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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卷 孝廉蹈 之十六 虎狐含笑佯應承———————— 文 / 阿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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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海衛衛城地處太武山之南,鴻儒江之濱,名合文韜武略;下臨東海,內收五山,兼得山海之勝!明初大將周德興至此,一見傾心,乃以條石、鵝卵石依山海之險,壘砌成城,其城牆長八百七十三丈,厚一十三尺,高兩丈二尺,女牆一千六百六十個,窩鋪二十,垛口七百二,有東西南北四門以及水門,門各有樓,以山為基,以海為壕,其絕險令人望之而不敢仰攻,其胸襟令人唸唸而自然歎服。非八閩靈秀之所鍾,安能有此雄峻?非洪武皇帝之魄力,安能有此巨製!正是:

    壯哉鎮海衛!威哉大明朝!

    李彥直與林文貞陳羽霆從南門步入,一路經練兵場、演武亭、點將台、望高樓,一路石徑適足,巨榕蔭頂,不免暗叫僥倖,心想如此威武城防,王牧民以八百之眾就妄想攻破,真是不知死活!

    正自感歎,人已入衛城,進城後噗一聲,李彥直先踩到一窩家禽之遺——也不知是雞屎還是鴨屎,耳際但聽豬聲嚎嚎,又聞犬吠旺旺,幾個光屁股小孩跑跑跳跳從林文貞身邊經過,一個老婦操著閩南鄉音呼叫著「知觀缽著」。又有婦人在七星井邊淘米,又有閨女在柳樹井旁洗衣。城隍廟旁,一個年老軍戶鋪開竹蓆睡午覺,被他老婆嚷嚷著小心著涼;福德祠邊,兩名世襲將領擺開架勢下象棋,有旁觀者吵鬧著此著下錯。一眼望去,兩耳所聞,全是閩南鄉村的生活氣象。

    李彥直觸景生情,回憶起幼年時在尤溪的平寧日子,心中泛起一陣溫馨,但轉念想起這裡本該是一個軍事重地,怎麼卻搞成這副模樣?又不免暗暗歎息,心道:「這鎮海衛城雖然絕險,但那晚若被王牧民夜襲成功,衝了進來,城內這幫懈兵怠將未必能夠抵擋!」

    按明初建制,鎮海衛城內設衛指揮使司以及前後左右中五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有士兵一千一百二十人,五個千戶所的兵力加起來當在五千開外,但因空餉吃得厲害,此時衛城內的正規軍竟不滿兩千,且多老弱油滑,戰鬥力十分可疑。

    李彥直早遞上了拜帖,田大可不敢怠慢,早已派人迎進來禮貌款待,與接待陳羽霆時的傲慢判若天淵。

    按理,鎮海衛指揮使是正三品,品級甚高,李彥直不過是一個舉人,都還沒做官呢!若按照這個邏輯,雙方的地位懸殊,田大可本來可以不鳥李彥直才對——可惜這個邏輯是明初的邏輯,而不是嘉靖年間的社會現狀。

    明代自仁、宣以降,武將地位日貶,尤其到了正德年間,因皇帝好大喜功,多用宵小之徒充以軍職,高級軍官一時儘是土匪無賴,因此便連都指揮使都為世所輕,更遑論指揮使、千戶、百戶了。

    與武將地位日貶相反,文官則地位日尊,而科舉出身的文官更是尊中之尊。若能考得個功名,哪怕只是個秀才,走到哪裡都能得到人家的敬重,至於做武官的卻不為社會輿論所重視,若在沒仗打的時節,他們在民眾眼中也就是一群混飯吃的文盲莽漢罷了。李彥直十八歲就中瞭解元,把這個銜頭一亮出來,滿省的人便都道他前途無量,所以田大可雖是鎮海衛的指揮使,卻不大敢得罪他。

    雙方依禮見罷,李彥直也不廢話,就直接道破來意,說:「晚生有個兄長,姓李名介,行二,今年上半年到閩南經商,不幸被倭寇劫掠入海,據同行所言,或者這伙倭已被沿海衛所官兵所破,家兄或者也被誤當倭寇下獄。晚生大比之後始驚聞此事,日夜憂心,幸得都指揮使大人眷顧,許晚生南下沿途探訪各衛所,希望能找到家兄的下落。一路來已拜訪過平海衛、永寧衛,都無消息,如今到得孫指揮使大人轄境,還盼大人看都指揮使大人面皮,念晚生一片孝悌之心,行個方便。」他這幾句話用詞謙卑,但語氣卻不卑不亢,差不多是以平等地位來說話,說完就把孫泰和的手書遞了過去。

    中國官場之中,有一種叫做字條的東西,其定義是:某高官在某張紙條上寫下的關於某事的一些字。一般有簽名,但署名而不落職位官銜,其性質是一種私人書信,沒有任何法律效力與行政效力,不過通常卻比有法律效力、行政效力的公文還好用!因為公文一般是按程序辦事,只能推動一些法制框架內的事務;而字條卻是不按程序辦事,所以連一些超越法律甚至不合情理的事情都可能實現!

    田大可先將字條交給他的一個幕僚,那個幕僚認明了確實是田大可的頂頭上司都指揮使孫泰和的字跡,便向座主點了點頭,示意沒錯。田大可接回紙條,用他那幾隻又短又肥的手指在字條上摩挲了一會,便將之交還李彥直——孫泰和這字條是寫給福建沿海諸衛所官兵的,不是給他一個人,所以他不能收下。見到這張字條以後,田大可臉上討好的笑容就更明顯了,說:「這等小事,李孝廉就是自己來我也非開這個方便之門不可,何況還有孫大人的令諭!」

    李彥直問:「田大人的意思是……」

    田大可笑道:「只要李孝廉有需要,本衛上上下下,儘管找去!就是下屬的六鰲、銅山、詔安三所,李孝廉若想尋找,我也會派人知會。一定不讓李孝廉犯難。」

    陳羽霆前幾次來雖然送上了厚禮,卻還是受盡了田大可的百般刁難,而且還只是第一次見到了田大可,之後再來田大可就只派個千戶來打發他,根本沒給他好臉色看!不想李彥直一到,孫泰和的手書一拿出來,田大可馬上就點頭答應,事情如此順利,倒也大出陳羽霆意料之外。李彥直便要去尋人,田大可道:「這麼著急幹什麼?不如先喝上幾杯,再去不遲。」

    李彥直道:「多謝大人眷顧。若是別的事情,晚生自該先陪大人盡興,但家兄安危未卜,晚生心急如焚。若不先尋到家兄,這杯酒晚生恐怕難以下嚥。」

    田大可笑道:「有理,有理。」

    便派了個千戶帶李彥直一行去找人,那千戶道:「近來倭寇也捉了一些,都關在牢裡呢。」便帶了他們到牢裡去,裡頭關著二三十人,林文貞捂著鼻子在牢門口不肯進去,李彥直進去後只掃了一眼,見牢裡關著的這些人像閩省貧民多過像倭寇,再聯想剛才田大可的態度,心道:「不對!這個田大可的態度大有問題!他既讓我來尋找,那這牢裡就一定沒有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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