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話金刀摩羯羅
米索多羅夫的眼角微微地抽搐了幾下，但是立刻又換成了原來的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
「黑鬍子團長，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不相信我嗎？」
「不不不！我們並不是不相信你！」黑鬍子也擺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只是我聽說最近孔拉爾王國新運來一批食物和武器裝備，好像有一百五十幾個車隊吧？每個車隊裡都有不下三十輛裝得滿滿的大車，這五千多車的食物和武器裝備……不知道上面的大人物是不是把這件事給忘了……」
聽到他的話，其他爭吵著的傭兵團長驟然轉過頭來看這米索多羅夫的那張冒著油光的圓臉，有些脾氣比較暴躁的傢伙看著他的眼神已經非常的不善了！
「這真是……」雖然還滿面笑容，但是米索多羅夫的表情已經開始有點兒僵硬了，他能瞞過其他人，但是唯獨這個黑鬍子不好騙，真不知道在這完全封鎖的防線裡他是怎麼得到消息的！
謝爾曼托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那些傭兵們卻已經知道該如何爭取自己的權利！如果逼得太緊，那些一盤散沙似的傭兵們難保不會再一次聯合起來。再出現一個謝爾曼托可不是他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所希望看到的！正因為這樣，所以表面上各國的貴族依然遵循與謝爾曼托所定下的協議僱傭傭兵，但是私下裡像他這樣動手腳挑撥傭兵之間的關係以達到削弱對方目的的卻也不乏其人。可是……
「黑鬍子團長，您的這個消息是怎麼得來的？說實話這件事連我也不知道！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以至於……」米索多羅夫不軟不硬地回敬黑鬍子，正規軍的軍械物資能夠耗上三四年他當然知道，但是這都屬於軍事機密，而且這批軍資前兩天才剛剛抵達前線！這個黑鬍子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黑鬍子淡淡地說道，然後轉過頭掃視了一下陷入疑惑的其他傭兵團團長，「各位兄弟，我現在問一句，我黑鬍子的情報有哪一次是錯誤的？」
其他傭兵團長都沉默了，不過他們表情卻已經明確地表明了他們的態度，這個黑鬍子傭兵團的實力實在是無法入眼，但是這個黑鬍子團長的情報卻從來都沒有讓人失望過！事實上在場的很多人都被黑鬍子的情報救過命！在戰場上比別人早一步得到消息就等於比別人多一份勝利的保證！
「我去你md！」又是那個滿臉橫肉的傭兵團長第一個爆發了出來，大手一探一把揪住了米索多羅夫的衣領把他提溜了起來，「明明有那麼多的好東西，卻一直發給我們破爛貨！說！是不是你小子把東西都吞了！」
「對！對！」
這個時候其他傭兵團長也反應過來了，全部都怒吼著呼啦啦一下圍了上來！既然黑鬍子的情報可以完全信任，那麼就說明現在自己短衣少食的境況就是面前這個腦滿腸肥的傢伙在搞鬼啦！
男爵的幾個護衛見狀不好，上前幾步剛要上前來解救，每個人就同時被幾把利劍給架住了！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兩隻腳在空中亂蹬，米索多羅夫被勒得翻著白眼徒勞地想掰開抓住自己的那隻大手。
沒辦法，雖然他是個男爵，但卻並不擔當武職，他靠的是自己那靈活的腦袋瓜。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明顯已經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這幫無法無天的傢伙究竟會幹出什麼事來誰也說不好！
「……所以我討厭這幫只會用蠻力的蠢貨！」）雖然心裡狠狠地咒罵著，但是臉上卻不得不擺出一副無辜的可憐相，「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啊！孔拉爾王國運來的物資什麼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麼現在你知道了嗎？」黑鬍子背著手走過去，瘦小的身形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絲威嚴，其他或強壯，或凶悍的傭兵團長紛紛為他讓開了道路。
見到這一幕，跟著黑鬍子身後的馮侃嘴角稍微抽動了一下，看來黑鬍子傭兵團雖然不怎麼樣，但是這個黑鬍子果然很有份量！
「知道了！知道了！我現在知道了！」米索多羅夫手腳在空中亂蹬亂刨，什麼優雅的風度，什麼貴族的矜持，他現在只知道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
「巴羅斯妥……」黑鬍子淡淡地輕喚一聲，那個滿臉橫肉的傭兵團長才十分不甘願地把手放開了。
「米索多羅夫大人啊……」黑鬍子依然笑瞇瞇地蹲下來，拍了拍坐在地上不停地揉自己脖子的監察官，「根據協議，工作期間我們的物資補給都是由僱傭方保證，我們這幾千號兄弟可都指望著你找食呢！你可千萬不能讓我們失望啊……」
「一定！一定！」雖然肚子裡已經把對方上溯十幾代的女性親屬全都問候了個遍，但是男爵大人還是得客客氣氣地點頭保證！
「果然是非常有趣的狀況！」依然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站在黑鬍子身後的馮侃現在已經大致上對目前的情況有了一定的瞭解。
米索多羅夫在提供給傭兵的物資中做手腳，企圖挑起各個傭兵團之間的紛爭，以達到削弱傭兵實力讓自己一方更容易掌控他們的的目！而黑鬍子則代表致力於團結各個傭兵與貴族勢力抗爭爭取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
因為有前車之鑒，貴族一方固然不願意這幾千名傭兵暴起反抗，這對於龐大的正規軍來說雖然不算什麼，但是對於即將進行的戰爭準備會有很不好的影響，成為傭兵的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被逼到絕處難保他們不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再一個，如果事情一旦發展到那個地步，以後自己國內的傭兵們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再出現一個謝爾曼托？
貴族不敢做得太絕，而黑鬍子又何嘗沒有顧慮呢？區區幾千傭兵在數十萬大軍面前也就是一陣煙的事情！如果不是實在被壓迫得太厲害，又有哪個願意進行這必定會失敗的戰鬥呢？各個傭兵團之間並不是鐵板一塊！
雙方互相依賴，又互相戒備甚至暗算，於是就出現了現在這一幕非常滑稽的場面，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像黑色幽默電影的橋段一般。
黑鬍子的存在能夠讓其他傭兵團少吃這樣的暗虧，所以他才能得到大家的敬重，表面看起來是這樣沒錯，但是這裡面更深層的原因呢？最起碼黑鬍子的情報究竟是怎麼得到的呢？如果沒有過人之處又怎麼能辦到別人辦不到的事情呢？這個黑鬍子果然很有料！
心裡不停地整理著迄今為止得到的情報，馮侃面無表情地緩緩環視周圍的人群，腦袋中的屏蔽功能已經被他關閉，任何一個小細節也許其後面就有一個驚天的內幕，他現在集中一切注意力來觀察現在的情勢！判斷這下一步該怎麼走。
「傭兵的情況大致上就是這樣了！各個勢力犬牙交錯盤根錯節，想要從中破壞其實很容易，但是這並不是重點，傭兵是被敵人拋棄的棋子，正面戰場上並不能發揮太大的作用！關鍵是如何進入到敵人的軍營中去！
「一主二桃殺三士」嗎？能夠這麼有效地利用簡單的詭計來挑撥傭兵之間的關係，那些傑明斯的貴族腦子的確夠用，那麼正規軍軍營方面的戒備也一定不會那麼容易突破！要怎麼樣才能接近他們獲取情報呢？這還真是件麻煩事呢！難道就沒有什麼好的方法了嗎？」
就在他還在盤算著怎麼更進一步打入敵人的內部時，黑鬍子與米索多羅夫「愉快」的談話也已經結束了。
「既然這樣，那麼我們也就不打擾大人辦公了，還請大人在今天晚上以前把答應下來的東西都送來哦！」黑鬍子笑呵呵地拍著米索多羅夫的肩膀，那樣子好像是一位長輩在勉勵一個小輩一樣。
「是，是！當然！當然！沒有查明真實情況本來就是我的失職！請各位等一下，我立刻就回去調撥物資！」男爵大人拍著胸脯打著保證，嘴巴裡雖然說的豪氣雲天，可心裡卻已經滴滿了苦水，答應黑鬍子剛剛提出的條件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但是現在自己的小辮子和小命都在對方手裡攥著，也由不得他不願意了！而且根據協議，傭兵們的要求很正當，除非他想逼這些不要命的傢伙造反，否則的話還真得老老實實地把說好的東西送來！
「那麼就按老規矩，請男爵大人寫下一個協議吧？」
「這個……不需要了吧？」
「不不不，這個很有必要！」黑鬍子笑瞇瞇和善地說道，「貴族雖然都『品格高潔，注重承諾』，但是我們傭兵還是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看著狼狽地帶著衛兵離開大帳的米索多羅夫，黑鬍子冷笑了幾聲轉過身來，「各位兄弟，我想大家已經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一個情況了！貴族老爺們不希望我們能夠安靜地待在一起，雖然作為一個戰士我並不害怕死在戰場上，但是我卻不希望站在同一陣營裡的同伴對我舉起武器！」
其他傭兵團長都扭過臉去避開了他的視線，所有人對他的話將信將疑，幾個平時就不對付的傭兵團長還互相惡狠狠地對視著……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黑鬍子搖了搖頭，自從謝爾曼托大人去世後，傭兵之間就再也沒有誰能夠得到大家的認同了！每個人都對其他人不服氣，每個人又把其他相同命運的同伴當成敵人！黑鬍子他自己也只能從側面調解各個傭兵團之間的矛盾，雖然自己因為資格夠老，暗中實力夠強而被其他傭兵團長敬重，但是要想讓他們聽從自己的指揮卻萬萬不能了！
世界上只有一個傭兵王謝爾曼托！
「黑鬍子團長，我想現在該我們好好談談我們之間的事情了吧？」
就在黑鬍子失望地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傭兵團長突然粗魯地叫住了他。
「我們之間的事情？」黑鬍子冷笑著回過頭來，「我們之間有什麼事情？」
一個傭兵團長分開眾人走了出來，一身白銀色的鎧甲讓他看上去與其他傭兵團長格格不入，陰梟的臉上由左額角到右腮幫有一道猙獰地紅色傷疤！看上去留下這道傷疤的武器並不十分鋒利，粗糙的邊角讓這道紅色的傷疤像一條醜陋的蜈蚣扭曲著身體爬到他臉上……
「昨天晚上，我們團有四個年輕的狼崽子到你們營地去竄門，結果被你們的人打成重傷，這筆帳該怎麼算？」
黑鬍子的眉毛挑了挑，冷笑了一下，「羅傑威爾團長，是你沒看好你的狼崽子們，我替你好好教育了他們一下，這筆帳又該怎麼算？」
「是這樣嗎？」羅傑威爾冷笑一聲，「我的人用不著你來教訓，這些被塔爾瑪工房承認而得到導力盤的狼崽子我是好不容易才收攏過來的，現在有三個人快變成廢人了，你總要給我個交代吧？大家說是不是？」
突然被他這麼問道，有些傭兵團長隨聲附和，有些傭兵團長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而剩下的傭兵團長則顯得有些搖擺不定。
「你想要個交代？」雖然還是溫和地笑著，但是黑鬍子瞇瞇著的眼睛又一次射出了危險的光芒，「你想我什麼樣的交代？」
「把那些動手的小狼崽子們交出來讓我處置，這件事咱們也就算了！」不知道是因為遲鈍還是信心太足，鋼鐵之心傭兵團的團長並沒有被他嚇到。
「動手的小狼崽子……們？」黑鬍子反而愣了一下，但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四個全副武裝還配有導力盤的傭兵卻被一個無名的年輕傭兵赤手空拳給廢掉三個！如果是他的話，他也不太願意對別人說出實情。
意味深長地看看身後沒有任何表情的馮侃，黑鬍子笑了笑，「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得到對方的回答，羅傑威爾也笑了，臉上那醜陋的傷疤隨著他面部表情的變化猙獰地扭曲著。「那就先問問他讓不讓你回去了！」
「他？」其他傭兵團長奇怪地看看四周，但是除了出席會議的這些人，並沒有其他人在場了啊？
「刺啦！」
大帳的頂棚突然裂開一個大口子，一個人影直挺挺地落到了地上發出「彭」的一聲悶響！
當煙霧散去後，所有人都齊齊地吸了一口冷氣。
落在地上的那個人影雖然並不十分高大，但是無形中卻給人一種無法喘息的壓迫感，一件白色寬大的袍子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就連臉上也蒙著一塊白色的麻布，只露出兩隻深深陷在眼窩中的黑眼睛，那對眼睛看到誰誰就會有一種被禿鷲盯住的感覺，他看每一個人都好像在看一隻獵物一樣！
但是光這些並不能讓眾多生死幾回轉傭兵團長有如此大的反應，讓他們如此吃驚的是他的手，他的手粗糙而又有力，筋骨之間充滿了隨時都會爆發出來的巨大力量，但是最吸引人的不單單是他的手，而是他手中的武器！
他的左手中所掌握的並不是平常所見的長劍，而是一把樣式古樸的彎刀！呈一個大大的弧度修長的刀身被收納在一隻金黃色的刀鞘中，就連刀柄和刀鍔都是耀眼的金黃色，在刀柄的頂端有一顆碩大的紅寶石散著鮮血一般的紅色光芒，看那個質感，那金黃色的刀鞘刀柄刀鍔不單單只是鍍了一層金箔，那的的確確是用純金打造而成的！
——金刀摩羯羅？！
所有的傭兵團長幾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出沒於沙漠之中，被沙漠國度王庭供養著的金刀摩羯羅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摩羯羅——在沙漠國度的語言中就是用刀好手的意思，而他們當中速度最快，力量最大，刀術最精悍的刀手才會被各自的王庭賜予金刀賦予金刀摩羯羅的名號以顯示尊崇！
配有金刀是摩羯羅當中最高的榮耀，也是他們本身實力的證明！他們的刀可以在一揮之間斬下飛蟲的翅膀，他們的刀可以將狂暴衝鋒中的達拉米巖骨獸一分為二，他們的刀可以在奔馳之中像死神的鐮刀般收割敵人的性命，他們的刀……
「金刀摩羯羅嗎？」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金刀摩羯羅，黑鬍子也是十分震驚，但是他並沒有像其他傭兵團長那樣失態，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這個渾身都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刀手，「據我所知，金刀摩羯羅都是被沙漠國度的王庭所供養的御用刀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也是其他人想問的問題。
「因為我得罪了王，王將我放逐了！」金刀摩羯羅的聲音帶有嘶啞的笑意，給人一種沙漠中乾燥的風劃過臉龐的感覺。
「被放逐？你做了什麼？」
「我上了他最寵愛的妃子，然後把前來阻止我的另外三個金刀摩羯羅削成了肉片！」談論到自己的過去，這名金刀摩羯羅並沒有顯得沮喪，禿鷲般的眼睛裡甚至還射出瘋狂的光芒！
「瘋子！」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他根本就不是被王放逐，而是自己選擇了離開！
「達米爾沒有說謊！」看到眾人的反應，羅傑威爾得意地笑了起來，「他沒有必要說謊，他出現在這裡是因為這裡馬上就要發生戰爭了！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殺人或是被殺而已！」
「真的是個瘋子！」雖然傭兵也都是一群亡命徒，但是像這個叫達米爾的金刀摩羯羅這樣瘋狂地追求死亡的還真是從來都沒見過！
「那麼，尊敬的黑鬍子團長，現在您的決定是什麼？」羅傑威爾惡毒地笑著。
「還是那句話……」
「金刀摩羯羅嗎？」黑鬍子的話剛說到一半，一直在他身後像個影子般的馮侃突然向前一步開口說道，「聽說你們的刀很快？」
「卡魯！」黑鬍子對他的舉動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這個時候這個被他看中的年輕傭兵會突然做出這種不明智的舉動，難道真的因為他還太年輕了？
「我倒真想試試看你是不是真的比昨天晚上被我打斷骨頭的那三個廢才更有點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