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命的護佑
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從來不會浪費槍內的任何一顆子彈。
只要敵人沒有被全部消滅，那麼他的槍內永遠都會保持最後的威懾殺傷，在必要的時候這一顆子彈可能是為自己而留的，當然不到最後一步，這一槍永遠是留給敵人。
這句話是高曉東說給汪洋聽的，但是他絕沒有想到在經過漢江突圍，在看到身邊戰友紛紛倒在敵人的槍口下，一旦汪洋被凶殘的敵人逼上一條不得不為祖國為人民為戰友而誓死血戰的道路之後，他就真正的開始轉變為一個戰場狩獵者，而狙擊手這一殺傷力巨大的職業卻正好彷彿為他量身訂做。
也許是張排長的死，也許是吳鳳、王強、韓啟明政委的死，還有高曉東的受傷、趙曉燕受到的心靈傷痛讓年少的汪洋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遍佈危險的戰場，人與人的戰鬥和野獸之間弱肉強食沒有任何區別，若想要自己和自己所關心的人不再受到傷害，那麼你就要比敵人更強更狠更凶殘，他要重新找到那個在叢林中狩獵的汪洋，他依然要狩獵，但這一次不是在叢林之中，卻是要在充滿血腥殺戮的戰場上。
但是，這裡的『野獸』比森林裡的野獸更加狡猾凶殘。為了更多地消滅『野獸』，為了更好地保衛祖國，為了更好地保護兄弟姐妹戰友，如果汪洋想達到這一目標，他必須就如同一塊巨大的海綿一般，在知識的海裡瘋狂地吸納一切狙擊手射擊的常識，然後一點一滴地投入到戰鬥的實踐。
「你終於走上了這一條狙擊手的生存之路，我終於可以為你感覺到驕傲了！」
這一刻，高曉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終於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子已經開始出師，甚至完全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趨勢，他忘記了傷痛，看到汪洋的走來他露出了熱烈的微笑。
「是嗎？可是我的心裡沒有一點可驕傲的感覺！你受了重傷，如果不是我拋下你……」
但是汪洋沒有笑，就算將所有的敵人全部殺光，他也沒有辦法讓高曉東恢復健康，而在這個充滿凶險的戰場，到處都有敵人的蹤跡，不知什麼時候高曉東就會被敵人撞上，更何況這是在敵後，根本不會有醫院，也不會有抗生素，受了重傷的高曉東還能支持多久？汪洋深深地意識到高曉東的半隻腿已經踏進了墳墓。他如何又放心得下？
「你還真以為你是惡魔轉世，天下無敵啊！你以為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受傷？」
看到汪洋眼裡的黯然，高曉東眼裡露出了感動，他知道汪洋是在自責沒有陪他一起過來與人民軍匯合，否則絕不會讓他受這樣的傷，但越是這樣的時刻，高曉知道千萬不能做兒女情長，他反而笑了起來，打趣地看了一眼汪洋問道：「汪洋，你信不信命啊？」
「你是說算命先生麼？我不知道！」
汪洋怔了怔，他沒有想到高曉東會把話題完全轉到不相干的地方去，不過聽了一下對面那個山頭已經漸漸稀薄的槍聲，看了看那邊的戰場，感覺了一下周圍的動靜，他就知道他們暫時安全，於是露出了一絲苦笑，陪著高曉東聊起天來。
「哈哈……你不知道？！哦，你太年輕了！還不知道什麼是事故！」
高曉東爽朗地笑了起來，可是這笑聲卻觸動了傷勢，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示意汪洋不用擔心他，然後又微笑地看著汪洋鄭重說道：
「可是你知道嗎？我信……知道為什麼說我信嗎？汪洋，你可能不知道，古時候就有皇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個說法，但根據我這麼多年的觀察研究，這玩意兒可能還真是有種的，上天冥冥之中可能在你出生之前就定下了你的生死，還有一生的富貴榮華！」
「你……你在說笑話！」
汪洋愕然。心裡其實壓抑得不行，卻也不得不被高曉東鄭重的表情給搞得哭笑不得。
「我沒有說笑話！汪洋，我說的是認真的……」
但是高曉東卻收斂了笑容，正色地看說道：「你知道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嗎？」
汪洋不得不點了點頭，要知道想那年頭就是想不知道這兩位老大也不容易啊，不管是部隊集合訓練，還是部隊上政治教育課，那裡都貼著那兩位偉人的相片，說汪洋不知道那還不如說他是個睜眼瞎子差不多。
「那你應該知道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算得上是我們新中國真正的皇侯將相了吧？」
高曉東繞來繞去汪洋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他臉上卻滿是莊重地說道：「他們從參加革命開始，大大小小參加了也不下百餘戰了是吧？可是你知道麼？這兩位偉人身上竟然從來沒有挨過一粒槍子，甚至連一次戰場受傷的經歷也沒有，那你說你應該不應該信命啊！信不信是上天派他們下來救我們華夏古國啊？」
汪洋茫然，沒想到高曉東繞來繞去竟然和他說的是這個，但這個故事他也不知道，聽了感覺有些神奇，不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告訴你，從小就有算命先生，聽說還是從清朝皇宮裡跑出來的高人呢！我自小就由他幫我算過命，他說我有當將軍的命格，雖然這一生會有些波折，但絕不會失去性命，最後一定會無疾而終，最少也能活過八十歲！」
高曉東向汪洋眨了眨眼，然後露出了笑臉終是說出了最後的想法：「所以你小子還是聽我的，去將情報送到傅軍長手裡，我福大命大，這次遇個小小波折後一定會大難不死，後富滾滾而來，我還指望你小子幫我在傅軍長面前請功呢！」
「可是……」
高曉東說的本來是個喜慶之事，可是汪洋卻沒有一點開心的意思。他聽著聽著鼻裡不由感覺有些發酸，他終於知道高曉東想幹什麼了，他擔憂地問道：「可是我一旦離開，你的傷怎麼辦？」
「我的傷有什麼關係，這又要不了我的命！」
高曉東的臉色一板，立即不悅地道：「難道你不相信樸中尉和他們的偵察分隊嗎？他們可都是特種兵出身，剛才只是你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否則那裡還有你蹦噠的份？再說他們對這裡地形也熟，和這裡的鄉親們也能打成一片，總比你靠得住一些，你是不是怕死不敢去才這樣說的？」
「我……」
汪洋心裡一堵，想說什麼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知道高曉東的實際意思是什麼，這個一心為國，一心為著大部隊著想的熱血漢子，他的愛國熱情讓人由衷欽佩，直到現在還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危，卻是一直惦記著重要的軍事情報，在這樣的大義下，汪洋又能有勇氣說些什麼呢？
「我什麼我！難道你現在就不聽我的命令了嗎？」
看到汪洋的一再猶豫不決，高曉東臉上終是露出了惱怒的模樣，他用手指著汪洋大聲說道：
「汪洋，難道你就不知道這份責任的重大麼，我高曉東就算是死也是一個人，可是一旦你的情報不能送達到部隊，那死去的又何止千千萬萬的將士，你想做個祖國歷史的罪人，可是我卻做不起，你難道想我以死謝國人嗎？」
「不是……我……」
高曉東激動地幾乎要站了起來，他的傷口立即被再次迸開，鮮血如水一般的滲過紗布，汪洋擔憂地想去扶他，可是卻被高曉東狠狠地甩開，他臉上露出了極度的怒意，眼裡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卻是讓汪洋心如刀割。
「汪……汪洋，高參謀！你們是真正的衛國勇士，你們是最堅貞不屈的軍人！我樸正林真正的佩服你們了！」
樸正林和三個人民軍戰士早就被汪洋的超強身手所震撼。所以半天沒回過氣來，可是靜靜地在一邊卻聽到了高曉東和汪洋這樣的對話，一個關切戰友的傷勢，一個為了大部隊的安危卻死命地將他趕走，他越聽心裡就越感動，直覺得身上血管裡有熱血在翻騰，眼裡有熱流在湧動，他激動地看著汪洋懇切地說道：
「如果說像你們這樣的人也是叛徒，那這天底下就不佩有軍人的這個稱呼了！」
「汪洋。你放心地送情報吧！只要有我們在，我們可以保證高參謀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樸正林目光之中滿是堅定，他咬著牙向汪洋斬釘截鐵地說道：「在南朝鮮也有善良的朝鮮人民，如果高參謀傷勢太重，我們也可以讓他暫時在鄉親們家裡養傷，就算遇到了敵人，如果我們實在抵擋不住，敵人也一定是踩著我們的屍體走到高參謀的身前，這是我們人民軍向你作出的鄭重承諾！」
「你們……」
汪洋百感交集，他看了看高曉東，他滿臉的期待，又看了看樸正林，此時的他再也不把他當作一個新兵蛋子看了，鄭重的臉色，堅定的目光向他作出一個熱血戰士決死的誓言，他有什麼理由去拒絕他們的要求，更何況高曉東說的也是事實，部隊的安危事關重大，絕對不能馬虎的。
「那……那好，我一定會將情報送到大部隊，就是死我也會死在傅軍長的面前，請你們保護好高參謀，如果我不死。我希望能看到一個完整的他！」
汪洋終於抬起了頭，他的眼神由迷茫變得堅定，最後深深地看了看樸正林，突然啪的一個軍禮然後鄭重地說道：「拜託你們了！兄弟部隊的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面對再凶悍的敵人，汪洋從來不知道害怕，敵人強，他只會更強，敵人凶狠，他就會以更加狠辣的面目出現。
但是對待自己人，汪洋卻是有情有義，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優柔寡斷，可這就是汪洋，如假包換的汪洋。
汪洋有血有肉，他有柔情有壯志，也有鐵血縱橫的豪情，一旦他做出了決定，就決不會更改。
「汪洋同志，請你放心，我們一定像保護自己的首長一樣貼心照顧他！」
樸正林看著這個還帶孩子氣的戰士，也許他還是個新兵，在朝鮮人民軍裡面根本就不算是什麼，但他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他當個新兵看待，望見汪洋鄭重地向他行了一軍禮，他莊嚴地舉起了自己的手臂，然後滿帶關懷地說道：
「也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安危，畢竟前面危難重重，一切都要小心。」
「小子，你要保重！」
高曉東不顧身上的傷，強行地要站起來，終於在汪洋和一個人民軍戰士的扶持下站起了身子，他卻是拍了拍汪洋的肩膀，熱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動容地說道：
「我不要死去的汪洋，我要一個活著戰士將情報帶到傅軍長的面前，這是我給你最後的命令，你聽到了嗎？」
「你不是信命嗎？我倒是沒算過命，可是如果你能活到八十歲，那沒有我陪你，那是不是太寂寞了一點？」
到了這個時候，汪洋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安慰著高曉東說道：「我還有好多東西要學，我要當一個狙擊之神，你還要訓練我的，你難道想逃避這個責任嗎？放心吧，我一定會見到傅軍長的，不但是為了部隊，我還為了你，為了……王強！」
是啊！為了王強，怎麼能讓這樣的忠貞衛國勇士有一個叛徒的恥辱稱謂呢？
高曉東目光濕潤，可是卻無論如何也難以壓抑自己的心裡的憂傷。
汪洋大步離開，他現在的背影多麼像當年憤然離開祖國的王強，同樣是熱血的漢子，同樣是忠貞的衛國勇士，可是為什麼上天總對他們那樣的殘酷，道路又是如此的坎坷！
要知道，縱是汪洋再強，可是他要穿過的卻是敵人幾十萬兵力重重圍困的鐵原，原來的的行走路線還是不是安全？這誰又知道？如果他一個不小心露出了破綻，誰又能幫得了他？
汪洋雖然個人戰鬥能力強，可並不代表他的處世能力也強，高曉東雖然說一直希望將任務放到他的身上，可是一想到汪洋要面臨的危險，再一想到汪洋的年紀，他又怎麼能不黯然神傷。
說起來，汪洋實際上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他還有偉大的理想沒有實現，抱著新娶的老婆上熱炕，住上新房，有那麼幾分田的要求其實並不高，高曉東只能默默地看著汪洋遠去的背影暗地裡向他或許從來沒相信過的神靈禱告：如果真有上天，還是請你們一定要保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