在婦女運動的前頭,試圖阻止婦女運動。就是雞蛋碰石頭,一定會粉身碎骨。所以大家要有信心。婦女運動的規矩就是勞動面前人人平等。只要大家守住這個規矩,我們人民黨一定會給廣大婦女們撐腰,讓你們能夠靠自己養活自己。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氣。」

    見到任啟瑩堅定的表情,聽著她有力的聲音,婦女們一起鼓起掌來。戰前前排的女性紛紛上前與任啟瑩握手。任啟瑩也大大方方的與每一個女性握手,不管這手掌是粗糙或者細膩,任啟瑩對待每一個女性的態度都完全一視同仁的熱情。

    1913年4月15日,人民黨的《安慶日報》正式開始了宣傳,報紙秉持了黨中央的指示,並不以「苦大仇深」追憶過去女性的悲慘為主。而是面向未來,不僅向女性指出了未來的光明時代,而且向全社會號召,「在一個以勞動為衡量人社會價值的新時代中,如果壓迫人類成為一個合理的存在,如果壓迫女性成為合理的存在,那麼壓迫男性也會成為常見的事情。如果不想被人欺負,只有徹底消滅壓迫一途。」

    《祝福》這篇白話文也非常應景的在報紙上刊登出來。

    《桐城夜話》再也沒了動靜,排字女工們在印刷局堅決反對印刷《桐城夜話》的報紙。印刷局見任啟瑩市長很含蓄的捲入了這件事中,當下城市婦女解放運動搞的沸沸揚揚。印刷局乾脆就婉拒了《桐城夜話》的印刷申請。打掉了這幫舊文人說話的平台,他們也就成了沉默的一小撮。

    不僅僅是安慶,人民黨中央收集到的情報中,只要是有大量工廠的城市,婦女解放運動都進行的不錯。婦聯迅速擴大,女性也敢於說話了。不少中央的同志對這樣的局面表示樂觀。但是陳克看上去並不是太高興。

    城市是國家行政效率最高的地區,完備的戶籍制度,體系嚴密,比例很高的政府管理部門,加上就業比例高,若是城市的婦女解放連發動都發動不起來,那只能說明人民黨的水平太爛了。所以當下收到的情報並不值得無條件的樂觀。至少在陳克看來,有兩個很關鍵的數據遠沒有達到令他滿意的地步。但是陳克也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婦女解放也是如此。能夠有當下的成績,婦女們至少敢於反對那些大張旗鼓要求鎮壓女性解放運動的傢伙,這也算是一個真正的進步。

    陳克不說,總是有人會說的。路輝天就提出了問題,「陳主席,女生入學率,還有女性就業率並沒有立刻提升。這是不是要專門發文催促一下。」

    章瑜這次沒有直接唱反調,而其他中央的同志也沉默著,弄得路輝天感到有些不自在。陳克看要冷場,才說道:「這都需要時間,提高婦女就業率還牽扯投資的問題。當下抓緊各種夜校培訓班的建設。為馬上來的就業高峰做準備。」

    路輝天見陳克拍了板,興奮的說道:「這次美國方面的設備一旦運到,產業工人的規模肯定要擴大。不過國防科工委的同志對夜校好像不是很支持。」

    武漢市區的人口當下接近90萬,是人民黨城市中最高的一個。當下人民黨最大的工業中心就在武漢,如果能夠得到更多從美國進口的設備,武漢發展的就會更快。基於這點,路輝天的興奮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章瑜總算是開口了,「陳主席,當下婦女解放運動看著很熱鬧,但是在實際推進中貌似效果有限。」

    總算有人敢提及這點,陳克看到相當一部分中央委員的神色都變得不那麼好看起來。章瑜已經向中央明確表示想到河南去工作。中央也沒什麼強烈的反對。不過河南人多地廣,加上在未來的戰爭中必然是首當其衝的戰區。陳克還是希望章瑜能夠更多吸收些經驗再出發。特別是婦女解放這種以前從來沒有進行過的工作。

    「分析這個問題,還是得從矛盾入手。我覺得這次任啟瑩同志就做的不錯,所有的情報中都顯示一件事,解放婦女方面,這男同志們都是想當然。」陳克不得不批評起來。

    在座的基本都是男性,陳克這地圖炮讓同志們都頗為愕然。

    陳克也沒有打啞謎的打算,「婦女解放不是女權運動。有人會覺得婦女解放就是給與婦女們很多權力,我覺得這也是走上了邪路。婦女們的權力是靠自己在鬥爭中爭取到的。憑空給婦女權力,認為靠咱們人民黨和政府的賜予就能解放婦女,這就是白日做夢,是注定要失敗的。我們要創造一個勞動面前的人人平等的體制。不要把這個問題當成最高綱領,而是以後在男性和女性同樣能承擔某個崗位的時候,能不能給與女性同等的選拔權力。但是無論如何,這都是建立在勞動的基礎之上的。而不是見到一個女性就想起解放婦女。所以,我認為任啟瑩同志做的最好。她自己身為女性,恰恰沒有無底線的去縱容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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