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黨委會議（上）
由於古北口鎮位於北京東北郊區的山區，所以並沒有盲目的發展工業，而是仗著將近四千公頃的林地面積，大力發展以無公害食品為主的生態農業。尤其是那麼廣闊的林地覆蓋面積，被合理利用起來，在鎮政府的組織下帶領當地居民種植蘋果和板栗。
八月是古北口鎮蘋果成熟上市的時間，以往古北口的蘋果雖然不說暢銷全國什麼的，但至少也不至於積壓等爛，但是自從前幾年開始在食品市場刮起的諸如「姜你軍」、「蒜你狠」、「豆你玩」等壓價和漲價風潮興起，今年終於影響到了古北口蘋果的身上。
今年，蘋果收購商突然一下子統一了口徑，瘋狂給蘋果壓價，但是在同時，由於市場上的蘋果缺乏，導致了蘋果價格的瘋狂上漲，最終讓各級經銷商層層盤剝，賺取高額的利潤。
而在古北口這邊，果農們不願自己辛辛苦苦一年的成果被賤價出售，但也不願意看到大批量的蘋果堆在自己的家裡等著爛掉。所以，果農們在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找到了古北口鎮政府，抗議政府的不作為，聯合奸商一起壓搾果農們的利益。
當夏言接到鎮裡的電話，離開黃夢婕的溫柔鄉，千里迢迢的趕回到古北口鎮政府的時候，看到有幾十人的隊伍集結在鎮政府的門口，他們打著標語，拉著橫幅，正和鎮政府的保安相互對峙著，一位辦公室主任模樣的人在和果農代表商量著什麼，一時間氣氛倒還沒有像佔領華爾街那麼火藥味甚濃。
這個時候鎮政府的主要領導正在會議室開會，夏言由於是從市區趕回來的，所以當夏言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會議已經開了一半了。
相比高層政府會議的嚴謹，下面鎮政府會議就比較散漫許多，通常都是當黨委***和鎮長發表了開頭演講以後，就開始了自由辯論，所以當夏言走進會議室的時候，裡面正是一片嘈雜，如同趕鴨子的池塘一般。
「毫無疑問，從以往的蘋果的銷量來看，咱們鎮政府的規劃是一定沒有問題的，但是今年，則應該是一個意外的年份，畢竟像奸商們這樣的投機壓價，是我們政府怎麼也想不到的。很早以前就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就是找市長不如找市場，所以我認為這次果農們蘋果的滯銷，不應該由政府承擔這個責任。」一位錢姓副***強調。
「我很同意錢***的看法，都說市場有風險，入市需謹慎，我認為這一次那些果農們完全就是無理取鬧，畢竟在我們政府的職能當中，並沒有幫助果農們銷售的義務和責任，所以我支持之前朱鎮長的提議，調集警力驅散果農，我們政府絕對不能向這種歪風邪氣低頭！」又一位周姓的副鎮長附和道。
周副鎮長的話音才落，又一位卓副鎮長站了起來說：「我支持周鎮長的處置方式，不過我認為在武力驅散果農的時候，同時我們也必須防範果農們狗急跳牆，到縣裡甚至是市裡去無理取鬧的上訪鬧騰，非常時期非常對待，所以我們還必須做好果農們的安撫和監督工作。」
卓副鎮長說完，主持會議的古北口鎮黨委方***伸手壓了壓，剛才還喧喧鬧鬧的現場頓時變得安靜了下來，由此可以看出這位方***在鎮政府崇高的威望。
在現場安靜下來以後，方***並沒有急著說話，而是故意擺架子的等了等，然後環視了一圈以後，才清了清嗓子的說道：「同志們，剛才大家的發言我都有認真在聽，現如今古北口的蘋果陷入了滯銷的險境，我知道大家也很著急，否則也不會在休息週末再趕回鎮政府開會了。我想大家為此也開動腦筋想了不少的主意，我身為黨委***，為黨國能有這樣的好同志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我是黨委***，本身是做幹部管理的，對於這種經濟方面的工作本不在行，但是看到大家都這麼熱心，我身為古北口鎮黨委的一分子，總是不好置身事外的，所以我根據剛才大家的踴躍發言，總結出了幾條建議，希望大家共同參考一下。」
方***接著說道：「首先，我們作為鎮黨委，作為人民政府，應該相應黨中央***建立和諧社會的號召，維護我們古北口鎮的安定團結，對於果農們聚眾***這種無理取鬧的做法，應該予以勸退和驅散。所以錢***，你作為負責政法工作的老***，這件艱巨的任務就交到你身上了。」
「除此之外，」方***說，「為了不給上級單位造成工作上的困擾和誤會，我們作為基層的政府單位，有義務在第一時間給上級縣政府提交本次事件的處理情況。這件事情，就交給黨委辦公室來進行溝通了。」
很顯然，這位方***雖然說的是提出建議，但實際上每一句話，無不是用一種命令的口氣在說話，不容置疑，而當他說完以後，又環視一圈現場，才說道：「黨國實行的是民主集中制，我剛才的話只是建議，僅供大家參考，大家有不同的意見，也可以提出來，現在，請大家舉手表決。」
說完，方***就率先舉起了手，隨後鎮長也舉起了手，而隨著黨政一把手全部帶了頭，剩下的人就算是有意見，也不能說了，只好一個跟著一個的舉起了手。
對於這種場面，方***顯然已經經歷了許多次，有些習以為常了，可就當他準備宣佈最終結果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在人群當中，還有一個人沒有舉手，頓時眉頭不悅的皺了起來，不過隨即想到了什麼，然後道：「不知夏鎮長是否有不同意見。」
沒有舉手的人正是最後進來的夏言，他在聽到方***的問話以後，微微一笑，然後道：「方***果然是黨的好幹部，深刻維護黨的民主集中制，能在方***領導下的鎮黨委工作，我感到萬分榮幸。」
按照官場慣例，夏言先拍了一通馬屁，然後才進入主題道：「我的確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但正是因為不成熟，所以我才不敢貿然說話，怕遭到大家的批評和反對。」
方***說：「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夏鎮長的開場很好，但只有一個開場白可不行，我想聽下文！」
夏言點頭說：「好的，因為我今天去了北京市區有一些私事要處理，所以過來得晚了一些，不過這並不妨礙我瞭解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發展，所以我剛才在聽取了方***的建議以後，我認為有些些許的不妥。」
夏言一席話讓全場頓時一片嘩然，原因無他，對於方***的建議說法，在官場混的誰不知道那只是領導的套話而已？但是這位才調來不過幾個月的夏副鎮長，居然真的說出了反對，這豈不是在直接打***的臉嗎？
方***皺了皺眉，不過卻並沒有多說什麼，夏言則彷彿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一樣，接著說道：「方***和各位同志的說法我雖然沒有聽全，但我想我也能從總結中瞭解到了大概，對於大家希望維護和諧社會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有一點是我所堅持的，那就是我認為我們鎮黨委和鎮政府並非像各位說的那樣，一點責任都沒有。」
聽到夏言這話，一直擁護方***的錢副***當即就跳出來質疑道：「夏鎮長，希望你說話能對得住自己的身份，那些蘋果滯銷明明就是市場和奸商的問題，怎麼能隨意攬到我們黨委和政府的頭上呢？」
「錢副***，我不否認蘋果的滯銷有一部分原因卻是歸咎於市場和奸商頭上，但是這卻並不意味著我們鎮黨委和政府一點責任都沒有。」夏言說，「我是分管農業的副鎮長，雖然才僅僅來了不過幾個月，但是我也瞭解咱們古北口鎮的農業發展規劃。」
夏言說到這裡，理了理思路，然後接著說道：「事實上，在今年以前，我們古北口鎮固然有蘋果種植，但卻都只是小規模的試點種植，那時鎮裡的重點農業經濟，都還只放在養殖業和山野菜的身上。而蘋果的種植，是從鎮黨委和鎮政府去年才開始統一規劃的，當時鎮政府對農民朋友宣傳得很好，也在試點種植當中恰到好處的證明了蘋果的價值，隨後才在強制剔除了山野菜和板栗等作物以後，改種的蘋果。」
「農民朋友們很配合黨委和政府的決策，他們艱難的放棄了自己熟悉的山野菜和板栗，改種蘋果，而且為了自己的收益，他們也並沒有糊弄，或者是完成任務式的胡亂種植，可以說，今年是豐收的一年，農民朋友們用他們的辛勤和汗水證明了自己，那麼……」
說到這裡，夏言故意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我們作為規劃的黨委和政府，是否有義務幫助農民朋友們找好銷路，是否有義務幫農民朋友們分擔一些市場風險呢？如果我們在規劃一切之前，不能幫農民朋友們找好銷路的話，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們棄農民朋友們的利益於不顧，是不是意味著我們黨委和政府對農民朋友們的極不負責任呢？」
一席話畢，現場包括黨委方***在內的所有人，臉色都極其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