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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牙


宣昌發

  在我書房的玻璃柜中,有個透明的塑料圓盒,盒里是一顆外形普普通通的假牙,親友們都以為這是我出于職業習慣收集的樣品,其實,這只是一件紀念品。
  一年前的一天,我照常來到B城第一醫院口腔科上班。
  這天病人很少,直到10點多鐘,才有一個40來歲的中年人出現在診療室門口。
  他走到我桌邊坐下,靦腆地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筆和本子。我一怔,又不是記者采訪,拿這玩意儿干嘛?
  我問:"您哪儿不舒服?"
  他惶恐地看了看我,在本子上流利地寫了一行字:我不能說話。
  "是不是聲帶出了毛病?"我又問。
  他搖了搖頭。
  "那么,是喉嚨的問題?"
  他又搖了搖頭。
  一連問了好几個問題,他都是搖頭。我有點急了:"您是不是先天性。....."他也急了:"No,Iamnot!"(不,我不是!)我大吃一惊,一口純正的英語。我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呢!
  "噢,原來您不會講中文!"
  誰知他更急了,匆匆忙忙在本子上寫了起來,借助于筆,我才明白他得了一种罕見的、迄今為止醫學文獻上尚未記載的怪病!
  病人叫曹鳴,是一位中學語文教師,不久前剛從外地調到B城一中任教。一切都很順利,誰知在三天前的一次語文課上,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
  那天早晨,曹鳴邁著急匆匆的步子,走進了初一(2)班的教室。
  "起立!"隨著口令聲,全班同學期立向老師行注目禮。曹鳴向大家還禮后,輕輕擺了擺手:"請坐。"話一出口,他大吃一惊,他分明听到了一句英語:"Sitdownplease!"(請坐!)他以為自己听錯了,沒太在意,打開了書:"Today,webegintolearnLessonSeven."(今天我們講第七課。)又是一句英語!曹鳴完全糊涂了:怎么回事,這是我在說話嗎?
  教室里亂了套,學生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像開了鍋似的。
  "這堂不是語文課嗎?怎么講起英語來了?"“曹老師今天怎么了,一句中國話也不說?"曹鳴站在講台上直發愣,他覺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一切都不對勁了。他教了10几年書,還沒碰上過這种怪事呢!
  他又試著張開嘴,明明讀的是朱自清的散文,可傳進耳朵里的卻是連他自己也听不懂的英語。
  他再也不敢張嘴了,抓起粉筆,給學生們上了一堂別具一格的"啞巴課"。
  對曹鳴的怪病,我們開了一個病例分析會。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有人怀疑曹鳴得了失語症,可我卻認為不像。因為他并沒有失去說話功能,只是突然變得不會說中國話,只會講英語了。
  分析了各种意見后,主任醫生決定第二天上午先對病人的大腦皮質語言區作一次掃描檢查,然后檢查一下他的發音器官是否有病變。
  散會后,主任醫生特意把我留下,吩咐我再向曹鳴的家屬作些調查,盡可能弄清他在發病前究竟干了些什么。
  第二天上午檢查的結果是:曹鳴的生理器官都很正常。
  我把昨晚的調查記錄拿了出來,記錄本上有一件事引起了主任醫生的興趣--据曹鳴的女儿說,曹鳴在發病前兩天,曾安了一顆假牙。
  真想不到,剛把假牙摘下來,曹鳴就說了一句地地道道的中國話:"大夫,我這是。....."這下,別說我們,連他自己都惊訝得目瞪口呆。
  我們當即對那顆假牙做了透視造影,發現里面有异物。當我小心翼翼地用手術器械打開那顆假牙時,在場的人都不禁"咦"了一聲:里面竟是一個造型奇特的微型儀器!
  曹鳴回憶起這顆假牙的來歷:發病前兩天,曹鳴從學校回家。正走著,突然覺得被誰狠狠推了一下,踉蹌了几步,撞上了一棵梧桐樹,他的嘴里立刻泛起一股熱辣辣的血腥味,一顆松動了許久的牙被撞掉了。曹鳴惱怒地回過頭--原來是一輛自行車,為了躲避一個橫穿馬路的小孩,才撞到了他的身上。汽車者連聲道歉,并扶起了曹鳴,陪他去了牙防所。但牙防所的大夫告訴他,三個月后才能安裝假牙。曹鳴焦急万分,磨了半天,最后只好失望而歸。
  從牙防所出來,汽車人問曹鳴:"您是老師?"曹鳴點點頭:"語文老師。"“您的口音可夠重的。"“是埃"曹鳴無可奈何地說,"我現在成天向女儿學習漢語音、普通話。這下可好,口音重,再加上說話漏風,學生更听不明白了。"“噢。"汽車人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儿,"走吧,我給您想想辦法。"于是,曹鳴來到了一個研究所,汽車人先在他掉牙的部位噴了一种白色藥水,一刻鐘后,取出一顆假牙,給曹鳴安上了。
  曹鳴回到家。新裝了一顆假牙,吃起飯來,他竟一點也不費勁。晚上,女儿給他上課,又惊又喜地發現,父親因禍得福,摔了一跤,居然把普通話給學會了。第二天,曹鳴講了一天課,效果极好。誰知第三天就出事了。
  經過曹鳴的指點,我終于找到了那個神秘的汽車人。真沒想到,竟然是個姑娘!她叫吳英凡,是研究所的研究人員。
  "我成了偵探小說中的間諜嘍。"听完我的敘述,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還是談談你的假牙吧。我猜,那里面是個翻譯器之類的玩意吧?"“對,讓你猜著了。"吳英凡說,"是個語言翻譯器。我是研究電腦的。因為工作關系,常常要到外地出差或出國。時間長了,對語言不通的問題深有体會。所以,我就研制了這种語言翻譯器。"“它能翻譯多少种語言?"我問。
  "這种翻譯器是最低級的,它只能把咱們國內的各种方言翻譯成普通話或英語。以后准備再向高級的發展,那時候就不是翻譯几种語言,而是几十种、上百种了。"“真不可思議!"我忍不住發了點感慨。
  "其實里面的道理并不复雜。我看過一家介紹袖珍電子單詞轉換的文章。這种轉換器,只要你在鍵盤上按出一個單詞,它就會自動翻譯成你所需要的另一种語言,然后在顯示器上顯示出來。我只不過把這种轉換器的体積縮小了几百倍,又給它安了個壓力傳感器。聲波傳到傳感器,就會引起震動,產生壓力,這种壓力變成電信號,翻譯器就開始工作了。"她看我琢磨了半天,便像對老朋友那樣坦率地說道:"怎么樣,給提提意見吧!"“翻譯器本身倒沒什么,只是恐怕不太實用。"我開始挑毛病,"并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假牙呀。"吳英凡點點頭,"确實,不過現在仍處于研制階段。以后,安裝者只要對牙齒施行一次特殊的小手術就行了,不一定要安裝假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為什么曹鳴換了假牙后,隔了一天才開始講英語呢?"“等一下。"吳英凡拿起我帶去的那顆假牙,取出里面的儀器放到顯微鏡下,仔細看了看說:"我當初給曹老師裝上時,是把指令調在方言轉換為普通話處,估計是由于一次強烈的震動,使指令調到方言-英語轉換處上了。"我記起曹鳴曾告訴我,發病的那天早上,他從公共汽車上擠下來,書包帶子上的金屬環開了,當時沒辦法,他只好用牙把金屬環咬緊。看來,那倒霉的怪病就是由此而得的。
  我和吳英凡從此成了好朋友,自然,那顆假牙也就成了她送給我的紀念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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