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勇者的宿命
那一夜星光璀璨，明月無邊，但汪洋的心裡卻是充滿了難言的悲愴。
山頂上坐著的韓啟明政委、張成田教導員，還有高曉東，他們似乎一夜未眠，他們身影在月色下面顯得蕭瑟淒婉，讓人永遠難以忘懷。
身邊的趙曉燕哭得像個淚人兒，汪洋不知道如何去勸解，卻只能紅著眼呆呆地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哭泣，直到她哭著哭著緩緩睡去，然後芬芳的體香襲人而來，她的俏臉靠倒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原來她睡的時候嘴角還隱隱會有口水順著嘴角流下，這時她一臉的天真，真的很像個孩子。
可是汪洋睡不著，他想了很多。
180師，又是180師，現在汪洋終於已經從李小布他們的口中知道了他們師的遭遇，這絕對是一個噩夢，是整個朝鮮戰爭過程中中國志願軍最大的噩夢。
近一萬人的隊伍啊，全部被敵人包圍，最後不得不被迫作出了分散突圍，也就是各自逃命的決定，面對的卻是敵人飛機、大炮、坦克、步兵、海軍的五重包圍，沒有食物，沒有彈藥，沒有組織，沒有陣形，沒有掩護……什麼都沒有，一如當日汪洋的孤軍作戰，當汪洋很幸運地碰到了高曉東，又很幸運地從敵人的營地裡繳獲了補給，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
可是其他的戰士呢？其他的戰士永遠不可能如他那麼幸運！
帶著七天七夜沒有進食的肚子，吃著漫山的草根樹葉，還有用撿來敵人扔棄的破爛罐頭煮著開水喝。
有槍卻沒有彈藥，只能用血肉之軀去抗衡敵人的飛機大炮和坦克，但坦克的履帶從他們身上碾過之時，拉響的卻是唯一光榮彈。
多少的戰士從此不能再站起來，多少的戰友從此不能再返回他們的家鄉，又有多少父母受去了他們的兒子，這是美帝國主義給中國人民犯下的一個滔天罪行，卻也是中國志願軍在朝鮮場上一個無法撫平的傷悲。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為180師的一員，汪洋想到了自己的連長、班長及其所有犧牲的戰友，如果有酒，汪洋真想浮生一醉，飽蘸激情的筆觸，鏗鏘激越的音調，奇麗耀眼的詞語不足描繪他此時的心情。
想戰，便戰！
他要用他所有的悲憤和激情去謀求一種痛快淋漓的勝利，有了這樣種豪放心境，帶著視死如歸的壯志豪情，戰場上的新兵蛋子終於悄然逝去，剩下的卻是帶著誓死破陣殺敵，足以讓敵人驚魂失措黯然**皆逝去的百戰殺戮老兵！
帶著濕潤的眼神，汪洋終是緩緩地睡去。
這一夜終是無夢而眠，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一點，但將他吵醒的不是高曉東，也不是其他的戰友，而是一陣突兀而來的槍聲。
「發生了什麼事！」
汪洋一把輕輕地推醒了靠在他肩膀上的趙曉燕，少女睡眼迷濛，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很美也很溫馨，也許她有個好夢正在進行之中，但現在不是做夢的時刻，汪洋不得不殘忍地將她驚醒，當她嬌婉地睜開妙目看著汪洋之際，高曉東的一聲大喝已經響起在戰壕內。
「報告高參謀，左側密林之中突然傳來槍聲，似乎有我們的友軍與敵人交上了火！」
葉城第一個氣喘吁吁地從崗哨位置跑了過來，他雖然眼裡通紅，可是卻神情剛毅，昨日晚間高曉東本來要汪洋和他換班的，可是心存悔意的他卻怎麼也不願意，堅持要一個人守全夜，眾人耗不過他，但他表現的非常稱職。
「我們的友軍？！那裡來的軍隊？難道是六十三軍的將士嗎？」
這絕對是一個讓人極其意外的消息，讓高曉東都忍不住喃喃自語了一句怔了一會神，然後他看了一下手中的表，離他們原定的突圍時間差了二個小時，但如果真有援軍出現，這麼好的機會如果不抓住那實在太可惜了，他終是忍不住大聲命令道：
「命令其他的戰士們集合，我們準備突圍！」
「汪洋，你去偵察一下，不管什麼情況立即回來報告！」
返過頭高曉東一眼就看到了汪洋，看著他似乎也想去叫醒其他的戰友，對汪洋早已使喚習慣了的高曉東下意識地就留住了他，有時能力越強負責也就越大，這樣的任務想也不想就交給了汪洋。
「你去叫醒戰友，我一會就回來！」
不知什麼時候，茫然的趙曉燕有些怯怯地拉住了汪洋的手，她手心溫熱微有虛汗，突然而來的緊張似乎還沒有讓她從夢中清醒過來，汪洋輕輕地向她低語了一聲，雖然心裡非常地不捨但也不得不毅然將她的小手拿開。
「你……小心！」
在皎潔的月光下，趙曉燕的臉龐上彷彿抹上了一層紅霞，她的聲音更是仿若蚊蟲飛過，然後急速轉身匆匆而過，那一刻她的眼裡有掙扎，又彷彿有慌亂，卻絕對又不是因為戰場的緊張。
「我會……你也小心！」
汪洋有些恍惚，他情不自禁地回了一句，卻也沒有管她聽沒聽到，有時候感情這東西真不好解釋，但當兩顆心慢慢吸引到一起時，就仿若磁鐵的正負極一般天今地義，沒有任何理由也無須問原因。
不過，這也是汪洋第一次感覺到趙曉燕對他有種異樣的情素，要知道以往他雖然感覺趙曉燕對他有些留意，但心中似乎還總一個什麼隔膜的存在，讓他根本無法去感覺到她的內心。
但今日卻與往日不同，這一刻他的心中不禁湧起了無盡的柔情，似乎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覺的今生有這樣的愛情縱是立即死去也無怨無悔，女人的心思很難猜透，汪洋這個感情的白癡更不懂去猜，但他有野獸一般的直覺，這就已經足夠。
可惜的是，此情此景絕不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因為在高地左側密林中的槍聲越來越密，汪洋已經無瑕多顧，深深看了一眼那個他不忍捨去的背景，他終是一步之間就已經衝上了戰壕，向無盡夜色籠罩的密林中潛行而去。
他，還要戰鬥！
只要還穿著這身軍裝，只要中國人民還不能安居樂業地生活，他已經把這種生活視為一種勇者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