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吃飯問題（三）
這實在是太失禮了，含劍怒目瞪向小露的時候，她一臉痛苦和委屈，指著面前的那碗白色的湯說不出話來。含劍不解地拿起她那湯喝了一口，雖然是心裡已經有所準備，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麼？」那碗湯，雖然同樣是酸，但卻帶著一股餿臭味道，和含劍自己面前的完全不一樣。
伊蓮娜問明情況之後臉色也是大變，在招待客人的筵席——姑且這麼說吧——出現變質的食物，不用說也是非常丟臉的事情。她向安吉利娜嘰嘰咕咕用高盧話連珠炮般一通詢問，臉色更加不好看了，轉過來對含劍他們說道：
「韓小姐，真是非常對不起，剛才我粗心的手下拿錯了碗……」
在由若水拍著後背讓緩過氣來之後，聽了伊蓮娜的解釋小露雖然生氣也不好發作，只是哼哼地道：
「什麼拿錯了，那這碗是給誰喝的？難道是給豬……」
雖然若水很快就摀住了小露的嘴，但這個「豬」字還是漏了出來，一旁的雪梨看到那一刻，巴弗瑞的眼中露出了怒意，連法蘭克臉上也有一絲不悅。
筵席的主人伊蓮娜卻沒有生氣——事實上，她的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微笑——這樣的氣度，連內心中自詡冷靜的李雪梨都自歎弗如。
雪梨才不相信她沒有聽到韓小露的那一聲「豬」呢。
「真是非常對不起，在這樣的場合出現這麼不幸的錯誤。我會好好懲罰粗心的手下的……」
雖然伊蓮娜沒有說明那名粗心手下是誰，但大家看見一徬惶惑不安站立著，都快落下淚來的安吉利娜委屈表情，也就知道了罪魁禍首是誰。在伊蓮娜長篇歡迎詞被打斷後，眾人都嘗了一下面前盤子裡的東西，如果不是小露的悲慘經歷讓大家小心翼翼，第一次「吃西餐」的神州土包子們對各人分而進食，亮晶晶的如同武器的刀叉餐具還是很新奇的。安吉利娜的粗心還真不是蓋的，又發現了三碗發臭的酸椰菜湯，兩盤鹹到無法下嚥的雞塊，還有一份豆角明顯的發黑。
在小姑娘一邊替客人們換碟子，一邊道歉的時候，含劍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對不起，這些豬……這些不怎麼好吃的菜餚，原本應該是給誰吃的呢？」
在座的高盧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混合著無奈，痛苦和悲憤。
「那些食物，就是船上普通水手今天的午飯，而各位面前這些還算過得去的菜餚，已經是全船儲存中挑出來最好的部分了；再過幾天，恐怕連這些都不可能提供了。」負責船上後勤供應的二副索蘭多說道，「我知道各位可能沒有大海中遠航的經歷，不過這絕不是危言聳聽，食物的問題一向是航海的難題之一，也是各位必須克服的……」
「怎麼可能？……」
「啊，天哪！」
這些難以下嚥的東西，竟然就是遠航船上日常的食物嗎？真是無法想像他們一路前來的痛苦，也難怪他們臉上有悲憤的表情。法蘭克那樣的粗魯漢子也就算了，連高雅尊貴如伊蓮娜，也要在幾個月的旅程中忍受這樣的豬食嗎？一路上並沒有聽高盧人提起這方面的事，不知道是因為羞憤難以出口呢，還是怕嚇著自己？
可是，這個世界並不是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呀……
含劍雖然心有疑惑，不過還是想聽聽原因：「索蘭多先生，我們能知道其中的原因嗎？」
「蕭先生，你知道我們已經離開港口出發十天了……」
「對，可這船能裝的補給應該不少吧……」
「是的，單純從噸位來說，我們裝上整個回程所需的補給都沒有問題，可是從港口補給的食物，無論當時是多麼新鮮，如果不做任何處理都會變質的。感謝眾神，我們還有一個方法就是將它們用食鹽醃製起來，肉類和魚類都可以這樣處理——當然新鮮的魚我們總是不缺的——這樣處理的結果是食物會很鹹，即使是這樣，蔬菜方面也還是完全沒有辦法，因此只要船離開補給點超過十天，船上就不可能有新鮮的蔬菜了，超過十五天，哪怕是變質的蔬菜也不會有了；這還是冬天的情況，要是到了夏天……」
高盧各位臉上再次露出不堪回首的神色——他們來神州的季節，正是熱天。
「……你們沒有『冰房』嗎？」是若水的聲音，她終於把神州各人的疑問說了出來。
「這『冰房』，」二副問道，「是做什麼的？」
驚訝於這些看起來挺像回事的西洋人連這個都不知道，若水緩緩將「冰房」的組成功用一一道來。
這冰房，簡單說來就是一個冷庫，每到冬天將大量冰塊雪塊藏入庫房的地下，到熱天就可以做食物蔬果的冷凍、儲藏之用。當然，僅僅靠庫房本身牆壁內厚厚的棉絮乾草還不足以保存冰塊到夏天，還必須有寒冰陣等術法相輔。維護冰房所需成本不小，但它能保存蔬果相當長時間，迎合諸多有錢人的需求，因此獲利也不小——當然，正因此，也不是神州每個小鄉小鎮都能有的。含劍正規術法科班出生，對這個相當瞭解，而若水小露二人自從到了學院，旬日沒事就會去嵩陽逛逛，早就熟悉了那個有許多反時令水果賣的好地方了。
冰房雖然維護起來所費不小，可比起遠洋海船上保持乘員的健康和士氣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吧？至於西洋人沒有陣法應該不是問題，難道他們沒有類似的魔法麼？
「你是說……用冰系魔法來儲藏蔬菜？」二副聽到含劍的問題，如同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般，眼睛都瞪圓了。
在座的魔法師巴弗瑞今天臉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麼病，聽到這話後無奈的神情讓他臉上氣色更加差了：「那怎麼可能……」
聽了他們兩個下面的解釋，含劍才意識到東西方術法魔法在應用範圍的重大不同。術法和魔法，兩者都有著常人看起來奇異的功效，都能完成許多單憑體力不能完成的事情；同時兩者都有兩種運用方式：人自身發出和借助外物發出。
但是術法看起來更傾向於利用外物的方式，無論是陣法還是紙符，在含劍第一次接觸到書空符之前甚至還以為術法是必須要借助身外之物的！縱是是現在的含劍，也還只是把書空符當作一種武技的補充，取其幾乎是瞬間發出和不需事先準備的材料的優點，要研究書空形成的實用符術，比如清涼符什麼的用來夏日消暑，含劍是想都沒有想過——開玩笑，那樣的內力損耗，他還不如搖搖扇子算了。（關於書空手法，含劍還考慮過書空陣法的可能性，不過在嘗試許多次失敗後也就放棄了。）
施展術法必須借用外物雖然有諸多不方便的地方，好在它所需材料便宜、大眾化！絕大多數的術法材料都不會太貴，以維持一個小型冰房低溫所須的復合寒冰陣而言，陣法材料本身也就不到二十貫的價錢，每旬補充的「源」價值不過一貫上下，攤到在裡面儲存的蔬果上，不過是讓蔬果價格漲三成而已；若是冰房大一些，裡面的東西裝得滿些，平均成本還能再降一些。
在這方面，泰西大陸的魔法和術截然不同。
多數魔法需要靠魔法師本身體內所蘊藏的一種叫「魔力」的神奇力量發動和維持，這種「魔力」在體內的多少和耗盡後的恢復速度各人不同，也是判定魔法師強弱的重要依據。每一個魔法師，每天要花大量時間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躲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冥想，以期提高魔力和恢復速度。
能用於低溫保存物品的「冰系魔法」不是沒有，但要想保存一定數量食物哪怕三天時間，也會抽乾巴弗瑞全身魔力，更不要說他還必須每兩個小時重新補發一個魔法——無論是攻擊魔法「冰錐術」「冰環術」，還是範圍魔法「極度寒冷」，都撐不過兩個小時。
想要維持長時間魔法效果的「魔法陣」也不是沒有，但那是要消耗各類昂貴的寶石和魔法晶體的！也許自由大陸上最奢侈最享受的有錢人，才能在自己的莊園裡建造一個由魔法陣維持的冰窟吧。
含劍眼珠朝上呆呆地想了片刻,說道：「索蘭多先生，我想我有些辦法，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儲存艙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