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神序三律以及聖武士王的野望
「我的感應沒出錯的話，你已經劃出了一道線，將你的路，跟赫爾區分開了。」
考慮到老頭成天咳嗽吐血製造噪音和空氣雙重污染，但又不能讓他公然拋頭露面，高競將他安排在軍營區的單獨住房裡，條件也不差，結構和小鎮民居一樣。此刻老頭在二樓的小露台上，對高競這麼悠悠說著。
高競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握龍錘之力的劍柄，這是將自己定為異端了。可看著老頭平靜的面容，他停了下來。
「老頭，你不會也背叛信仰了吧，可看你還是一副死不掉的樣子，也沒失去赫爾的神恩啊。」
高競不解地問。
「我信仰的赫爾，不是坐在正義神座上的那個名字，而是刻上了他名字的那條路。」
老頭開口，高競已然明白，這是要和他談談神人之局了。
「你知道聖光天階有一把劍嗎？」
老頭忽然偏題，讓高競一怔，這話很熟悉，哦，當初他去聖光天階的時候，陪同他的侍者也說過這話。
「它就在天階的頂端，每一個聖武士都想去觸摸，想拿起那把劍，因為那樣就能證明，自己所秉行的正義純潔無瑕，不受一絲塵埃沾染。」
「那把劍，叫赫蒙德坎之路。數百年來，能拿起那把劍的聖武士屈指可數，現世的聖武士裡就有兩位。沒錯，安歌麗妲和勳爵閣下您的未婚妻奧蕾薩。」
「所有的聖武士都有這麼一個願望，如果這把劍不是在聖光天階的巔峰之上，而是人人能有一把，那麼就能時刻反省自己的靈魂，審視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偏離了正義之路。」
「但這不過是妄想，天階的頂端，是傳奇領域，除非獲得了特殊的神恩，否則必須得身具傳奇之力才能進入，是的，也就是職業等級在二十級。」
說到這，高競的注意力轉到了「傳奇領域」，那把叫「赫蒙德坎之路」的劍暫時被丟在了一邊。
「如果是第一紀或者第二紀的費恩人來到了第三紀，肯定會非常不適應。為什麼不是牧師在主持教會，為什麼神職者居然無法直接聆聽神諭，為什麼神明不再關心凡塵，不僅不再化身行走，連神子或者代言者都沒有，為什麼區區十級職業者就能冠上尊貴的頭銜，為什麼龍族絕跡，為什麼大能強者不再露面？」
老頭一邊說著，一邊微笑著看向高競，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原來……是這樣……」
這些問題，高競偶有零星的理解，當老頭問得如此直接的時候，答案已經在他心中成型。
第三紀的費恩，已經是一個多層結構。
簡單的說，現在的費恩，是一個力量分層的世界。主位面只能容納一到二十級的力量，二十級之上，就是另外一層位面，只不過跟主位面有若干通道連接，這些通道，就是所謂的「傳奇領域」。
「是的，當一個人職業等級突破二十級之後，就必須離開主位面，去更高一層的傳奇位面，如果他要回到主位面，力量上限不僅會被壓縮在二十級，還會不斷流失，所以……名為凡塵的主位面，已經徹底屬於凡人。」
老頭讚許地點頭。
「理解了這一點，就能解答剛才的那一大堆問題。」
「第一二紀的費恩之所以會顛覆，不僅諸神不斷殞滅，凡塵諸靈也頻頻遭遇劫難，就在於人神混雜，力量強弱懸殊，相互衝突劇烈，費恩的穩定難以保持。」
「有鑒於此，第二紀末，新生的諸神以全新規則開創了第三紀費恩。具體的規則，我們凡人並不清楚，也許有什麼萬神公約之類的東西，那也不是我們凡人能夠觸摸得到的。但是總結這數百年來的神跡，以及諸神教會的變遷，有這麼一個神序三律是我們這些最接近神明的祭司們公認的。」
老頭舉起了手掌，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立起來。
「第一，神明不得化身凡塵行走，不得在凡塵設立直接的代言者。」
「第二，神明不得直接以血脈或者神眷賜予凡人特殊神力。」
「第三，神明不得以直接意志掌控凡人。」
說到這，高競嗤之以鼻。
「化身應該是沒有，可神跡是怎麼回事？在正義大神殿和我對話的赫爾天使，是我自己的臆想嗎？什麼持劍者執秤者，難道不是代言？那把赫蒙德坎之路的劍是怎麼回事？各種神眷之術是怎麼回事？真言神諭又是怎麼回事？」
老頭呵呵輕笑。
「聖武士王國禁奴，真正的奴隸是沒有了，但是各種變通的花樣卻層出不窮，勳爵閣下您不也是如此嗎？神明的約定，落到凡間，已經隔了好幾層，凡人看來似乎有諸多違背，可對神明來說，這不過是法則上的網眼，無足輕重。」
也倒是……如果真的完全執行徹底，神明與凡人也就直接割裂開了，神明也有自己的花招來應對特殊狀況。
這一點高競想明白了，然後對「神明和凡人隔了好幾層」又有了興趣。
「傳奇、近神領域，再之上，應該就是神國了。」
鋪墊完宏大背景，老頭的話題扯了回來。
「費恩分層，神序三律，僅僅只是我們這一派神職者的看法。我們對神明的理解，跟魔法師看費恩的角度，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也就是所謂的『道路派』。神職將費恩的信仰之力劃分開，神座匯聚相同或者相近性質的神職，坐在神座上的神明，掌控這些神職所牽引的力量，這就是神力之路。」
「我們信仰的，並不是神明本身，而是這樣的力量之路。但像我們這樣能超然於神明本身之外的神職者並不多，絕大多數人，都還需要有具體的形象來填補靈魂的空虛，他們如同第一二紀的信徒一樣，將神明、神職和神座混淆在一起，我們稱呼為『神名派』。」
「對神明來說，信仰之力是不是經過了思辨根本無所謂，它們看的只是力量本身。可對神名派來說，我們這些道路派，就很有些異端的味道了。」
「聖武士為什麼和我們正義祭司有諸多衝突？就因為我們正義祭司沒有掌握世俗的權力，反而能靜下心來思考正義之路的本質，所以，正義祭司的高層，大多都是道路派。」
老頭把事情越扯越複雜，高競暫時丟開關於荒山陰謀那檔子事，單刀直入。
「說了這麼多，重點在哪裡？」
老頭微微一笑。
「我想告訴你的是，當你這條路公諸於眾的時候，聖武士王尼亥爾德，會將你當作比正義祭司更為嚴重的威脅。」
高競皺眉，自己偷偷摸摸搞聖堂，撬聖武士的牆角，威脅到尼亥爾德王那是肯定的，但老頭的語氣和表情卻讓他感覺，事情還不止這麼簡單。
「尼亥爾德王，堅信聖光與赫爾一體，由此也堅信，他能將赫蒙德坎之路拿出傳奇領域，他要……熔煉聖光永駐！」
這話高競不明白。
「簡單說，他要為所有聖武士創造出新的聖光之力技能，也許會叫什麼聖武士之心一類的名稱，他認為，這樣就能永葆聖武士所秉行的正義是純粹的。」
腦子轉了一圈，高競還是不太明白細節，但這事的結果他卻明白了。尼亥爾德王是要純化聖光，而他這個異色冒牌聖光，如果還在堅持另一條道路，肯定會被尼亥爾德王視為異端，當作妨礙他宏偉大業的絆腳石。
「這會破壞所謂的神序三律，甚至破壞費恩的力量分層吧？」
先不考慮自己，高競想的是尼亥爾德王這麼做，對整個費恩有什麼影響。
高競能理解到這一步，老頭已經很滿意了。
那把赫蒙德坎之路的劍，蘊含的是赫爾的純粹神意，可以讓凡人比照自己的靈魂，衡量自己和神意的差距，這樣的存在不應該留在凡塵。能讓零星幾個力量沒到傳奇領域的聖武士去觸摸，已經是赫爾搞了小動作。將它引入凡世，變成每個聖武士都能具備的聖光之力技能，這自然跟現行的神序牴觸了。
「既然有什麼神序三律，赫爾應該也會阻止吧？」
高競沒怎麼在意，這是在破壞神明的費恩「憲法」，神明自己會去操心。
「凡人可以破壞神序三律，神明卻不能破壞，所以阻止他的，也會是凡人，一場浩劫，即將上演。」
老頭憂心忡忡，怪不得他一直死不掉。
「如果視野再放寬一些，看到晨曦教會的話，事情會越來越嚴重。」
這話高競純粹摸不著頭腦了。
拍了拍老頭的肩膀，高競無心繼續和他作這種深奧的腦力遊戲。
「感謝你提醒我，看來我得加倍小心了，如果你能幫我一把，平常少露點面，我會更感激你。」
老頭咳咳幾聲，搖頭歎息。
「我，包括羅妮，我們對尼亥爾德王來說已經無所謂了。跟你說這些，不過是想讓你明白，我信仰的赫爾之路，在本質上跟你的道路應該沒有差別。」
他滿懷期待地看向高競。
「聖光與赫爾，並不等同，它因為純粹，才被赫爾所擁有，引入到正義神職中。你的路，更像是聖光的本源之路，而不是聖光所服務的正義之路。」
他指了指遠處正唱著歌，跟著傭兵團訓練的孤兒。
「請帶著他們，走上這條道路吧。」
高競哦了一聲，說這麼多，事情其實都落在這些孤兒的命運上啊。
自己倒是想帶啊，可這些孤兒，能像那些失去了金黃聖光，然後被他轉化為聖堂的人一樣嗎？他們能跟埃希莉絲有命運共鳴？
想想聖堂武士也才一百人出頭，總得找到擴大規模的辦法，拿這些孤兒試試，也未嘗不可。
「我會盡力試試，不保證會成功。」
高競如此回應，老頭滿足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