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雪原之血
「這是一項任務，帕德梅拉。」
高競一臉深沉。
「反正不久之後，我也會到北地的，你不過是早一些去而已。」
聽到這話，帕德梅拉的眼神緩和下來。
「可那金幣……是怎麼回事？」
高競聳肩。
「皇子殿下，雖然只是四皇子，而且還是個聖武士，在卡斯曼帝國的地位不怎麼高。可他是聯繫卡斯曼帝國和瓦倫丁王國的紐帶，同時也是聯繫晨曦教會和聖武士的紐帶，他的價值不能忽視。甚至在卡斯曼帝國那三位有資格競逐皇位的皇子心中，份量也相當重，所以……我想提前做點投資。」
聽到和皇子本人自述類似的話語，帕德梅拉臉上神色震動，只是……
「讓皇子欠你的錢，這也叫投資？這叫壓搾吧？」
高競嘿嘿一笑。
「投資……有很多種方式，別看皇子身上沒錢，那是他現在還不願意兌現自己的價值，給他送錢，他多半不太願意收，再說我自己也沒多少錢，送個幾十萬什麼的他也看不上眼。所以呢，還不如用這種方式跟他勾搭……聯繫上。」
前世出生巨豪之家，對什麼是投資，自然比費恩人理解得更為透徹。
「到合適的時候，這樣的方式，操作空間會比單純地送錢送人情更寬闊，也能更緊密地綁住他。他還很年輕，我也很年輕，卡斯曼帝國的局勢還沒那麼早發酵，等到我有實力的時候，他的價值應該也會開始凸顯出來，到那時……」
高競這番話，帕德梅拉是沒怎麼聽懂，但是能感覺到，即使是一位頂級商人，也會對高競佩服得五體投地。
問題是，帕德梅拉聽過皇子的自述。
「主人，其實……你不用作什麼投資，他都會記住你，這一輩子……都會記住你。」
帕德梅拉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高競還以為是之前那場決鬥惹的禍，他聳肩一笑。
「皇子殿下，是位心胸寬廣的人，我能感覺得到，他的本性，還是屬於聖武士的。」
帕德梅拉歎氣。
「可他再心胸寬廣，卻已經恨上了你。」
高競搖頭，不過是兩個侍從而已，事情哪有那麼嚴重。
「由愛所生的恨更刻骨，由恨所生的愛更銘心。」
帕德梅拉打了個寒顫，想說什麼，卻沒能說出口，身為阿紐弗特的信徒，很多話她是不能說的。
「你這個傻瓜啊，哪知道弗雷德皇子會恨你一輩子呢。」
帕德梅拉的心語，高競是聽不到，他想到了另一件事。
「再說了，你和帕德梅安不是還肩負著大星相師的任務嗎？正好也趁著皇子去王都的時回復一下。」
說到這，帕德梅拉的眼神有些複雜了。
「主人你……不怕我如實回報，給你惹來麻煩嗎？」
高競無奈地歎氣。
「那又能怎麼樣？你又不能說謊。」
帕德梅拉微微一笑。
「我不能說謊，但並不等於我會說事實，只要主人你下令，我會幫著你遮掩的。」
高競斜睨了她一眼。
「遮掩？怎麼遮掩？尼亥爾德王給了我一道二選一的選擇題，你當成論述題答？那不就是我的選擇嗎？」
帕德梅拉點頭，事情確實是這樣，高競的態度是當牆頭草，只要迴避事實，這態度就已經表明了。
「不過，看皇子居然帶了六個旗隊的私兵，北方雪原的情況肯定很嚴重，尼亥爾德王現在肯定沒心思來理會我，暫時沒什麼好擔心的。」
高競這麼說，帕德梅拉也只能這麼信了。
接著兩人都沉默了，想的都是一回事。
北方的情況，到底嚴重到了什麼程度呢？
北方雪原，並不完全是一片冰天雪地，那只在極北之地才能看到，跟瓦倫丁交界之處的北方高原，依舊是一片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景象。
可就在此刻，一片綠意豐饒的草原上，猩紅片片，正將大地渲染得更為斑斕，金鐵交鳴之聲混雜著慘烈的呼號，讓旁觀者彷彿置身寒風凜冽的冬日。
「怎麼會……怎麼會打起來呢？」
遠離血腥戰場的草原遠處，一老兩少三個人立在山坡上，正靜靜觀望著，其中一個少年牽著三人坐騎，像是個侍從。這少年瘦弱不堪，眉目雖然還算清秀，可兩眼發直，快成了一雙鬥雞眼。似乎不堪這戰場的酷烈，他正煩躁地自語著。
「如果是你的少爺在這，問的應該是怎麼到現在才打起來……」
老頭一身粗麻衣衫，胸口還隱隱滲著血絲，一邊咳嗽著，一邊發出了無奈的感歎。
「怎麼會打起來？不是跟你說了嗎？王國北方的聖武士把我們正義祭司殺得太狠，很多人都逃到了這裡，求得寒鐵族人的庇護。寒鐵族人都是人類，靠著正義祭司才凝聚為一族，在這北方雪原生存繁衍下來，自然要保護這些正義祭司。」
「之前一些聖武士衝到寒鐵族人的領地逮捕正義祭司，雙方起了衝突，聖武士被抓了起來，又引來王國的邊境守備隊，還能不打起來？」
「小弗丁，你的腦子能自己轉轉嗎？」
另外一個年輕人鄙夷地看著小弗丁。
「蘇倫，他不理解也好，總得有人在一旁問為什麼，我們才能跳出事情的表象，去問背後的本質。」
這個老頭，自然就是帶著小弗丁來到北方雪原的艾克諾恩大祭司。
「是的，導師。」
這個叫蘇倫的年輕人，看來是大祭司在路上新收的學徒。
「那麼，導師您看到了怎樣的本質？」
蘇倫的問題，艾克諾恩沒有直接回答，他朝草原兩側看了看，臉色更為凝重，而眼瞳中的目光也浮起了一絲悲憫。
「現在……我們連事情的表象都還沒看完，這只是個開始。」
大祭司的話音剛剛落下，草原開始顫抖起來，煙塵遮蔽了地平線，從草原兩側升騰而起，緩緩向前逼近。
「蠻人！雪原的蠻人！」
前方那一側的煙塵裡，無數高大身影若隱若現，灰黑的鋼鐵本色在陽光下匯聚成一片浪潮，金屬的沉悶碰撞聲就是那低低轟鳴的潮聲。
「是托姆多斯族，他們的族長托姆加林達是位雷霆大武士，和寒鐵族人交情深厚，於公於私，他都不會坐視寒鐵族人被聖武士侵襲。」
大祭司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另一側，在那一側，金銀色的閃光驅散煙塵，像是一片斑斕艷麗的金銀之海，甲刃撞擊聲更為清脆，匯聚而成的潮聲也更為高亢。
白色大旗頂破塵霧，旗上是一面黑盾，被一道金黃閃電從中劈碎。看到這個標誌，艾克諾恩像是鬆了口氣。
「是第七軍團的弗洛爾伯爵，他是位令人尊敬的大聖武士，和托姆加林達族長一樣，都不是嗜血好戰的英雄。」
草原正中的拚鬥暫時停止，雙方朝著自己的援兵方向退卻，留下了數百具屍體和大片的血泊，也引得無數禿鷲在半空盤旋不定。
嗚嗚的風聲響起，相距還有一兩里地，兩側的人海就拋出了一片箭雨，可方向卻是空中那片禿鷲，數十隻禿鷲紛紛揚揚墜落而下，這樣的默契，似乎在印證著艾克諾恩的預言。
兩軍相距一里左右停下，煙塵已經散開，托姆多斯族那片高大身影足有萬人，而對面的第七軍團則是清一色的騎兵，人馬合一，不僅身影不比蠻人弱小，數量更接近兩萬。
「會再打起來嗎？」
這下連蘇倫的眼睛也有些發直了，之前是王國的邊境守備隊和寒鐵族人在拚鬥，僅僅只算得上是邊境衝突，而眼下是雪原上一個有著巨大影響力的族群對陣一個軍團的王**，雙方真的拚鬥起來，那就意味著雪原和王國的戰爭正式打響。
「只能期待弗洛爾伯爵和托姆加林達族長，能以他們的高尚品德化解這場危機了。」
艾克諾恩這麼說著，可眼中的憂慮卻難以消解。
兩方人馬排列出長長的陣線，相互對峙著，一個高大身影從蠻人陣線裡走了出來，而另一位騎士也從軍團陣線中奔出，雙方很快就在陣線的中央會面。
「蠻人……那麼高嗎？」
看著那兩人會面的景象，小弗丁眼睛繼續發直。那個蠻人幾乎跟人馬一體的騎士一般高矮，雙方完全可以平視對話。
「他們……果然是在努力啊。」
沒理會小弗丁，艾克諾恩的眉頭也皺了起來，神色頗為緊張。
「托姆多林達族長嗎？我是埃伯羅-弗洛爾，第七軍團的軍團長，聽說過您在雪原上的大名，我相信您和我懷著同樣的願望，並且也願意為此做出努力。」
儘管眼前的人僅僅只是站著，就跟騎在馬上的自己一般高矮，但弗洛爾伯爵的神色卻依舊平靜，他注視著對方的目光甚至還帶著一股超然於對方之上的冷凜。
渾身裹在外表粗糙，樣式樸實的鋼鐵重甲裡，一柄刃鋒寬到劈裂眼前這位騎士的坐騎，也不必全部陷進去的雙刃斧駐在地上。粗看和人類相似，但稜角卻刺人無比的深色面目上，銅鈴般的眼瞳卻閃動著憂慮，深邃的憂慮。聽完眼前這位騎士的話語，這位托姆多斯族蠻人的首領，臉上升起了淡淡的欣慰，這讓他那張煞氣充盈的面目也變得溫和起來。
「弗洛爾伯爵？您在千年遠征裡立下的威名，我雖然人在雪原，也聽說過不少，更知道您就是那位黃金鳳凰的父親。」
族長的話讓伯爵的臉色變得鮮活不已，苦笑和自嘲之外，更洋溢著濃濃的自豪。
「女兒比我這個老子的名聲更大，還真是苦惱啊。」
那一刻，伯爵又變成了高競那位總是不正經的岳父。
托姆加林達族長也輕輕笑了起來，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也消散無影。
「我也願意為此做出努力，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清楚這一戰，就意味著我們雪原和聖武士王國徹底決裂。我們的族人，不知道會有多少會倒在雪原上，而這樣的仇恨糾纏下去，也不知道會延續多少歲月，生活……雪原的生活，將完全改變，族人的命運，也將完全改變。」
托姆加林達緩緩說著。
「想想千年前，我們偉大的先輩還攜手而戰，相互護持著，開創出兩個國度的安寧，而千年之後的現在，卻要生死相拼。我們的後人，如果能夠存活下來，又會怎麼看待這樣的改變，怎麼評價我們這些引發了這一切改變的先輩呢。」
弗洛爾伯爵也在感慨著。
「這是聖武士王造成的！」
托姆加林達發出了指控。
「這是正義祭司，神名派的正義祭司造成的！」
弗洛爾伯爵針鋒相對。
「總之是你們人類造成的！」
「那你們就該置身事外！」
爭吵沒有持續下去，兩人都長出了口氣。
「好啦，立場大家是不可能改變的，現在說說吧，該怎麼辦？」
弗洛爾伯爵這麼說著。
「怎麼辦？你就這麼回去，能給你的國王交代嗎？」
托姆加林達輕笑。
「而我就這麼回去，也不可能給我的族人，我的那些寒鐵族朋友們，以及雪原一個交代。」
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同聲出口。
「那麼……」
話沒說完，像是心有靈犀，都同時點了點頭。
「我輸了，寒鐵族人抓捕的聖武士都交給你們。我贏了，你就這麼回去。」
方式雖然確定了，可價碼卻還沒談妥，弗洛爾伯爵搖頭。
「寒鐵族人包庇的一些祭司，也參與了謀害聖武士的陰謀，我必須帶他們回去，否則……我回去了，還有另外的軍團長來。」
托姆加林達苦笑。
「伯爵，您真的以為，而我也真的能相信，不會再有另外的軍團長來嗎？不少正義祭司已經逃到了雪原深處，還有一些去了雲霄堡，您不要太貪心了，我們……力量有限，不可能解決整個問題。」
弗洛爾伯爵還是堅持。
「但眼下這個問題帶來的危險迫在眉睫，如果想有更多的時間來挽救局勢，你們雪原，也得拿出一些真正的誠意來。」
托姆加林達深呼吸，毅然點頭。
「好！那些被你們王國正式通緝抓捕的祭司，交給你們！」
接著他那粗大的眉頭一聳。
「當然，你得贏了我。」
弗洛爾伯爵哈哈一笑。
「那就讓你看看，黃金鳳凰的父親，到底有多厲害！」
遠處的山坡上，看著兩個身影背向而回，像是對自己的手下作了交代，接著又再度奔出陣線，艾克諾恩大祭司點頭。
「決鬥，他們要用決鬥來化解這樣的局勢，果然不愧是兩位有擔當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