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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無圣上


  為了忠效主子,小安子偷偷監視小皇上的行動,小皇上競送安德海一頂綠帽子。

  安德海极盡挑撥离間之能事,先是离間兩宮,使兩宮太后互相存有一份戒備之心,繼而又借西太后之勢力,踩了恭親王奕訴一腳。他這么做,無非是只有一個目的罷了,就是他要和東太后慈安、恭親王奕訴比試一下,到底他小安子是個奴才,還是個不可低估的人物。
  小皇上載淳漸漸長大了,他目睹了安德海為了討好西太后,阿諛獻媚、令人作嘔的丑態,也多少听說過小安子离間兩宮,挑撥生母与六叔的關系的傳聞。所以,小皇上對安德海十分反感,尤其是有一次他無意撞見生母那白嫩嫩的大腳丫搭在小安子的手上,小安子揉來揉去的情景,小皇上就恨死了安德海,他曾暗地里表示過要“殺小安子”。他也曾設想過,一旦几年后,親政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除掉這個奴才。因而,小皇上對安德海總是愛理不理的。
  安德海根本就沒把年幼的小皇上放在眼里,他心里十分清楚,西太后永遠不能滿足權欲,就是小皇上長大成人后,西太后也不會輕易讓他親政的。只要西太后在台上一天,他小安子就不必去逢迎第二個人,哪怕是小皇上,安德海也沒有必要去看他的臉色行事。
  有一天,小皇上下了書房,走進御花園,舉起銅鼓練臂力。
  他一不小心,壓傷了一個指頭,太醫院的骨科大夫連忙赶來,為他敷了傷藥,很快便止住了疼痛。他生怕兩宮太后為他擔心,就裝作沒事似的,躲在寢宮里養了几天。這事儿,還是讓兩宮太后知道了,她們紛紛赶來看望小皇上。
  東太后是帶著貼身宮女王儿和桂蓮來的,西太后是帶著貼身宮女慶儿与太監安德海來的。小皇上的貼身太監張文亮和李明玉一見兩宮太后都來了,連忙齊刷刷地站在宮門前跪迎兩宮大后。
  西太后的臉拉得老長,一雙鳳眼含著一股怒气,嚇得張文亮和李明玉大气不敢出一聲。兩宮大后坐下后,西太后把手一揮,讓其他太監、宮女們都先回避,大殿里只留下玉儿、桂蓮、慶儿、安德海和李明玉。個人。
  “怎么回事?”
  西太后陰沉著臉,責問李明玉。李明玉嚇得面如土色,他哪里敢辯理,跪在地上一言不發。東太后看了看小皇上的傷勢,心疼似地說:
  “以后可要小心點啊。”
  她又轉過頭來,對李明玉說:
  “以后要跟緊皇上,可不能再讓他有什么閃失,記牢了嗎?”
  很顯然,東太后對李明玉只是輕輕地責備几句,她并不打算重責李明玉。可西太后卻不依不饒:
  “皇上的手是怎么壓傷的?”
  “万歲爺從弘德殿下學,到御花園……”
  “到御花園干嘛?你們沒跟著去嗎?”
  “沒,奴才當時不在,听万歲爺說,他想舉銅鼓,手臂一軟,銅鼓落了下來,縮手不及,壓傷了手指。”
  西太后听到這里,咆哮如雷:
  “大膽奴才,還敢強辭奪理,給我重打50大板。”
  小皇上一听皇額娘要責罰李明玉,連忙出面攔阻:
  “皇額娘,這事儿与小李子無關,是孩儿一不小心壓傷了手指。”
  “住嘴,就單憑他不盡心盡力跟隨左右這一條,今天就非打不可。”
  李明玉眼巴巴地望著安德海,他多么希望西太后面前的大紅人安公公此時能為他求饒几句。安德海當然明白李明玉的意思,他開口道:
  “主子,小李子是万歲爺最喜歡的人,就饒他這一回吧!”
  他這哪里是求情,分明是火上加油,激著西太后加重對李明玉的處罰,气得小皇上直跺腳,他在心里詛咒安德海:
  “小安子,朕非殺了你不可!”
  果然,西太后一听“最喜歡的人”這几個字,怒火更大了:
  “怎么,皇上最喜歡的人,我就不能處罰了?我偏要打,再加50大板。小安子,去,幫著數夠100大板。”
  “庶。”
  安德海幸災樂禍似的差人把李明玉拉了出去,那些小太監都懾于安公公的威嚴,不敢手下留情,他們想打多一點,盡量讓李明玉減少疼痛,可安德海偏偏不慌不忙地故意拖著長腔數著。外面李明玉發出凄慘的哀嚎,小皇上沉不住气了:
  “皇額娘,您消消气。”
  東太后也表示同意小皇上的觀點,投去征詢的目光問道:
  “妹妹,你消消气,我看就算了吧。”
  西太后也不好再說什么,她只好作罷,樂得小皇上連忙拉住東太后的貼身宮女桂蓮的手:
  “好桂蓮,快去讓他們放手。”
  小皇上這無意間的舉動,卻讓細心的兩宮太后全看在眼里了。她們不由得想起當年康熙帝在未登大寶時,曾和某一宮女有過露雨之恩,為此后來鬧出一些事端,他登基之后,絕不肯放那位宮女出宮,非要給他加個封號不可,鬧得皇太后很不開心。
  如今小皇上也已十四五歲了,雖說還是個孩子,但他已開始發育,可不能讓他重蹈康熙爺的覆轍,万一他与宮女有了私情,一來影響他的學業,二來影響他的身体健康。兩宮太后對視了一下,表示頗有同感,她們暫時默不作聲,打算回宮后再詳細問個明白。
  西太后帶著慶儿、小安子也隨同到了坤宁宮,她們支開其他太監、宮女,只留下玉儿、慶儿、安德海三個人。
  慈安太后急切地問自己的貼身宮女王儿:
  “玉儿,你要說實話,桂蓮在皇上面前有沒有什么輕佻的舉動?”
  桂蓮比玉儿要小得多了,玉儿跟東太后已有十年有余,她對東太后忠心耿耿,很得東太后的歡心。而小桂蓮是四年前才進宮的,桂蓮今年14歲,生得嬌小、俏麗。這孩子天真可愛又聰慧,東太后也很喜歡她,所以,出門時經常帶著她,而小皇上也經常到坤宁宮里請安,自然,小皇上与桂蓮有些接触。
  西太后一見東太后直截了當地問起了這事儿,便也隨著附合了一句:
  “玉儿,你一定要說實話,有什么故意隱瞞的,非撕你的皮不可。”
  東太后為人溫厚,玉儿一向很敬重自己的主子,而西太后是出了名的凶殘,她雖然不是儲秀宮的人,但她相信西太后的魔爪會伸到坤宁官來。她知道万一自己措辭不當,不是傷著自己,就是傷著小桂蓮,所以,玉儿跪在兩宮太后的面前,慢慢地說:
  “跟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回話,桂蓮長得很俊俏,万歲爺也确實常來這儿請安,可每次桂蓮伺候万歲爺時都很恭敬。當然,万歲爺也挺喜歡她那份孝敬勁儿。*
  西太后根本就沒從玉儿的話中听到什么蛛絲馬跡來,她便問道:
  “那么,是怎么個伺候法儿呢?”
  “無論是拿點心,或者是給万歲爺遞上一條熱毛巾,桂蓮總是小心翼翼,從來不敢馬馬虎虎。”
  “唉,如此說來,他們之間沒什么事。”
  西太后的意思是小皇上与桂蓮之間尚無私情,她總算舒了一口气。她不得不為儿子著急,才14歲的毛孩子,万一鬧出個什么丑事來,可不好听。西太后确認桂蓮并不是什么“狐媚子”后,便放心地帶著慶儿、小安子回儲秀宮了。用過晚膳后,安德海瞥見四處無人,便溜到了西太后的寢宮里,他有聲有色地說了起來:
  “主子,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那玉儿分明是東邊的人,她能說實話嗎?主子您想一想,桂蓮是東邊的人,東邊巴不得她勾搭上万歲爺,這樣好讓桂蓮緊緊地拴住万歲爺,万歲爺常常去東邊,不就和主子您更疏遠了嗎?”
  西太后心里總有個陰影,那就是親生儿子載淳從小到大都和東太后親近,而有意無意地疏遠自己。被安德海此時一提,她的心頭便又隱隱作痛。她現在不但怕儿子14歲就鬧出丑事,影響學業了,她更擔心的是安德海所說的。西太后發狠似地說:
  “小安子,那你說該怎么辦?”
  安德海沉思了一會儿,坏主意便脫口而出:
  “奴才認為嘛,要防患于未然,干脆干掉她。”
  安德海做了個殺頭的手勢。西太后不禁為難地說:
  “桂蓮又沒犯什么大錯,怎么給她定罪呢?”
  安德海詭秘地一笑:
  “主子只要贊同奴才的主意,剩下的事情,讓奴才去辦好了。”
  第二天,安德海便到了內務府,他向內務府點名要坤宁宮的桂蓮,他謊稱西太后喜歡小桂蓮的模樣,非要她做詩膳宮女不可。內務府回話:
  “只要母后皇太后肯給人,你們領過去好了。”
  安德海馬上到了坤宁宮。東太后听說西太后想要小桂蓮,雖然有點儿不舍得,但她也不能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女而使兩宮關系進一步惡化,她便勉強答應了安德海。
  “小安子,桂蓮還小,有不懂規矩的地方,你多教導她,可不能動不動就責打她。”
  顯然,東太后是很不放心小桂蓮過去的,但事到如今又無可奈何。安德海明白東太后的意思,他也十分清楚,小桂蓮剛到儲秀宮,暫時還不能向她下手,等等再說吧。
  桂蓮到了儲秀宮,果然,小皇上比以前也來的勤多了,名義是向親皇額娘請安,而實際上是想找小桂蓮說說話儿。可怜的小桂蓮,才14歲的孩子,她心里什么都明白。玉儿姐姐曾多次提醒過她,皇上是龍,自己是虫,不該想的事儿就不能去想,她也明白自己是奴婢,絕沒有半點儿非份的念頭。
  小皇上載淳其實也沒有什么邪念,他生在深宮,長在深宮,只有一個姐姐——大公主榮安和一個堂妹——榮壽公主,而她們又不能時常陪伴自己,十几歲的孩子一天到晚泡在大人堆里,難免寂寞。寂寞中偶然發現坤宁宮有個小宮女,年紀和自己相仿,那宮女就是桂蓮。桂蓮長著一張蓮花似的漂亮的臉蛋儿,她一笑起來,兩個淺淺的笑靨特別迷人。尤其是桂蓮心靈手巧,她剪的窗花,那小鳥儿活靈活現,小皇上悄悄地收藏過几張,沒事儿的。
  時候,他就把窗花拿出來琢磨,几次想開口讓桂蓮教他剪窗花,都沒有机會。
  小桂蓮到了儲秀宮,小皇上得知后去責問東太后,為什么把桂蓮赶走。東太后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你親皇額娘喜歡她,小安子便來要的。”
  又是討厭的小安子,小皇上一听說是小安子把桂蓮領走的,心中就有气。他一口气跑到儲秀宮去看一看桂蓮在西邊過得怎么樣。小皇上正巧在宮門中遇到桂蓮,他急急忙忙拉住桂蓮的手說:
  “桂蓮,今天有空不,你教我剪窗花。”
  安德海站在小花園里看得清清楚楚,万歲爺在拉桂蓮的手,他只覺得一腔熱血直往腦門子沖。自從安德海自閹入宮后,他就不敢奢求自己還有什么男女之歡樂,這几年,西太后獨守空宮,寂寞難奈之時,便讓安德海用他那雙男性的雙手安慰自己饑渴的靈魂。每次,都是西太后發出滿足的輕輕呻吟聲,而安德海卻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所以,安德海最怕見到男女親熱的場面,每當榮祿偷偷進宮侍奉西太后時,安德海總是躲得遠遠的。他坐在門檻上為他們放風,西太后的縱情浪語時時傳到他的耳朵里,他都竭力地捂住耳朵,盡量不讓自己心靈上受到什么傷害。
  今天,偏偏讓小安子撞上了小皇上去拉桂蓮的手這么一幕劇。安德海沒去多想,他連忙跑到西太后面前,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夸張了一番:
  “主子,奴才看的真真切切,桂蓮先是拉住万歲爺的手,當万歲爺也拉她的手時,桂蓮便順勢倒在了万歲爺的怀里。”
  西太后一听火冒三丈,她不由分說,大聲叫喊,讓小皇上馬上進來。小皇上正准備學剪窗花,忽然听見母親的叫喊,他哪里敢怠慢,赶緊進來:
  “皇額娘吉祥。”
  小皇上由于跑得急,小臉上紅扑扑的,而西太后則認定儿子剛才一定沒干好事,便陰沉著臉問道:
  “阿哥剛來嗎?”
  “是的,剛來不久。”
  “那你都干什么來著?”
  “孩儿沒干什么。”
  “還敢嘴硬,剛才一進宮門,你在干什么?”
  “什么也沒干呀。”
  小皇上并不認為自己干了什么讓皇額娘如此盛怒的事情,所以,他實在是沒什么可說的。
  “小安子,幫他回憶回憶。”
  好啊,又是可惡的小安子使的坏,一定是他又搗什么鬼了。
  小皇上瞪了安德海一眼,而安德海若無其事地對小皇上說:
  “奴才剛才分明看見皇上有失檢點。”
  哦,原來是指進門時,自己拉住桂蓮的手這回事。小皇上振振有詞地說:
  “朕并無不檢點之處,小安子你太小題大作了吧!”
  “奴才怎敢誹謗万歲爺,奴才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安德海根本就沒有把小皇上放在眼里,他倒反唇相擊起來了,气得小皇上一扭頭便要走。
  “咦,哪里去,說你几句就受不了了?”
  西太后厲聲喝住了儿子,小皇上只好站住。從此以后,小皇上更恨安德海了。而安德海并沒把小皇上對他的恨看得多重,他背靠西太后這棵大樹好乘涼,至于其他人,他統統不放在眼里。
  過了几天,可愛、活潑的小桂蓮突然暴病身亡,小皇上和東太后都很覺得蹊蹺,但他們也沒抓住什么真憑實据,只好作罷。
  小皇上恨小安子,人所共知,張文亮和李明玉總是耐心地勸他要忍著點儿,小皇上也這么認為。他自己也覺得現在動安德海還有些為時過早。他一直都在想,一旦自己親政后,他要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殺小安子。
  安德海也知道皇上對他是恨之入骨,不過安德海毫不在意這些,他死心塌地地為西太后效忠。最近,西太后發覺儿子的功課沒有一點儿長進,她怀疑小皇上每日不用心讀書。于是,西太后便派了安德海時常去弘德殿去盯梢,以窺小皇上的行動。這一天,小皇上感到頭腦發脹,身体不适,他看了几頁書,便難以堅持得住。他想站起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气,隨手推開了窗子,此時,窗外陽光明媚,鳥語盈耳,好一派大好的春光。小皇上信步踱到了御花園,花園里彩蝶飛舞,百花盛開,奼紫嫣紅,十分迷人。小皇上邊賞花,邊回憶剛才背誦的一段書,突然,他覺得后面有個人影在晃動,剛才李明玉陪駕而往,這會儿李明玉明明在自己的身邊,而后面的人影是誰呢?小皇上示意李明玉,兩個人倏地一閃,他們躲閃到一塊假山石的后面,從石縫里向外張望。
  只見安德海鬼鬼祟祟地探出頭來,他正東張西望。這會儿,安德海好納悶儿,他看著皇上走進御花園的,可怎么不見人呢?
  這下可好了,小安子可怎么向主子交代呀?正在小安子發愁之際,頑皮的小皇上從假山后面走了出來:
  “小安子,你鬼鬼祟祟地站在這儿干嘛?”
  “万歲爺吉祥,奴才是來請万歲爺過去的,主子正等著万歲爺哩。”
  安德海這句倒是實話,西太后吩咐小安子,先靜靜地觀察一下皇上有沒有用功學習,如果皇上正在認真讀書,就不要去惊動他;如果皇上不在讀書,就請皇上到儲秀宮去一趟。
  “小安子,你是怎么知道朕在這里的?”
  “這,這個……”
  安德海瞠目結舌,不好回答,他總不能直言自己一直在后面盯梢跟到這里來的吧。還是小皇上替他說了出來:
  “你一定盯著朕老半天了,小安子,朕正告你這個奴才,以后如果再讓朕看見你鬼鬼祟祟的,朕可不再輕饒你了。滾,滾得遠遠的。”
  安德海并不是十分害怕的樣子,他固執地說:
  “主于讓奴才來請万歲爺過去敘話儿,万歲爺若不隨奴才走一趟,奴才如何向主子交代呢?”
  安德海抬出了西太后,壓得小皇上不得不隨他而行。西太后一見安德海引來了小皇上,她就知道儿子不在認真讀書。
  “皇額娘吉祥。”
  西太后上下打量著小皇上,她冷笑了一聲:
  “哼,該上書房的時候,不在讀書,干什么去了?”
  小皇上低著頭,不敢說話。誰知安德海卻開了口:
  “主子,奴才是在御花園碰到万歲爺的。”
  “成什么樣子,還有一點儿威儀嗎?我說過多少遍了,你是一國之君,要用功學習,將來親政后才能治理好國家,你就是听不進去,成天像個沒教養的野孩子似的,東跑西顛的,成何体統!”
  小皇上明白,西太后說他東跑西顛的,暗指他時常去看望東太后。小皇上明白一定是可惡的小安子又在皇額娘面前亂說一气了。他用眼睛狠狠瞪了安德海一眼,正巧,被西太后看見了,她越發生气了:
  “你瞧一瞧你,我正在跟你說話哩,搖頭晃腦的,成什么樣子!你不要以為有人袒護著你,就敢爬到額娘的頭上來,你給我記住,我才是你的親額娘廣
  安德海見西太后越說气越大,他獻媚似的說:
  “主子何必跟万歲爺生這么大的气。”
  他又轉向小皇上,拉著小皇上的衣角,說:
  “好了,好了,万歲爺給額娘陪個罪吧,說‘下次不敢了’。”
  說著便來又拉小皇上,示意小皇上磕頭謝罪。小皇上惱了,他一甩手,掙脫開安德海:
  “放手,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西太后一看這情景,生怕小皇上把怒气撒在寵監小安子的身上。万一皇上一怒之下,讓人把小安子拉出去斬了,天子之言,誰可更改?西太后連忙喝退安德海:
  “退下去,這里沒有你的事!”
  安德海沒想到自己兩面不討好,又被皇上奚落了几句,被西太后厲聲喝斥几句,他感到十分委屈,帶著淚腔應了一句便退下去了。安德海沒敢走遠,他听得清清楚楚,西太后還在厲聲訓斥小皇上。末了,只听西太后喊了聲:
  “小安子。”
  “奴才在。”
  “去,把張文亮、李明玉都給我找來。”
  安德海明白,西太后要找這兩個太監的茬了。小安子沒敢耽誤,一路小跑找來了李明玉和張文亮:
  “張公公、李公公,恐怕今儿個太后‘有賞”’。
  安德海得意洋洋地看著滿臉沮喪神情的張文亮和李明玉。兩個太監心想:
  “糟了,說不定又要挨板子。單是西太后責備還好抵擋,怕只怕這可惡的安公公扇陰風點鬼火,吃不了可真要兜著走了。”
  兩個人跟在安德海的后面,忐忑不安地走進了儲秀宮,他們倆硬著頭皮來見西太后。
  “小李子,皇上下了書房,你們都到哪儿去呀?”
  “奴才決不敢帶皇上亂走,皇上吩咐去哪儿,奴才小心伺候便是,奴才從不多問一句。”
  “哦,這些哀家全知曉,以后你們應再多加小心伺候才是。”
  “庶。”
  兩個太監連忙退出是非之地。小皇上見母親怒气已消,他也趁机离開。他們一行人回到了養心殿,小皇上忿忿地說:
  “一定是那個狗奴才小安子又在太后那儿告了朕一狀,不然的話,好端端的,太后為什么要發火?”
  李明玉心直口快,他脫口而出:
  “万歲爺,奴才早就想告訴你,我和張文亮都多次發現過安公公在遠處盯梢皇上。”
  小皇上一听這話,怒不可遏,他隨腳踢翻了一只花盆:
  “這個該死的小安子,朕非殺這個王八蛋不可。”
  “万歲爺息怒,打草惊蛇犯不著。”
  張文亮也在旁邊附合著李明玉的話,他們三個人低聲密語了一會儿,最后小皇上發話了:
  “也好,再讓他多活三四年,早晚有一天,朕要親自收拾他!”
  小皇上恨小安子已不是什么秘密,安德海仗著西太后給他撐腰,根本就不在乎皇上對他恨不恨。安德海只在乎西太后一個人。只要能討得西太后的歡心,管他小皇上對他有什么樣的看法。小皇上總想找個借口狠狠地責罵小安子一次,果然,有這么一個机會來了。
  這一天,小皇上在養心殿正在閉目養神,李明玉站在寢宮外面侍寢,安德海大模大樣地到了。小安子在后宮專橫跋扈,為所欲為習以為常,他哪里把小李子放在眼里。
  “小李子,太后請万歲爺過去敘話呢。”
  李明玉本來就對小安子十分反感,小李子是皇上這邊的人,他仗著皇上是九五之尊,根本就沒把安德海放在眼里。李明玉抬眼看了看安德海,愛理不理地搭了一句:
  “安公公請回吧,等一會儿万歲爺醒了,再說吧。”
  安德海每到一處都是受到上等客的待遇,他可沒遭過這冷遇。安德海按不住火了,他提高了嗓門大叫道:
  “我安公公回不回去,与你李明玉有什么關系,太后讓我請皇上,我便宁愿站在這儿等。”
  “好吧,只要你不覺得累,你等好了。”
  李明玉也不給安德海讓個座,故意讓他站著等。寢宮里的小皇上也真沉得住气,他裝作已熟睡,并且發出了輕輕的鼾聲。李明玉知道小皇上是裝睡的,他也不急不躁的,坐在椅子卜打著吨儿。安德海真等急了,兩個多時辰過去了,還不見小皇上醒來。
  焦急等待的安德海在寢宮門口踱來踱去,搓手撓頭,表示有些不耐煩了。
  “李公公,煩勞你進去看一眼,問問万歲爺可醒了?”
  “安公公,你不要命了,万歲爺正歇著哩,要進,你進去好了。”
  安德海一听李明玉的話這么沖人,他不禁回了一句:
  “小李子,你太過分了。”
  李明玉小聲地頂了一句:
  “過分的不是我小李子,而是你安公公,皇上正歇著,瞧你急成什么樣。”
  “你,咱們走著瞧。”
  這一句,安德海脫口而出,而且是大叫出來的。只听見房里“彭”地一聲,是摔茶杯的聲音。
  “放肆,哪個大膽的奴才,敢在朕休息的時候撒野!”
  李明玉緊貼著寢宮的門,低聲地回了一句:
  “回万歲爺,是安公公大叫大嚷。”
  小皇上高叫了一聲:
  “把小安子給我拉出去,打20大板。”
  “庶。”
  李明玉正巴不得皇上發出這句話,他沒敢怠慢,連忙喊了几個小太監來,把安德海拖了出來,不容安德海辯理,狠狠地打了他20大板,疼得安德海直流眼淚。安德海搓著紅腫的屁股,哭喪著臉回到了儲秀宮。他一見西太后,就像孩子見了親娘似的,哭訴起來,气得西太后嘴唇發白,臉色發青,渾身打得哆嗦:
  “小李子,你個狗奴才,打狗還得看主人,你竟敢欺負到哀家頭上來了。”
  過了一會儿,小皇上來了,他猜想皇額娘一定會發火,便小心翼翼地向西太后問安:
  “皇額娘吉祥。”
  西太后看了小皇上一眼,頭一扭,并不理睬小皇上。小皇上知道母親是在為安德海的事在生他的气,便說:
  “剛才孩儿正在午睡,小安子這個狗奴才竟在寢宮外面大叫大嚷,惹得孩儿心煩意亂的,孩儿一气之下,責備了小安子。”
  “哦,皇上長大了,連老娘請皇上,皇上都不肯屈駕了。”
  小皇上听得出來,西太后在諷刺自己,他再也不敢辯解什么。不過,小皇上在心底深處卻暗自傷感,親生儿子還不如一個寵監的地位高,他覺得是小安子奪去了母親對自己的愛。每次母親和小安子說話總是柔聲細气的,而和自己說話卻粗暴無比,這究竟是為什么?小皇上百思不得其解。
  小皇上雖然懾于西太后的威嚴,不敢公開与安德海作對,但
  他出于頑皮的本性,總想著用一個妙計來捉弄安德海一下子,以解心頭之恨。
  安德海樹敵太多,卻全然不知,他只仗著西太后這棵大樹好乘涼,卻不知道自己早已破坏了祖宗家法。清朝早年對太監的防范甚嚴,還是順治帝人關時,鑒于明代宦官專政干預朝政的歷史教訓,清朝曾明确有過規定:
  宦官“級不過四品,非奉差遣,不許擅出皇城,違者被死”,又規定“太監犯法干政,竊權納賄,交結滿漢官員,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賢否者,凌遲處死”。
  安德海不服气,他想破這個老例。他現在早已是官至四品,可是,他不滿足,他嫌自己頭上的那個藍頂帶(四品官帽頂帶)
  的顏色不鮮艷,他很想換一頂紅頂帶(二品官帽頂帶)官帽。但是,西太后再寵他,這晉升官級不能由西太后一個人說了算數。
  過去,皇上年紀小,兩宮大后垂帘听政,小皇上從不過問朝政。
  如今不同了,小皇上隨著年紀的增加,他越來越多地過問朝政。
  他是天子,他的話是金口玉言,不可違也,万一西太后提出給小安子加官,小皇上堅決反對,那可連一點回旋的余地也沒有。
  安德海很明白,要想破老例,太監官至二品,就必須討小皇上的歡心,讓小皇上心甘情愿地給小安子“換換頂帶”。小皇上一向就很討厭小安子,尤其是小安子那討好西太后,阿諛獻媚的丑態,很讓小皇上反感。但這并不等于說,小皇上對小安子的態度不能改變。安德海深信,只要自己盡心盡力伺候皇上,會打動皇上的心的,到底小孩子玩不過個大人。安德海主意已定,便決意委曲求全,再塑“小安子”的形象,讓小皇上對他改變看法。
  机會終于來了,再過十來天,就是小皇上15歲生日了。在宮中,皇上的生日叫“万壽節”。小安子要借這万壽節,好好地顯露一下自己,好討紅頂帶官帽。這几天以后,安德海忙里忙外的,他吩咐御膳房做小皇上最愛吃的點心,又指揮戲班子連天加夜班地加緊排練小皇上最愛看的武戲。為了逗得大家一笑,特別是為了博得小皇上的開心,安德海特意客串一段戲,他扮演一個小丑,定會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小皇上看見安德海忙得不亦樂乎,甚是不理解,小安子以前可從來沒這么殷勤過。小皇上猜不透小安子的心思,便好奇地問:
  “小安子,你怎么為朕過万壽節這么賣力气?”
  安德海眯眯一笑:
  “万歲爺,奴才過去有不懂事的地方,還請万歲爺海涵,小安子能有今天,全仗万歲爺的恩澤。”
  “朕并沒對你有過什么恩澤呀。”
  “怎么沒有,奴才這官帽上的頂帶,不是皇上賞的嗎?”
  小皇上一看小安子頭上的四品官帽,那頂帶是藍色的,倒是挺好看,便說:
  “小安子,以后可不要再胡作非為了,保住你的藍頂帶。”
  安德海趁勢接著說:
  “万歲爺,您瞧,這藍頂帶多暗呀,奴才還盼望万歲爺賞一個顏色鮮艷的頂帶哩!”
  安德海雖沒直接提出來要個紅頂帶(二品官帽),但聰明的小皇上已听出了小安子的弦外之音。他調皮地擠了擠眼,說:
  “小安子,你好好地干,等万壽節那天,朕賞你一個鮮艷的頂帶。”
  安德海一听小皇上終于說出了自己最想听的一句話,他受寵若惊,感激啼零,連忙磕頭謝恩。小皇上詭秘地一笑:
  “現在謝早了,等過几天再謝吧!”
  到了万壽節那天,小皇上先給太監、宮女們—一頒了賞,最
  后,只剩下安德海一個人了。只見小安子臉上蕩漾著微笑,他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再過一會儿,皇上就要給他進官。他小安子終于打破了祖制,他一個太監居然能官居二品,真是安家祖墳上冒了煙。太監、宮女們都紛紛把目光投到安德海的身上,他們并不知道小皇上前几天對安公公的許諾。只見小皇上命一個太監捧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安德海知道那盒子里裝的一定是皇上賞給他的新官帽。
  “小安子,領賞!”
  小皇上脆脆地大叫了一聲,樂得安德海走路都有點輕飄飄的。
  “奴才在,謝万歲爺龍恩!”
  安德海扑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磕完了頭,他并不急著站起來,他在等新官帽戴在頭上哩。只見小皇上瀟洒地走到小安子的面前,親自給小安子戴上了一頂新官帽。安德海急切地等待著人們發出嘖嘖的贊歎聲,可是,人群里爆發了一陣哈哈大笑聲。安德海連忙把新官帽摘下一看,原來小皇上賞給他的是一頂綠頂帶的帽子,一個鮮艷的綠翡翠嵌在帽頂上,那綠頂子閃著鮮艷的綠光,确實綠得可愛。
  這男人帶綠帽子,是要被人恥笑的,雖然小安子是個闊人,但畢竟他還是個男子,他頓時感到受辱,一股熱血直沖向腦門子。安德海气急敗坏地捏著那頂綠帽子,流著眼淚,沖出人群,直奔儲秀宮。小安子已經跑得老遠了,他還仿佛听見小皇上那開心、爽朗的笑聲。
  安德海跑到了西太后的面前,跪在主子的面前,痛哭不止。
  西太后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事,她再三追問,才弄清事情的原委。顯然她對小皇上的惡作劇十分不滿,但她也沒把這件事情看得太重,她淡淡地一笑:
  “小安子,別哭了,起來吧,誰叫你平日里總是和他過不去呢。”
  安德海更委屈了,他本想讓西太后狠狠斥責小皇上一頓,不曾想,西太后倒袒護起小皇上來了。通過這次教訓,安德海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道理,“目無圣上”,吃虧的是自己。這些年,自己為了逢迎西太后,他可真得罪了不少人,東太后、恭親王、小皇上,個個見到小安子都像是見到仇敵似的。
  看來,安德海該為自己重新開辟一條新的蹊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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