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移民問題
（鞠躬感謝「暢遊天下000」的兩張***支持，太給力了！）
雖然王霸之氣這個東西虛得很，但是但凡下位者見到上位者，尤其是在黨國這個神奇的國度，大多數人心裡還是會很慌亂和不知所措的。
而在李萬虎老人四合院正堂當中的夏言，就有這種感覺，對面的兩個老人只是微笑的看著自己，但在心裡卻彷彿壓了一塊千鈞巨石一般，讓他難以透過氣來。不過夏言的這種狀況無疑還是心理素質較強的那種，要換成其他人，估計早樂得不知天南地北，躬身彎腰像個奴才一樣的陪著笑臉了。
先自重然後才能讓人尊重你。
很難想像，這句話是被人稱了一輩子奴才的和珅所講出來的話，可誰能想到，當年和珅就是因為做到了這一點，才能得到權力比北京軍區司令和北京市委***加起來權力還要大的直隸總督的賞識，最後迎娶他的孫女；才能屹立萬人之上十數年而不倒台，也正是他做到了這一點，才會在死的時候有人自願追隨殉葬。只不過現在，重演當年和珅那一幕的，換成了夏言罷了，而對面的直隸總督，也換成了國務委員。
國務委員劉延冬在夏言的身上停留了一分鐘，然後微微一笑，轉頭對李萬虎老人說：「李老，這位就是您老去年認的那位乾孫子吧？果然一表人才，李老眼光不俗呀！」
李萬虎聞言停止轉動了手中的核桃，然後鄭重的對劉延冬說：「他叫夏言，可不僅僅是一表人才這麼簡單，剛才我們不是在探討所謂國內向外的第三波移民潮嗎？我覺得夏言就一定能提出獨到的看法。」
李萬虎老人的話音才落，一直沒有出聲的和珅卻突然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老爺，奴才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夏言心頭一動，急忙道。
「老爺，具體的說法奴才事後再和您一一稟報，眼下這是李萬虎老人幫那位國務委員劉延冬給你出的考題，老爺您能不能把名字留在國務院，就看這一下了。」和珅說。
和珅的話讓夏言的心裡不由又沉重了幾分，畢竟這個考試太突然了，而且又是網絡上最遭憤青們謾罵評論的移民熱潮，想要說的見解獨到，還真是有很大難度了。
這個事後，那邊劉延冬轉頭對夏言道：「你叫夏言對吧？別緊張，我又不會吃人，聽說你在中國市場經濟戰略研究小組做的不錯，甚至一份由你參與撰寫的建議，都受到了國務院的重視，想必你也應該是一位很有料的知識青年，那麼現在，既然你干爺爺說話了，我也想聽聽你的想法。」
說完，劉延冬想了想，又補充道：「所謂第三波移民熱潮，就是現在有越來越多的富商和官員，通過技術或投資移民等方式，前往歐洲、北美、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等發達國家居住，對此，你有什麼看法？隨便說，***不搞***，你大可暢所欲言。」
聽完劉延冬的話，夏言就在二老面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左手放入口袋，緊緊握住那三顆隨身攜帶的圍棋棋子，當棋子的冰涼通過皮膚傳導夏言的腦海裡時，夏言才抬起頭道：「爺爺，劉國委，你們都是站在黨國頂端的人，你們所聽過的專家評論也太多太多，我想我的看法恐怕很難入您二老的法眼，不過既然你們想聽，那我就只好獻醜了。」
說完一段開場白，夏言才進入主題道：「首先，我個人認為，所謂的移民潮，不應該只有這樣的一種方式，應該還可以加上另一種方式，比如出國留學，然後直接拿當地國家的綠卡，進行階段式的移民。這種移民和投資等其他方式的移民一樣，只不過前者屬於財富移民，後者屬於知識移民。但不管怎麼說，知識和財富從中國『退出』而進入了另一些國家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知道，現在網絡上對這種現象的批判鋪天蓋地，說得最多的無非就是黨國政府的不作為，導致貪官橫行，讓很多人失去了對黨國的信心，從而選擇移民，還有就是一些人本身就是貪官，移民只是為了逃避國內的司法打擊。」夏言說，「不得不說，對於廣大人民群眾來說，這樣的說法是很有基礎，但也只是打了擦邊球，只說到了冰山一角罷了。」
夏言的切入方式無疑很普通，但是其中的重點，依然牢牢抓住了兩位老人的心。
夏言接著說道：「我記得我在大學的時候，看過一篇當代政治經濟學家赫希曼的文章，就是分析這個問題的，當時他在研究東德的消亡，他把國家比做一個組織，而組織衰落的主要原因在於失去組織成員的『忠誠』，即如果組織成員『退出』了組織，那麼組織必然衰落。所以如果要防止組織的衰落，就一定要維持組織成員對組織的『忠誠』。」
「那麼如何保持組織成員的『忠誠』呢？」夏言自問自答道，「赫希曼認為有兩種途徑，一是組織為其成員提供滿意的服務；二是容許組織成員發出『聲音』，批評組織的不足，從而令組織改進其服務。但如果組織不能為其成員提供滿意的服務，或者在組織成員不滿的情況下不容許發出『聲音』，或者在組織成員發出『聲音』後服務依然得不到改進，如果存在『退出』機制的話，那麼組織成員就會選擇『退出』。一旦選擇了『退出』，那麼組織的衰落將變得不可避免。」
劉延冬有些冰冷的問：「那你的意思，是黨國的統治像滿清和民國那樣過於***，不讓老百姓說話，這才導致了移民潮的發生，也就是你所說的『退出』？」
夏言知道這位國務委員對自己的話已經有了不滿，但這個時候哪能退縮，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頂上去說：「劉國委，我並沒有這樣說，我只是說黨國現在的制度存在很多弊端，而當人民反應了問題，黨國並沒有改進，或者說改進以後的效果並不好，那麼人民繼續不滿，就只能選擇『退出』了。」
「就拿教育制度來說吧，」夏言說，「老百姓對中國教育制度的不滿，近年來的『聲音』不可謂不大。但是，這些『聲音』顯然並沒有發生任何作用。不滿者發『聲音』，但是黨國依然還是我行我素。儘管也有些教改出現，但總體上卻是越改越糟。每次改革總是被某些既得利益集團們所操縱，成為他們追求私利的機會，從而繼續惡化教育體系。那麼，在『聲音』不發生效用的情況下，人們就很自然作出了『退出』的選擇。」
劉延冬說：「你說的這些我們又如何不知道呢？我們也不是沒有想過改革，可是阻力有多大，你能想像嗎？」
「對不起，我認為那是黨國的領導人所需要考慮的問題，而不是老百姓應該考慮的問題，對於老百姓來說，他們只知道好，或者不好。如果領導人沒能力解決這一切，那麼就請更換領導人。」
夏言這句話讓劉延冬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怒色，不過隨即就歸於平靜，劉延冬對李萬虎說：「李老，您乾孫子的口氣倒是不小，很適合當一名社會批判家。」
對此，李萬虎老人只是看了夏言一眼，並沒有說話，而夏言則是接著說道：「除了知識，財富也是一樣，不可否認，改革開放是咱們黨國的領導人近三十年來所做的最英明決策之一，別的不說，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讓整個中國都富了起來。」
「用西方的話來說，就是咱們的改革開放培養出了大批的民營企業家，造就了一個中產階級群體。隨後黨國也積極修改憲法和法律來保障他們的私人財產權利，黨國也在向這個群體敞開大門，接納他們參與政治。可是呢？」
夏言說：「在執行層面上，憲法和法律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紙空文，更加有趣的是，一旦誰發了財，他就會立即被各級的領導幹部所盯上。而在另外一些情形中，一些領導幹部的不作為，過度『親商』，和資本一體，造成收入差異過高，社會高度分化，結果仇富心理流行於一些社會階層，讓兜裡有錢的人就會感覺到不安全。」
說到這裡，夏言笑了笑：「當然，在過去的舊社會，其實也經常出現一些人民集體叛逃的現象，比方說南北朝五胡亂華，還有蒙元滅宋和滿清入關等等，都造成了大批漢人的集體背井離鄉的選擇『退出』，所以人民的選擇國家，並不是今天才有的，而是古已有之。但是有趣的是，以前選擇背井離鄉的，大都是活不下去的底層人民，但是今天背井離鄉的，卻都是有相當收入的家庭。」
「我想不用我多說，劉國委也應該能明白，咱中國人是對『家』和『土地』觀念最重的民族，但就是這樣一個民族，現在卻在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園，為什麼？」夏言說，「當然我不否認，有一些人的確是崇洋媚外，但是大多數人的『退出』，只能說明了這個群體對有關現存制度體系正在失去信任，他們為了自身考慮，才不得不離開，去到另一個陌生的過度。」
可以說夏言的話語一字一句都正中高位領導人不想面對的要害，劉延冬已經被夏言之前一句「更換領導人」的話打亂了陣腳，更別說她一個國家級的領導人，去和一個副縣長的小輩辯駁，也著實不像樣子，所以她直到現在，也都在一直隱忍的不說話。
「那麼，一旦人民都選擇了退出，那麼導致的直接結果會是什麼？」
夏言問，不過這一次，夏言不再需要像剛才一樣的自問自答了，因為李萬虎老人頗有感慨的接過了話頭道：「如果人們選擇『退出』，那麼結果就是『聲音』的消失，而『聲音』消失的結果，就是體制改革壓力的消失，這樣一個體制就會走向衰落的不歸路，小傢伙，對嗎？」
夏言點點頭：「是的，爺爺，簡單地來說，就是隨著知識和財富的『退出』，黨國的內部改革就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和其他社會一樣，知識和財富是社會上最有能力發出『聲音』的兩個群體，也是最能支撐改革的兩個群體，而一旦這兩個群體共同選擇『退出』，那麼咱們的改革也必然會缺乏動力。」
「當然，我們還可以繼續追問，如果知識和財富都從黨國『退出』以後，咱黨國還會剩下什麼？」夏言自問自答道，「那就是『愚昧的權力』和『持續的貧窮』。並且這兩者還是因果關係，持續的貧窮是愚昧的權力所造成的直接後果。我認為，如果權力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那麼如何改造和改革權力體系，就將是黨國目前以及今後長期所面臨的最棘手的挑戰。」
夏言的一席話說完，整個正堂內一片寂靜，雖然角落的暖氣依然在持續不斷的散發著熱量，讓整個房間內充滿了溫暖，但是對於房間的人們，仍然還是能感覺到那股徹骨的寒冷，尤其是李萬虎老人的秘書范偉和劉延冬身邊的那位中年女秘書，他們看向夏言的眼光，基本上就在等同於看一個怪物。
不過這並不是說夏言在無的放矢，信口雌黃，相反的，他的話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正中了時下黨國的軟肋。
可是……你說倒是沒人阻止你，但是你也要講究方法呀！
年前你不是在那個發改委中國市場經濟戰略研究小組寫了一份改革建議嗎？那就很好呀，既可以得到上面的認可，又不會觸怒任何一位首長。但是你現在這樣直接的當著堂堂國務委員的面說，那不就是再打她的臉嗎？把她惹惱了，你就是再有能力，只怕以後也難做寸進了呀！
這是兩位秘書此刻心**同的想法。
不過相比劉延冬的那位女秘書，對於李萬虎老人的生活秘書范偉來說，他對於夏言的這種不怕死的「直言而諫」的愣頭青精神，擁有更加深刻的認識，畢竟在去年夏言第一次來這座四合院的時候，他就已經見識到了。
更別說，他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鎮科級幹部，除了一個還不在場的李居朋以外，並沒有人給他撐腰，在那樣的條件下，他都敢和老人說出這樣的話：老百姓最在乎什麼？無非就是衣食住行，但是現在，老百姓的衣服有問題，糧食有問題，房價讓老百姓望洋興歎，這不是在和人民戰爭，不是在逼人民『自殺』，是什麼？
那麼現在，他已經是李萬虎老人的乾孫子了，以老首長那種護短的性格，就算夏言今天捅破了天，他都也一定會護著他，所以當老首長讓夏言評判那所謂的「第三波移民潮」的時候，范偉就已經預感到有些不妙了。
然而預感歸預感，范偉怎麼也想不到，夏言只不過憑著一個切入點，竟然將整個黨國制度給捎帶上了，這不是當眾讓首長下不來台嗎？
當然，范偉在心裡感慨的同時，卻還依然會在心裡為夏言那一席話喝一聲彩。
雖然夏言的話有些犯忌諱，不過這裡畢竟還是有一位開國老將軍在這裡的，雖然劉延冬作為國務委員並不楚他，但還是需要給他幾分面子的。
過了一會，李萬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伸手指著夏言說道：「好小子，不愧是我孫子，一個小小的移民問題，居然讓你評價到了黨國的方方面面，好樣的，沒給爺爺丟人！」
李萬虎老人開了腔，定下了基調，劉延冬就算是再強勢，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畢竟她可不比這些開國元勳的老將軍，『謹言慎行』才是後來居上的她的座右銘。所以可以算是被夏言當眾摔了面子的劉延冬也只好做出一副公式化的笑容，對李萬虎老人道：「李老您也太寵著他了。」
李萬虎老人眼睛一瞪：「我孫子，我不寵他誰寵他？」
有了和珅在分析，夏言知道，有了李萬虎老人的鼎力支持，自己今天這一關算是闖過去了，就剛才那兩句話，明顯是心存不滿的劉延冬在試探，而李萬虎老人則給出了強硬的回答。
於是，劉延冬轉頭對夏言故作好奇的問道：「夏言是吧？聽你剛才的話，好像對咱黨國的權力體系很失望，那你還選擇考公務員，選擇當黨政幹部做什麼？按照你的說法，不應該是為虎作倀的行為嗎？」
對此，夏言義正辭嚴的回答道：「回劉國委，因為我認為，那些選擇『退出』的人都是不敢面對的懦夫，而我選擇從政，正是因為我想迎難而上的去改變這一切，而不是像那些懦夫一樣只會逃避，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好樣的！」李萬虎老人揮舞著拳頭激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