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大喜大悲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戰爭是人類所有的競爭中最為激烈,至為殘酷的一種方式,而俘虜更是人不如狗的鐵證之一。
前有540團將士在城隍堂被敵人的虐殺，後有趙曉燕、李虎他們在敵營中受到的傷害，現在又有汪洋死死頂住的身形卻依然攔不住赤血著雙目，彷彿連性命也不顧的李小布。
「汪洋，你他媽的別攔住我，我要殺了這些畜牲！」
李小布狂嘯的聲音響起在密林之中，他的肩膀流著血，臉上灑滿了敵人的鮮血，他甚至瘋狂地瞪著汪洋痛罵道：
「姓汪的！你他媽的幹嘛攔住殺了這些敵人，難道你和他們是一夥的嗎？」
滿口的唾沫夾著濺出來的鮮血噴了汪洋一臉，被汪洋死死地用手拽住，李小布覺得心裡痛恨的慌，只有看到敵人的鮮血才感覺到了一點發洩，他想殺了那個跪地上的敵人俘虜，可是怎麼也衝不過汪洋的阻攔，他急得額上青筋暴了起來發出了發吼。
「李小布，你給我放手！你還是一個革命的戰士嗎？你對得起死去的政委嗎？」
汪洋鐵青著一張臉，死死地咬著下嘴唇，任憑李小布如何辱罵他也一句話也不說，甚至當李小布用指甲撕裂了他原本手中的包紮的紗布，又在他並沒有完好的手上劃出了數道血跡，他卻沒有半點動搖和放鬆，直到後面衝上來一個人影將李小布一把拉開大聲罵了開來，汪洋臉上才有些痛苦地閉上了雙目。
「政委放棄了生存的機會，不是要你發瘋，他是希望更多的人活下去，像你不要命地追殺敵人，一旦讓我們再次陷入敵人的包圍那該怎麼辦，你小子給我醒醒吧！」
啪的一聲一個老大的耳光扇了過來，李小布一下子就給打蒙了，他不禁鬆開了汪洋的手，有些發狂地憤怒轉過了身，可是一眼看到的卻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張成田，人不由自主地就怔住了。
「志願軍不是殘忍的帝國主義暴徒，我們有優待敵俘的傳統，你怎麼可以想得去虐殺戰俘，難道三大紀律和八項注意你全忘光了嗎？」
看著李小布的目光由憤怒變得悲痛，再到茫然，張成田終是放心了下來，他一把拉起李小布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李小布，你要冷靜！政委還在看著我們，他希望我們能活著回到大部隊，難道你就忍心讓他失望嗎？」
槍聲已經漸漸的稀薄，敵人已經被完全擊潰，蕭瑟的戰場到處都是激烈拚殺後留下的痕跡，但是除高曉東和史東來不見人影之外，所有的戰士都悲傷地看著張成田的身後，那裡有王現魁、趙曉燕他們帶來的韓啟明政委和至今仍暈迷不醒的李虎。
在敵人猶自升空的照明彈燈光下，韓啟明政委面色安詳，臉上似乎還栩栩如生地帶著一絲笑意，但這卻是李小布多年跟隨和保護的首長，昔時關切激勵的盯矚彷彿歷歷在目，但此時的陰陽兩隔讓他再看到這張臉時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他哇一聲就撲到了韓啟明政委的身上放聲痛苦起來。
汪洋咬著嘴唇一動不動地站在俘虜的身前，直到聽到了李小布大聲的哭泣出來，他才心下微微地放鬆，看著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的四個南朝鮮士兵看著他滿是感激之色，汪洋心中沒有喜悅，更多的卻是說不出的難受。
其實說心裡話，經過了二次看到敵人虐待我軍俘虜的事件，因為仇恨汪洋對敵人的俘虜死活也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李小布太過衝動，如果不將他按捺下來，他不知道這個被悲痛打擊已經喪失理智的戰士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他不想再讓他不顧一切的狂追逃敵帶著他們又衝入敵人的包圍圈。
「是誰犧牲了？」
十餘個身影在高曉東的帶領下迅速地向汪洋他們接近，可是讓他們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樣的一片淒涼場景，小布哭得起不了身，趙曉燕更是淚如雨下，所有的戰士們臉上都帶著淚，隨即趕來的志願軍戰士也一個個自覺地脫下了軍帽，臉上滿是黯然之色。
「他是180師539團的韓啟明政委，他身後重傷，為了不拖累我們，他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看了看四個被俘的南朝鮮士兵，再望了望面色鐵青不發一言的汪洋雙目含淚，高曉東臉色也好看不到那裡去。
「這幾個同志是六十三軍的直屬偵察營的偵察分隊，正是由於他們突襲了敵人的部隊，我們才能將面前的敵人擊潰！」
「我們來晚了！讓同志們受苦了！」
終於知道了大部隊的消息，並且得到了友軍的接應，一連十餘日的艱辛，穿過了重重敵人包圍，不知道其間受了多少的委屈和痛苦，一旦發現最終取得了勝利，再加上韓啟明政委的離去，實在讓人都接受不了這種冰火兩重天的現實。
當高曉東將帶來的志願軍戰友身份告訴突圍的汪洋他們，再又聽到兄弟部隊戰友向他們傳達的問候之意，讓來援的六十三軍戰士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是，他們簡簡單單的一句問候，傳到汪洋他們耳朵裡，換來的卻是更加讓人心酸的哭泣之聲，就連他們也不禁在這種悲愴的氣氛中落下了幾滴傷心淚。
鐵漢般的高曉東，一直保持著鎮定的張成田教導員也流下了淚水。
汪洋、趙曉燕、葉城他們更是哭裡一塌糊塗，彷彿在那一瞬間他們要將一路所受到的挫折和痛苦都哭出來，久久不能止稍。
他們是最優秀的戰士，他們是最堅定的衛國勇者，面對敵人的大炮和烈焰不曾動容，面對敵人凶狠的攻擊，縱是被數十倍的敵人重重包圍，流血受傷也不禁流下半點眼淚。
無論前面的路有多少的坎坷，無論前面有多少的苦難要去承受，他們從來都是義無反顧地慷慨前行，他們心中一直有一個信念，就是死也要回到大部隊，回到那片熟悉的綠色軍營，回到魂牽夢縈的祖國。
再苦，吞下去！
再痛，也要忍住！
再難，也要衝過去！
也許沒有經歷這場讓人悲愴的突圍之戰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汪洋他們所想，可是一旦發現目標終於達到，這一路的酸甜苦辣就都湧上了心頭，在這種大喜大悲之下，又怎麼能不讓突圍而出的戰友們喜極而泣？
可惜的是，有人卻倒在勝利的最後關頭，看著韓啟明政委那張彷彿帶著欣慰的笑容，卻深深地印入了汪洋他們的心中，縱是若干年後，當戰爭已經平息，和平已經來臨，無論如何這張面容也不能從他們的腦海內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