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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蛹動 第四十六章 奧蕾薩的動搖 文 / 秋風殺爽

    第四十六章奧蕾薩的動搖

    奧蕾薩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她感覺自己體內有一股莫名的燥火在隱隱翻騰,讓她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保持絕對的冷靜。

    「難道是那個死後變成血骷髏的遺民首領太過怪異,讓我總在擔憂什麼嗎?」

    她還記得那血骷髏被她的聖光焚滅時說過一句話,像是某個強大的邪異通過血骷髏的口轉達給她的傳訊。

    「事情可能比最初的預料嚴重得多……」

    隊伍越來越接近沉淪群山,看著越來越陰鬱的天空,奧蕾薩的心情也漸漸跟天空同色。而情緒的焦躁,讓她也對身邊某個人的觀感越來越壞。

    「那個格雷,居然還是一臉笑意,難道這麼嚴峻的形勢都沒感覺出來嗎?如果遺民的反抗太激烈,艾德雷公爵那樣的人,會一邊拍著他的肩膀,一邊將他當成炮灰塞到最前線。避免聖武士的傷亡,縱然激怒以戰鬥在先、戰鬥在前為榮耀的部下也在所不惜。艾德雷公爵的榮耀,就是聖武士的勝利……」

    「秘密……也許他以為憑藉著他那些小秘密生存下來吧,可聖武士都已經流血犧牲,他那樣的神之棄子,還指望能安然無恙嗎?」

    奧蕾薩的這支分隊挺進沉淪群山,過程在三路大軍裡最為艱辛。零散的亡靈,狂亂的魔獸是每天都能遇到的日常,而遺民的襲擾更是家常便飯,一些險要之地還有遺民進行阻擊。越靠近沉淪群山,遇到的遺民越是強悍,奧蕾薩的部下都是三級以上的聖武士,可連日的戰鬥,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犧牲者。這些遺民的武器裝備越來越精良,作戰技藝越來越純熟,縱然身無神力,聖武士對上他們,神力不再有決定性的作用,只能靠戰技硬拚。

    這時候奧蕾薩不得不承認,跟在她身邊的格雷已經是不可或缺的助力。他的平民士兵們披著完備的護甲,靠著精密細緻的軍陣,從最初的尾巴,變成了現在並肩作戰的夥伴。雖然傷亡比聖武士嚴重,可取得的戰果已經能跟聖武士相提並論。當然,前提是她自己沒有出手。

    現在她已經不怎麼出手了,除了解決那些死後轉化為骷髏武士甚至骸骨騎士的遺民怪物。並不是她太累,而是每次拚殺,她都覺得內心那股躁動開始在驅使她的意志,而非剿滅邪異的正義本心在驅使她。

    「這不是聖武士對待殺戮的態度。」

    她這麼警告著自己。

    格雷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異常,特別是在殺死那些遺民怪物,看著它們的屍體散發出那種無害而詭異的綠霧時。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格雷少爺看著她的眼神裡,居然帶著一絲憐憫。

    「成為男人的**遮蔽了他的理智吧,畢竟每個少年都懷著一顆以救世主之姿拯救一切的滾燙之心,他這是想著拯救我嗎?」

    奧蕾薩覺得,自己只能以憐憫回應,而且沒必要讓格雷明白,他應該也明白不了。

    當分隊來到沉淪群山的山口時,艱辛的行軍終於告一段落。

    「居然被他們搶先了……」

    看著前方升騰的黑煙,奧蕾薩蹙眉低語,心中翻騰著這樣的怒氣。

    「不對,這不是競賽,我怎麼能有這樣的心思。」

    接著她馬上警醒,自己的情緒不正常。

    「那裡有逃散的遺民!」

    身邊的埃希莉絲雙眼似乎在噴火,帶著一群聖武士直衝而去,幾天的戰鬥下來,埃希莉絲的情緒已經變得非常不穩,就連一直穩重的朗斯蘭都開始在戰鬥裡大吼大叫,其他部下更是不堪。

    「也許是經歷太少,缺乏磨礪的原因。」

    奧蕾薩最初還努力約束著他們,後來也因為一半的心神都放在了對抗自己的情緒上,對部下的異常感到力不從心。她隨口吩咐著朗斯蘭,要他把跟野鴨子亂飛一般的埃希莉絲抓回來,語氣卻像是對結果不抱什麼希望。

    「奧蕾薩,你沒事吧?」

    格雷少爺的關懷還真是恰到好處呢……

    奧蕾薩微微詫異,她自認心緒隱藏得很好,可這格雷怎麼就敏感地注意到了呢。

    算了,畢竟這個格雷,真不能當以前那個可憐蟲少爺看了。

    大隊來到黑煙升騰之處,這是一座遺民的村莊。

    「奧蕾薩,來得這麼晚,這可不像以前的你,是不是被某些廢物給拖累了?」

    已經燒成一片廢墟的遺民村莊外,一位聖武士這麼對奧蕾薩說。如果不是認出了他罩衣上的獨角獸家紋,奧蕾薩還一時沒辦法把這個兩眼凸起,渾身散發著一股刺人煞氣的年輕人跟自己的同僚兼追求者,以倜儻風度聞名王國,讓無數少女心中懷春的貴公子聯繫在一起。雖然在她看來,這個傢伙的演技比他的臉蛋更為出色。

    「不過還來得及,我可以留下十個讓你動手,算是久別重逢的小小見禮。」

    他一邊說著,一邊嘴角還在抽動,臉上的滿足笑意如同眼中的殺氣一般濃烈無比,一隻手還提著一柄沾滿污血碎肉的長劍。

    迦林德·海頓,海頓公爵家的長子,七級聖武士,禁衛軍團烈火獨角獸旗的旗長,剛剛帶著部下掃蕩了這個村莊。在他迎接奧蕾薩的時候,不遠處還跪著百來個遺民,他的部下正揮動著長劍,將這些遺民一個個斬首。瓢潑的血水跟遺民的慘嚎混在一起,讓行刑的聖武士似乎頗為享受,一邊砍著,一邊發出了得意的大笑。

    「迦林德!你這是在享受殺戮!這不是聖武士誅滅邪異的正道,以前你不是很懂得自律嗎?你怎麼了?」

    正劈、橫劈、斜劈、突刺,看著那些聖武士把遺民的腦袋當作甜瓜一樣操練,奧蕾薩心中震駭不已,下意識地高聲斥責。

    「我怎麼了……這些被諸神遺棄的渣滓!一路上我已經有16個人死在他們手裡,他們必須千百倍地償還!」

    迦林德似乎沒想到奧蕾薩會訓斥他,惱怒不已地反駁道。

    「沉湎於殺戮、將聖光用來復仇,這不是聖武士應該有的東西!迦林德,你天天聖禱,難道就沒反省自己?」

    奧蕾薩看著這個同僚,心中滿是痛惜,迦林德雖然是個虛偽君子,但並不是個嗜殺的殘忍之徒。

    「聖禱?我的聖禱現在只有一個字:殺!」

    迦林德粗著脖子,額頭青筋高鼓,握著長劍的手也在顫抖,直讓奧蕾薩懷疑,再跟他吵下去,他會揮劍砍向自己。

    一道閃電在她的腦海裡劈響,大家都不對勁!

    想起之前格雷和她的那次交談,格雷一直認為有亡靈策劃了專門針對聖武士的陰謀,而她只當是格雷和傭兵們貪功,編造了謊言。莉雅祭司早就判定他交上去的什麼瘟疫毒液是軟泥怪唾液,她的導師德爾瓦大祭司跟聖武士多年交好,她的話怎麼也比格雷少爺這個神之棄子可信。

    奧蕾薩沉默了,天幕般的眼瞳裡陰鬱翻湧。自己名義上的未婚夫儘管有太大改變,但依舊沒有獲得赫爾的神眷,這讓她無法給他更多的信任。可現在看起來,格雷的話,隱隱有變成現實的跡象。

    「格雷,難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直到進了山口,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她心中,而答案如同她眼前所見,陰鬱的天空,一股滾滾捲動的黑暗拉通了天地,將沉淪群山深處的山谷包裹住。

    「奧蕾薩,你來了啊……」

    艾德雷公爵和威爾斯伯爵已經到了,陰沉的語氣有如前方那道滾滾黑霧。山谷盡頭,一座被高大城牆環繞的城市立在陡峭懸崖邊,在霧氣裡若隱若現,只留出一條百來米寬的斜坡跟山谷相連,斜坡下方,兩座石塔拉起一道木頭和碎石倉促堆起的柵欄,將斜坡封鎖。

    「這是……」

    即使以奧蕾薩的鎮定,此刻也在這座鬼域一般的城市面前失色,荒山裡居然有這樣的邪異存在?

    「亡靈暗潮的半位面通道就在這座城市的下面,原本是一座上古廢城,可那些該死的花臉怪卻把它修補起來,跟著亡靈一道,鼓搗他們的什麼偉業。」

    威爾斯滿腔怒意,話裡已經完全不把遺民當作人類看了。

    看著這座邪風環繞,黑霧翻攪的城市,一股強烈的衝動在奧蕾薩心中升起,她要衝進去將那些邪異殺得乾乾淨淨,然後再放一把火,把邪異們燒成飛灰!連帶這座城市的廢墟,一起推進深谷……想到自己的長劍會將那些邪異攪成鮮血飛舞的屍塊,她就覺得自己的血液都開始在燃燒,那種感覺真是……舒爽到了極致。

    「這不對勁!」

    奧蕾薩在內心高呼著,努力壓制著這些狂躁的慾念,然後她發覺到,這些慾念本身就是邪異,而一壓制心中的慾念,自己的聖光就黯淡了一分。

    「公爵……伯爵……你們沒發現事情很不對勁嗎?」

    她輕咬牙關,這麼問兩位軍團長。

    「這裡的氣息會壓制我們的聖光,邪異發源之處,不都是這樣嗎?」

    威爾斯伯爵瞪了一眼奧蕾薩,像是在訓斥一個沒有基本常識的見習聖武士。

    「可……」

    奧蕾薩想說,可事情好像不止這麼簡單,前方湧動的人群打斷了她。

    是一群敗兵,拖著破破爛爛,已經看不清楚家紋的旗幟退了回來,一個人抱著一具屍體,一邊跑一邊嚎哭不已。

    「巴裡特爾子爵家的少爺……看來是戰死了……」

    威爾斯伯爵握著拳頭抵住下巴,不知道是在掩飾什麼情緒。

    「既然奧蕾薩到了,就準備軍議吧,商量下怎麼進攻。」

    公爵瞄了奧蕾薩一眼,等到奧蕾薩看向他時,他又側開了臉。

    「奧蕾薩,情況很壞嗎?」

    回到營地,格雷隨口問道。

    「嗯……城牆外還有高塔和柵欄,這裡的邪異氣息太濃,聖光都減弱了好幾分。在這裡阻擋我們的遺民比之前遇到的遺民強悍很多,裝備也好了一個檔次,再加上他們抗拒魔法鬥氣的體質,試探攻擊很……無效。臨時軍團的兩個旗隊已經被打殘了,巴裡特爾子爵家的少爺戰死,海頓家的哈蒙……重傷。」

    奧蕾薩少有地對格雷細心解說著,她覺得內心有些迷茫,也許格雷能給她一些有價值的意見。

    「哦……那個曾經想搶我營地的哈蒙少爺啊,他是不是以為前面的遺民隨手就能砍倒一大片,所以風風火火搶在最前面?」

    格雷少爺的語氣滿是調侃,讓奧蕾薩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兩個軍團一萬多人聚集在這裡,大戰馬上就要展開,到時候每一秒鐘都會有人死去,包括你自己在內!你能不能別再擺弄自己的小心思?

    格雷還是一臉微笑,讓奧蕾薩怒火越燒越旺。

    可他接著的反問卻像是一股冷風,逕直吹進了她的心底。

    「奧蕾薩,之前我只見過你對邪異發火,現在是怎麼了?是不是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奧蕾薩無力地張了張嘴,「你怎麼知道?」這話卻沒說出口。

    「看來還真是這樣,至於你的責問,我的什麼大小心思有用嗎?該怎麼辦,還不是公爵大人說了算。」

    格雷少爺似乎有些自暴自棄,可奧蕾薩聽得出他語氣裡的泰然自若,他似乎有自己的計劃?

    「關於你之前說的那件事情,你還有什麼證據嗎?」

    奧蕾薩躊躇著,終於問出了口,縱然要被格雷嘲諷取笑,但大局更要緊,她顧不得自己的面子。

    讓她很不爽的是,格雷眼裡又浮起了那種憐憫。

    「奧蕾薩,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能讓公爵大人停下大軍的進攻,轉而調查這樁在他看來根本就是無聊可笑的陰謀嗎?」

    當然不可能,可奧蕾薩卻有自己的堅持。

    「如果真有這樣的陰謀存在,聖武士……還有其他士兵的死傷就毫無意義。大軍來到這座城市,展開一場激烈的血戰,本身就可能是亡靈的陰謀,如果你掌握著陰謀的秘密而不開口,那你也是罪人!」

    她的話讓格雷發出了讚賞的感歎。

    「果然是不一樣的聖武士呢,可除了你們聖武士自己,我沒有其他足夠說服公爵大人的證據,而且……」

    說到公爵大人,奧蕾薩心裡就浮起一絲絕望,格雷的話也跟她這個念頭不謀而合。

    「就算公爵大人相信了有陰謀,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奧蕾薩又沉默了,嘴角帶起微微的苦澀。

    「邪異當前,聖武士有進無退!縱然有什麼陰謀,剿滅了邪異再查不遲。我們聖武士,有赫爾護佑,還會怕什麼陰謀暗算?」

    她甚至都能想像得到公爵大人說這話時的表情。

    「奧蕾薩,你奉行赫爾的真意,難道你開始在懷疑,赫爾這次不會護佑你們?」

    格雷的問題很尖銳,奧蕾薩心中的迷茫也越來越重。

    「我懷疑的不是赫爾,而是我自己,我感覺到……內心在動搖。」

    那種吞噬理智的躁動,讓奧蕾薩有些毛骨悚然,縱然她每天加倍聖禱,情況似乎也沒有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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