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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兩人便走出家門,在路上又碰見了一位朋友,王生邀請那位朋友也一起去,進到飯店里,他們喝完酒后,店家便送上面條來,張無悔說道:
  “送兩碗足夠了,何必送三碗呢?”
  王生奇怪地說:
  “三個人吃飯,怎么能要兩碗呢?”
  “有一個人來不及吃飯了。”張無悔說。
  兩位一面舉起筷子,一面微笑著說:
  “今天你也有說錯的時候吧?”
  他倆的話音剛落,朋友家里的人來稟報,他的母親疾病發作,很危險,請他赶快回家。看著朋友放下筷子走了,王生惊异地說:
  “表弟莫非是神仙嗎!赶緊吃飯,完后一塊去朋友家探望他母親吧。”
  “沒有關系,他母親發的是痧病,一會儿就好了。”
  還剩下一碗面條,兩人都吃飯了,不能再吃,張無悔便說:
  “賣掉就行了。”
  “什么人肯買剩下的面?”
  張無悔便借筆寫一個條子說:
  “為了官事要見官,姓虎子頭的人吃這碗面。”
  王生便囑咐飯店的主人說:
  “替我賣掉這碗面。”
  店主笑著答應了。
  果然,有一個人,滿頭大汗淋漓,進店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吃涼面條。店主便拿起剛才的剩面條給他吃,這正好合适。
  王生慢慢地踱過來,問:
  “您貴姓,為啥事如此匆忙?”
  此人道:
  “我姓虞,為官事所迫,急著要去見官,所以需要吃涼面條。”
  此人很快吃完就走了。
  事后,張無悔和表兄兩人一起去那位朋友家,朋友出門迎接,問起他母親的病,果然是發痧病,昏迷后又蘇醒過來了,家里人都外出請大夫去了,沒有人燒水泡茶,張無悔說:
  “廚房里有兩個大柿子,吃掉也足夠解渴的。”
  朋友就去廚房尋找,果然找到兩個又紅又大的柿子,于是分給他倆人吃了。兩人拜問了朋友的母親便离去了。
  就在這一年,王生的儿子參加大比回家,王生和張無悔去路上迎接,張無悔說:
  “侄儿這次當真能考上,我有一件東西送給您。”
  說完,拿出一個匣子,外面封得很牢固,又叮嚀道:
  “拿回家挂起來,發榜之后再打開看,不能提前打開,否則,我和你很快都會遭禍的。”
  王生恭敬小心地把它帶回家,發榜后拆開匣子來看,里面存放著一張完整的榜文,把報捷的人拿來的榜文与它相比,一模一樣。
  這張無悔与吳三桂家相距几里之地,可以說算是近鄰。
  張無悔家道殷實日子過得平靜,自然沒有吳總兵吳府這么闊气。
  這張老頭在遼東一帶名气大,拜訪的人特多,他終年閉門謝客,常人很難見到他一面,就連吳總兵這樣的將官也難敲開他的門。
  年紀輕輕的吳三桂成為張老頭家的常客自然有一段原因。
  一年冬天的清晨,天地凍絕,掩沒了熹微的晨光,云彩滯凝,死也不愿開展,反令人覺得覺著死沉沉暮气。只有那疏疏密密的枯枝,時而戰顫,忍著百般痛心徹骨的苦惱,靜待遙遠未來的春意;殘酷的北風拂拭籟籟的雪響,好一似力盡聲嘶,耐
  “請問你就是吳總兵的小少爺?”
  吳三桂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輩就是,名三桂。”不住疼痛,突然漏出一些畏怯的呻吟,吳三桂在凜冽的寒風中,帶著他的五十勇士踏著堅冰喊出惊天動地的口號出門。
  張老頭住在關外,見過的將官多了,他還沒有見過這樣刻苦的將官,在這樣的天气,這樣早就開始操練兵馬。
  張老頭開了門出來想看個究竟,見一匹馬向自己沖來,他慌忙躲開,踩在一塊冰砣上,腳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吳三桂勒住馬下來,把張老頭扶起來。
  張老頭看著這年僅十六、七歲帶著几分稚气英武的小將官,問道:
  “請問你就是吳總兵的小少爺?”
  吳三桂恭恭敬敬地答道:
  “晚輩就是,名三桂。”
  張老頭歎道: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啦!”上下把吳三桂打量了一遍,心生愛意,“能否請小英雄到寒舍一敘?”
  吳三桂知道這張老頭是一個异人,能夠得到他的邀請已是莫大的榮幸,連聲道:
  “晚輩很榮幸。”
  吳三桂拴好戰馬,与張老頭一塊走進去。
  這是一個幽靜的院落,院子里青磚舖地,有瓦房,有過廳,有木廈。一排整齊而素雅的房屋,牆壁是磚邊石心,頂上全是大瓦,瓦脊一條龍,上邊雕畫著圖案……
  吳三桂打量著這一切。
  張老頭把吳三桂讓進房里,二人在暖烘烘的炕上面對面盤腿坐下,張老頭便開始講史,從三皇五帝開始到秦始皇這些帝王的冒險、治國、報負,迅速抓住了吳三桂的心。
  這張老頭學識淵博。特別是對歷代帝王的功過評說,讓吳三桂听得入迷。
  吳三桂听了一整天,天漸漸暗下來,才想到該回家了,走的時候,他對張老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說道:
  “前輩,晚生能常來听您談古論今嗎?”
  張老漢哈哈一笑,道:
  “我這門為你開著,你什么時候來都可以。”
  從此以后,吳三桂一練完兵他就騎馬到張老頭家。這大張老頭正講到:
  “——曹操大軍東南向前進,一時疫病流行,初次与孫劉聯軍交鋒就受到挫折。周瑜召集軍事會議研究對策,黃蓋主張火攻,并以假投降接近曹操的連環船……
  吳三桂听到這儿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慌忙回過頭一看惊呆了:
  只見一個凄凄楚楚、裊裊婷婷大約只十四五歲的少女站在自己身旁。少女粉面含春,猶如桃花,十指尖尖,猶如剝蔥捧著茶站在那里。
  吳三桂看呆了。
  只听張老著說道:
  “蕙蘭快過來拜見總兵大人的少爺吳公子。”
  蕙蘭放下手中的茶,向吳三桂深深施了一禮道:
  “拜見吳公子。”
  吳三桂在蕙蘭這一拜之下才回過神來,忙回禮道:
  “姊姊好。”
  抬起頭,与蕙蘭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正碰在一起,吳三桂如遭電擊一般,全身一顫,蕙蘭臉一紅,慌忙垂下頭,匆匆走進里屋。
  吳三桂呷著蕙蘭送來的茶,張老頭接著講:
  “——這天夜晚,黃蓋帶領一些輕型戰船,裝滿柴草膏油,后邊拖著小船,趁著風勢,前去投降。在接近曹操的連環船時,點起火來,引著了連環船……”
  此時的吳三桂一句也沒听進去,腦袋里只有蕙蘭那雙溫柔的眼睛,那如一潭湛藍而深邃的碧波,讓吳三桂感覺到美的深不可測。那雙眼睛擊碎了他一顆緊硬的心,他發現自己的需要是那么陌生,不是吳家勇士,也不是戰馬与戰場,而是另外的一些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
  那天,吳三桂丟魄失魂地离開了張老頭家。第二天、第三天仍沒去張老頭家。他怕那雙眼睛,在那雙眼睛下面他發覺自己不是一個叱吒疆場的將軍,而是一個很懦怯的軟蛋;在那雙眼睛下面他發現自己是那么渺小与弱微,他現在明白了方云舒為什么會變成那副樣子,現在他在体驗出其中滋味是這樣苦澀,又是這樣的甜蜜。
  吳三桂日夜思念著她——蕙蘭,又害怕見到她,他每天很早就騎馬到了她的院門前,就是沒勇气伸手去敲門,在緊閉的院門外徘徊良久,騎馬又飛奔而去。
  吳三桂變得憂郁而焦躁,變得矛盾而暴躁,他對他的吳家勇士也凶起來,有時在泥里水里雪里往死里訓練,有時几天懶得去理他們;有時一個人獨坐,有時一個人抱著酒壇狂飲……他的勇士門看到他們的千總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似的。
  勇士中心最細心又有計謀的牛良亮看出了吳三桂的心病,嘻嘻一笑,說道:
  “咱們的干總想女人哩!”
  木是采花盜賊出身的牛良亮走到吳三桂身邊,低聲說道: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包你快樂!”
  吳三桂眼睛一亮,問道:
  “有這么個地方?”
  “當然有,你去了就知道。”牛良亮說。
  吳三桂跟著牛良亮走,去尋找那個快樂,那個能忘掉憂愁的地方——春麗院。
  這是遼東一家別致的大妓院。
  這里每天都熱鬧非凡,人聲鼎沸。
  “春麗院”三個隸書体字,沉厚有力。從門面上看毫無青樓的艷麗奢華之風,門口兩只大石獅子十分嚴肅地望著路人。門里送客人的小姐們顯得体面大方,很少有那种低等妓院里那种火辣辣或者柔情似火的目光,在你身上打量來打量去,也沒有那种發嗲的告別儀式:——
  “李老爺,下次再來呀……千万別忘了呀……”
  更沒有許多种聲音朝你拋來,然后設法掏空你的口袋。
  這牛良亮知道不能把吳三桂這樣有錢有勢的千總爺往那种低等的妓院帶。
  吳三桂見這春麗院門前不停的轎子來來往往,而且全是上乘轎子,每頂轎子都是精工細作而成,看上去很華麗,有紅綠這些耀眼的顏色构成外表色,從裝飾還可以看出轎主人的身份。
  吳三桂從這些轎子上看出,來這里的有當官的,也有經商的,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物。
  吳三桂跟著牛良亮進入春麗院,老鴇忙不迭地迎上來,熱情地招呼道:
  “喲,公子來了,請。”
  吳三桂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那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高高矮矮的姑娘走來走去,而且每個男人一見面就纏纏綿綿地与女人擁抱在了一起……
  吳三桂更不知道招呼他的這位老鴇當年也是紅透半天的粉頭,許多公子哥為她傾家蕩產,為的是一夜風流。現在四十多歲了,日月不饒人,臉上的細紋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而且四處蔓延開來,只是那雙眼睛尚能發揮一些調情的效力。如果脫去她的衣服,會發覺她身上的皮膚卻讓許多年輕姑娘也自歎不如,皮膚潤滑細膩不說,單看那雙峰,仍舊挺如處子,上邊兩顆小豆子高傲地向前頂著……
  吳三桂有十六、七歲,對這個地方太陌生了,他茫然地看著這一切。這時牛良亮走到老鴇身旁對老鴇耳語了几句。
  老鴇把牛良亮上下打量了几眼說道:
  “大人這個价錢可大了!”
  牛良亮輕蔑他說道:
  “這是咱們堂堂總兵大人的千總少爺,多大的錢出不起,太小瞧人了吧。”
  老鴇走到吳三桂面前,用香噴噴的手帕扑打著他前胸,柔聲道:
  “喲,多俊的公子呀,第一次來吧,我一定讓你高高興興,下次還來。”
  老鴇說完扭頭朝樓上揚聲喊道:
  “水仙,來客人了。”
  聲音悠揚而脆甜,吳三桂覺得十分動听。
  牛良亮在前面引路,吳三桂上了樓,推開門只見一女子穿著薄薄的單縑旗服,胸脯高聳,胴体丰滿,曲線优美,臉上涂著一層粉,雙眼暗淡而慵倦,神情疲憊肆無顧忌地打量著吳三桂。
  吳三桂看著這女子想起了蕙蘭,這女子雖然打扮妖艷時髦,可怎么能与蕙蘭相比呢?
  蕙蘭文靜純洁得似幽谷中的蘭花,她的雙眼多情又會說話……
  吳三桂怔怔地站在那里。
  牛良亮對吳三桂說道:
  “公子,你進去吧!”
  吳三桂在這瞬間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滿臉通紅。回頭狠狠給了牛良亮一耳光,大步走出了春麗院。
  牛良亮捂著打痛了的臉,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他只想到所有的人都喜歡這個地方,沒想到吳三桂并不喜歡。
  吳三桂回到營房,讓兵丁狠狠打了他這勇士五十大板屁股,大罵道:
  “你以后再出這樣的主意,我就砍了你的腦袋。”
  牛良亮嚇得一聲不敢吭。
  吳三桂一夜不眠,好容易等到天亮,騎著馬踏著薄冰跑到張老頭家門前。
  此時已是殘冬時節,冬天快完了,風刮起來,還是很冷。那些堆在路彎的累累積雪,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天,雪堆漸漸變成了灰色,松軟起來,表面也溶成一道道的小溝。
  吳三桂在緊閉的院門前徘徊良久,長歎一口气上馬就要离去之時,“吱呀!”一聲,緊閉的院門開了,張老頭走出來說道:
  “吳公子,你既然來了為什么不進屋呢,我一直想著給你講劉備。這几天你干什么去了?”
  吳三桂忙說道:
  “我來得太早,怕扰了您睡覺,這几天我有別的事,忙得脫不開身。”
  “那快進屋吧!”張老頭說。
  吳三桂跟著走進院里,他看到了蕙蘭正撩著帘子深情地看著他,當二目相触之時,蕙蘭的臉一紅,一垂頭似受惊的小貓一樣躲進了帘子后面。
  吳三桂一碰到蕙蘭的目光,覺得自己的心挨了重重一擊,忽然有种熱辣辣麻酥酥的感覺,從他胸口蓬蓬勃勃地竄騰出來。
  吳三桂似沒有知覺的木偶一般坐在熱得暖暖和和的炕上,坐了好一會儿才听清張老頭正在講:
  “——劉備下令關羽發起奪取襄樊的戰役,蜀軍節節胜利。直接威脅著許都的安全。曹操使用离間計,鼓勵孫權趁關羽后方空虛,奪取荊州。關羽受到北曹南吳的夾擊,兵敗而死。東吳奪回荊州。……”
  張老頭的講史很吸引住了吳三桂,他收住胡思亂想的心,專心致志听張老頭順著年代、歷史的演變,以及個人的風去變換,人生際遇從他口中流淌出來。
  這些大大開闊了吳三桂的思維和視野,張老頭教給了他很多東西。他從各個歷史朝代的成功帝王身上學到許多政治觀點,治國經驗。
  這天,吳三桂從早晨听到中午,該吃中午飯了,平日他是回家去吃了午飯休息一會儿后再過來。為了想多看几眼蕙蘭,張老頭只稍微留了一下,便答應下來一同吃中午。
  吃完午飯張老頭倒在炕上休息。
  吳三桂坐在炕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后,便下炕走到院子里。
  這張老頭家就三個人,蕙蘭是他最小的女儿,另一個就是家仆,一個獨眼駝背的老頭。
  吳三桂在院子里轉了几圈,在另一個房間透過窗戶又看到了蕙蘭,蕙蘭坐在炕上正在一針一線專心致志地做女紅。他看到了她那長長的忽閃忽閃的睫毛,看到了她那蔥段般細細長長的手……
  吳三桂雖然站在寒冷的院子里,他仍覺得身上有點熱騰起來,感覺到血液在快速的流動,心跳在加速。
  吳三桂同時還看到蕙蘭蛋形的臉龐是那么完美,臉的輪廓線柔順而流暢,膚色潤白微紅,极其細膩光滑,几乎呈半透明狀,如絲帛如瑪瑙,更像春天的湖澤深處,被逆光隱隱穿透了的一枚白天鵝蛋。蕙蘭一頭烏黑柔軟的秀發高高挽起,發髻如一只曲頸小黑天鵝。
  吳三桂小小年紀從未接触過任何异性,可他對女人有著天生的鑒賞能力,他站在那里忘情地看著蕙蘭,良久,不知哪來的勇气,大步走上前去,敲門。
  房里的蕙蘭問:
  “誰呀?”
  吳三桂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姊姊,我可以進來嗎?”
  蕙蘭一陣慌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時,吳三桂已推開門站在了她面前。
  蕙蘭羞得滿臉通紅,頭垂得低低的,看著手中正繡的一朵荷花,再也繡不進去第二針。
  吳三桂也手足無措,不知自己是該站著好,還是坐著好,一時僵在那里。
  還是蕙蘭先說話了:
  “你請坐吧!”
  鶯聲燕語,聲音很輕。
  吳三桂一言不發依順地在炕沿上坐下,半晌才說:
  “姊姊你真美。”
  蕙蘭嗔怒地看了吳三桂一眼,复垂下頭,臉仍是紅紅的,過了半晌才說道:
  “這好几天不見你,你去哪儿了?”
  蕙蘭問吳三桂。
  吳三桂也慢慢自然下來,說道:
  “那我說說老實話。”
  “你就說吧!”蕙蘭說。
  吳三桂抬起頭匆匆看了蕙蘭一眼,說道:
  “我怕見你,我不敢進來。”
  蕙蘭听吳三桂這樣說,“噗哧”一聲笑了,忙伸手去捂張開的嘴唇,仍掩不住一口玉牙和兩片鮮紅的嬌唇。
  “你為什么要笑?”吳三桂不解的問。
  “我笑你一個領兵的將軍,一天揮著刀打打殺殺還怕我一個弱女子。”蕙蘭說。
  “你看見我帶過兵?”吳三桂問。
  “嗯”蕙蘭點點頭,“我一听見馬蹄聲就對著門縫往外看,騎在馬上,身穿盔甲,手拿大刀,好威風,我要是一個男儿就去參軍。”
  “你看見過我嗎?”吳三桂小心翼翼地問。
  “看見過,騎在馬上好威武,年紀這么小,就是千總,真了不起,就是太凶了。”蕙蘭說。
  “那是練兵,不凶點就不會有人听話,其實我一點不凶,你看我凶嗎?”吳三桂問。
  蕙蘭勇敢地抬起頭,看了吳三桂,搖搖頭。
  吳三桂坐在蕙蘭面前,兩人說著話,自然下來后的吳三桂,話滔滔不絕,給蕙蘭講戰場講朝廷,講官府……
  這些都是蕙蘭從沒听見過的,她真不知道這個比她大不了几歲的男孩為什么知道得這么多。
  蕙蘭入迷地听著,如深潭一般的眼睛一動不動多情地看著吳三桂,這個小伙子的話讓她听不完,這小伙子讓她看不夠。
  吳三桂仍每天來听張老頭講歷史,中午就留下來吃飯。趁張老頭午睡時,他就走進蕙蘭的房間与她說話。
  有一天吳三桂走到房里看著蕙蘭,半晌,說道:
  “姊姊,把你繡的手帕送一塊給我好嗎?”
  蕙蘭臉一紅,說道:
  “爹爹醒了,你快過去吧。”
  蕙蘭把吳三桂推出房間,掩上門,吳三桂敲了半天她也不開。
  吳三桂抽出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說道:
  “姊姊,你如果再不開門,我就自刎死在你的面前。”
  說罷,閉上眼。門“吱呀”的一聲開了,蕙蘭淚眼婆娑的站在吳三桂面前,奪過他手中的刀,跺著腳道:
  “你為什么要嚇我呢?”
  “姊姊,你不要生气,我只不過想和你多說會儿話。”吳三桂頓了頓,“你不知道我一天不見你有多難過,我吃飯想著你,睡覺也想著你,我每時每刻都想著你……”
  吳三桂還沒說完,蕙蘭就扑進了他的怀里。
  吳三桂用手緊緊擁著她,他覺得自己就如在做一個不真實的夢一般。
  前線戰事吃緊,狼煙四起。
  皇太极親率十万大軍渡過遼河,軍分左右兩翼,排列于曠野之中,南到大海,北越廣宁大路,浩浩蕩蕩,向前推進,如入無人之境,迅速占領右屯、錦州、松山、大凌河等地。
  吳三桂隨父出征。臨出發的前一天,他認真听完張老頭講朱元璋的事跡,天快黑了,他与張老頭道了別,走進蕙蘭的房間,依依不舍地看著蕙蘭,良久才說道:
  “姊姊,明天我就要隨父親出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回來了就來看你。”
  蕙蘭點點頭,兩行清淚從面頰上滑落,在衣襟上擊碎。
  “我走了。”吳三桂握了握蕙蘭的手,轉身就要离去。
  “慢點。”蕙蘭叫道。
  吳三桂回過頭,蕙蘭把一塊繡著一雙鴛鴦的手帕塞進了他的手里,并說道:
  “我等著你回來!”
  吳三桂點點頭,飛身上馬,消失在夜幕中。錦州。
  几万兵將,千百匹馬匹的鐵蹄奔行在大地上,叩擊著堅石。猶似狂風驟雨,又似巨雷滾滾,在一片令山地為之動搖的響動過后,一支約五六干人的隊伍,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在滿州兵的后面。
  為首的一員小將正是吳三桂。
  提著清一色的吳式斬將刀,穿著清一色的黑鎧鐵甲,騎著清一色的蒙古駿馬的五十勇士就走在他的身邊,一個個衣甲鮮亮,斗志昂揚。
  這是吳三桂第一次獨自領兵出戰,心里既緊張又興奮,緊張的是自己沒有戰斗實戰經驗,面對著一支滿州勁敵,身上擔系著五六千兄弟的性命,興奮的是自己終于能獨自領兵出戰了,自己可以將平生所學運用于實戰中,在軍中樹立自己的威信,建功立業。
  吳三桂揮兵一路西行,孤軍深入敵軍背后,倘若敵人有所覺察,給他來個反扑,他這几干人馬如何抵敵得住?
  人人都把心提在了嗓子眼上。
  滿州軍也沒想到明軍中會有如此大膽的將領,吳三桂更是抓住了滿州軍的這种輕敵而采取的一個大膽部署。明軍屢戰屢敗已滅掉了胜利的豪气,袁崇煥除外,還能用軍威嚇唬敵人,所有的將領,包括他的父親吳襄、舅父祖大壽都只有龜縮在城里的勇气,一旦遠离城池,沒有必胜的把握誰也不敢冒險。
  就因為不敢冒險許多戰机給貽送了。
  吳三桂從鹼場就跟上了阿敏的隊伍,行軍五百多里,還沒有察覺。
  阿敏是努爾哈赤稱汗登位時所封的四大貝勒之一,位居皇太极之后,与皇太极等其他四人“共理机務”,是滿州貴族的核心人物之一。
  吳三桂率軍一跟上他的隊伍,就派遣兵丁把這些情況打听得一清二楚。吳三桂同時知道阿敏此人凶悍勇猛,能力戰數人,最大的弱點就是狂妄孤傲,可他与明軍的每一場戰爭中,明將都沒有充分利用他的這一弱點而將他擊敗,卻讓他這一致命的弱點長期隱藏了下來。
  滿洲軍最長于流動作戰,他們所乘坐的坐騎都是最好的馬,人人都善騎射,明軍由于軍費大量落入將官手中,裝備遠遠落后于滿州軍,戰馬大都是年老体衰者多,根本不能追上滿州的精銳部隊。
  吳三桂為了不讓自己的部眾与阿敏的部眾的距离拉得太遠,他只好減少宿營時間,讓士兵都下馬行走,讓馬匹有足夠的精力,在關鍵時候能發揮作用。
  跟蹤阿敏的隊伍跑了兩日,一路上放出大量的偵探及時把所得的情報傳遞回來。
  吳三桂听完每一個兵丁的情況都不做出任何決定,因為他知道他的兵力甚少,与阿敏上万人的精銳部隊相比懸殊太大,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到第三天的傍晚,一個兵丁來向吳三桂報告:
  “千總,滿兵在松口一帶駐營……”
  吳三桂眉毛一挑,對兵丁道:
  “再探。”
  吳三桂一揚鞭,放馬沖上一個山頭的最高處,放眼望去,遠遠地他隱隱約約看到一些兵丁散開,下了馬或臥或躺,馬在一旁悠閒地吃著草,不解甲也沒卸鞍……
  吳三桂從看到的這些情況得出這滿州兵并不像原地暫時休息,也不像宿營,他心里一惊,心里暗道:
  “是不是阿敏已覺察出后面有部隊跟蹤,擺出宿營的假象,然后把前隊變成后隊,對我沒有准備的軍隊發動突然襲擊呢?”
  吳三桂一想到這儿,立即把將官召集起來,命令他們在天黑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喂飽馬匹,兵將抓緊休息,同時把部眾分成三個小縱隊,每一個縱隊都隱藏在附近的山頭。另派百十人在一方廣闊的平地上,支起數百個空帳篷,天一黑就點上數堆篝火,故意發出很響的喧鬧聲以引誘敵人。
  吳三桂部署完了以后,望著如血的殘陽,如海的蒼山,從怀里掏出蕙蘭送給他的那塊手絹,打開看那一雙相偎相依的鴛鴦,看了良久,在心里默默地說道:
  “蕙蘭,我這次如果打了胜仗,我回來一定娶你,保佑我吧!”
  吳三桂正沉入他的夢幻中時,一個兵丁气喘吁吁地爬上山來,大聲說道:
  “報告千總,有一小股敵人朝這邊沖來。”
  吳三桂把手絹揣回怀中,看天暮色朦朧,殘陽被大地無聲無息地吞沒了。
  吳三桂心想敵人來得好快,問兵丁:
  “有多少人?”
  “報告千總,大概有五百人左右。”兵丁說。
  吳三桂傳令各縱隊按原計划待命,他回頭對他親自培訓出來的五十勇士說道:
  “養兵干日,用在一時,兄弟們今天就看你們的了,大家跟我來。”
  吳三桂一揮手五十勇士緊跟而上。吳三桂沖在最前面,向西行十多里与阿敏所帶領的五百精兵遇個正著。
  吳三桂用五十人去与五百人交戰,眾將官都為他擔心,吳三桂深知兵在勇而不在多,他的五十勇士足可以以一抵十。
  當時阿敏所帶的部眾一個個都疲勞不堪,大隊人馬都在休息。阿敏按著平日与明軍交戰的經驗,他只不過想用這五百軍隊嚇唬嚇唬明軍,讓他們知難而退,他的真正目的是領兵援助攻打錦州的皇太极。
  阿敏万万沒想到他所遇到的是一支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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