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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兩位婆羅門


  一套咖啡炊具在微火上徐徐加熱。除政治之外,這位性格剛毅的印度人酷愛咖啡。有時為了能夠喝上一杯芳香扑鼻的咖啡,他不惜步行數公里的路程。
  一位身材矮小、性格開朗的人來到客人中間。納拉揚·阿卜提行年三十四歲,是戈德森的合股人,身任《印度民族報》董事長職務。但是,兩位合作者在各方面顯得格格不入,尤其是在服飾打扮方面。納圖拉姆·戈德森平日身穿普通的襯衫和馬拉塔人的土布拖地,拖地的下擺披在髖部;納拉揚·阿卜提喜歡身著漂亮的本色粗呢西服,下面穿一條灰色法蘭絨西褲。他們兩人的气質同樣不同。戈德森暴躁魯莽,口快爽直;阿卜提左右逢源,老于世故。阿卜提開始謝頂,已經暴露出頭頂的前部,在卷曲的發叢襯托下,頸背和傲慢的面部顯得尤為突出。他常常面帶笑容,似笑非笑。他的那雙又黑又大、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每當和別人交談時,他常常盯著對方的面部。他的一位朋友說:“阿卜提簡直是用眼睛說話,當他的眼睛說話時,周圍人都在傾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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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印度西部一民族。

  阿卜提善于交際,應付裕如,而戈德森則性情孤僻,落落寡合。阿卜提具有策划和導演的天才。當諸位賓客喝完咖啡后,他用手擊掌,請求大家安靜下來。仿佛一位董事長在股東大會上作總結報告一樣,他在講話中回顧《印度民族報》的歷程,然后宣布他的合作者向大家發表講話。戈德森舉止呆板地走上前去,猶如一位男高音歌手膽怯地注視著樂隊指揮手中的指揮棒。
  戈德森剛剛開始演講時,一扇窗戶從小院的一座樓房的四層樓上打開。隨后,一個身影小心翼翼地出現在窗洞旁。這是便衣警察的身影。八月十五日以來,浦那督察局一直在秘密監視該城印度激進分子的活動情況。所有极端分子的情況已經列入刑事調查部的卷宗。阿卜提的檔案卡片除了記載有關基本情況外,上面注有如下意見:“此人系可疑危險分子。”戈德森慷慨激昂,講話一開始即涉及到自從蒙巴頓宣布分治以來使他坐臥不安的重大問題:甘地的態度,國大党的立場和國家分治。
  他聲嘶力竭地叫嚷:“甘地曾經公開宣稱,印度只能踏著他的尸体一分為二。現在印度已經慘遭分割,但是甘地仍然活在人間。”
  “甘地的非暴力學說,將手無寸鐵的印度教徒置于敵人的魔掌之中。今天,印度難民正忍饑挨餓,奄奄一息,然而甘地卻維護穆斯林壓迫者。印度婦女宁愿焚身自殉也不愿遭人奸污,然而甘地卻聲稱,‘受害者乃胜利者也’。受害者中可能有我的母親!我們的祖國已被肢解,成群的禿鷲正在撕吞她的軀体。光天化日之下,印度婦女慘遭蹂躪。但是,面對上述暴行,國大党的懦夫們居然無動于衷。這种局面持續到何時才能結束?我們究竟能忍受到何年何月?”
  戈德森結束演講時汗流涔涔,全身微微顫抖。他的講話激起雷鳴股的掌聲。三個世紀來,浦那城是印度民族主義的搖籃,因而戈德森的演說自然而然地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浦那的英雄人物西瓦吉出生在周圍的山岭地區,曾經進行過無情的游擊戰反對莫臥儿皇帝奧朗則布的統治。游擊戰的領導人被譽為“帕什瓦”,意即“領路人”,是經過“烈火清淨”的一小撮婆羅門貴族階層。他們的反抗運動一直延續到一八一七年英國征略印度。后來,一大批反抗者繼續高舉印度民族主義的火炬,在甘地登上政治舞台之前,他們當中有偉大的先驅者提拉克。
  如今,浦那城的印度宗教狂們崇拜一位新的偶像人物,把他視為西瓦古、“帕什瓦”和提拉克的事業的真正繼承人。十一月一日晚上,這位偶像人物沒有出席在《印度民族報》院子里舉行的會議,但是,當電影放映机把他的跳躍的身影投射到牆上時,一片崇敬的低語聲掠過整個會場。牆上映出的形象模糊不清,說話聲音嘶啞刺耳,但是素有“勇士”稱號的維納耶克·達摩達爾·沙瓦迦爾,仍然不失為一位頗具懾服力的人物。
  沙瓦迦爾的鼻端架著一副鐵邊眼鏡,一股魔鬼似的光芒在鏡框后面閃爍發亮;他面部無須,顴骨高聳,雙唇充滿肉感,每當他咧嘴獰笑時,嘴唇的肌肉向后收縮。他酷似古代印度的苦行僧。他光著腦袋,頭戴一頂黑色圓柱形無邊圓帽。這一裝束已經成為他的象征。他吸毒成癮,同時也是一位同性戀狂,但知曉此事的人寥寥無几。
  沙瓦迦爾能言善辯,他的追隨者對他推崇備至,稱他為馬哈拉施特拉的丘吉爾。在浦那和孟買的世襲地盤,他贏得的支持者超過尼赫魯的追隨者。同印度主要領導人—樣,沙瓦迦爾也來自倫敦律師事務所。但是,他在法學圣地所學到的東西,与印度主要領導人的收獲截然不同。他依賴暴力,尤其是仰仗政治暗殺手段得以苟安。
  沙瓦迦爾因殺害一位英國高級官員于一九一○年在倫敦被捕,后被遣返印度听候審判。途中,他從客輪上逃跑,最后泅水抵達馬賽港口。被法國驅逐出境后,他被判處終身流放,關押在安達曼群島的苦役犯監獄。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不久,沙瓦迦爾根据一項政治大赦令獲釋出獄。自那時起,他曾經親手策划暗殺旁遮普省省督的活動,同時企圖殺害孟買省省督。但是,他從安達曼群島的流放生活中吸取經驗教訓,巧妙地在他本人和刺客之間施放層層煙幕,致使警察局難以發現他們之間的聯系。
  沙瓦迦爾始終頑固地反對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團結的政治主張,反對甘地和國大党宣揚的非暴力學說。他主張建立一個印度教徒統治的國家,宣揚印度种族优于其他种族,念念不忘重溫昔日的美夢,妄圖在從印度河之濱到布拉馬普特拉河流域、從白雪皚皚的喜馬拉雅山到科摩林角之間的大片土地上,重新建立大印度帝國。在他憧憬的印度社會內,他憎恨穆斯林,不允許他們占有一席之地。
  沙瓦迦爾曾兩次主宰极右民族主義政党“印度教大會”的命運。但是,這位宗教狂尤其熱衷于發展“印度教大會”的法西斯准軍事團体——國民公仆團。該組織的核心机构是秘密社團“印度民族集團”,于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五日由沙瓦迦爾在浦那城親手創建。沙瓦迦爾享有“狄克推多”的稱號,“印度民族集團”的所有成員向他發誓效忠。除了盲目服從外,种姓這一強大特殊鎖鏈、印度社會根深蒂固的紐帶,將該組織的首領与其成員們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印度民族集團”的成員們出生于浦那城的婆羅門世家,是西瓦吉統治時期“帕什瓦”們的經過“烈火清淨”的繼承人。不言而喻,《印度民族報》的兩位領導人納因拉姆·戈德森和納拉揚·阿卜提屬于這一小撮貴族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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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稱“印度教大齋會”。一九二三年由洛·提拉克(一八五六——一九二○年)創建。其早期主要理論家為沙瓦迦爾(一八八三——一九六六年)。該社團主張在印度次大陸建立一個以印度教統治的國家。一九二五年建立准軍事團体“國民公仆團”(又譯國家義勇團或國民志愿團),一九五一年部分成員另立“人民同盟”。
  3即獨裁者。


  有關沙瓦迦爾的影片放映后,會場沉浸在一片虔誠的寂靜气氛之中。這位印度教救世主在銀幕上短暫出現時,整個晚會進入高潮。隨后,戈德森和阿卜提走向輪轉印刷机,此刻他們清楚,他們的報紙代表了沙瓦迦爾在好斗的印度教大本營內的聲音。在諸位賓客的熱烈歡呼聲中,兩位合作者站在一起,拍照留念。然后,兩人興高采烈地一齊用食指按動控制電鈕。
  輪轉机開始印刷報紙時,參加小型集會的人紛紛离開會場。戈德森在報紙上連篇累牘地譴責甘地和國大党犯下的“滔天罪行”。這時,監視晚會的警察准備离開觀察點,突然他的視線發現一位男子正在院子的一隅和阿卜提高談闊論。他對此人了如指掌,因為和阿卜提一樣,他的檔案材料卡片上注有“可疑危險分子”的字樣。這位客人跋涉一百公里的路程,前來參加《印度民族報》新社址的落成典禮。此人名叫維斯努·卡卡雷,是艾哈邁德納加爾客棧的老板,馬丹拉爾·帕瓦向穆斯林列隊投擲一枚手榴彈后,曾經得到他的保護。

         ※        ※         ※

  兩位剛剛啟動嶄新輪轉印刷机的年輕合股人,具有共同的強烈政治信念,同時由于出生在婆羅門种姓家庭,因而躋身印度社會等級的頂峰。婆羅門壟斷了祭祀儀式和啟示圣書吠陀經的知識,吠陀經打開了通向最純洁和富有濃厚宗教色彩知識的道路。為了充分發揮這种崇高的作用,婆羅門原來不得從事其他職業。不少人為此离群索居,從事梵志生活,以期達到超脫,否則難以達到“梵我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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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教名詞,意即從事修行的婆羅門。
  5宗教名詞,意即獲得解脫。


  据傳,婆羅門像鳥一樣可以出生兩次。鳥儿第一次出生在下蛋期間,第二次出生時离開蛋殼。和小烏一樣,婆羅門首先來到人世間,然后在十二三歲那年,再一次獲得新的生命。這時,他們接受入法禮以及一條祝圣圣帶。十二歲那年,納圖拉姆·戈德森開始了真正的生活,當時他的父親和數名高唱經文的婆羅門祭司,在他的頸項周圍和左肩上斜挂一條細薄的棉制飾帶,從而把他与其他婆羅門以及他的祖先們聯系起來,并通過他們与創造神梵天連結在一起。在人口眾多的印度,僅有不足百分之五的人屬于這一“最胜种姓”。舉行入法禮后,年輕的戈德森被禁錮在無窮盡的法規和特權的桎梏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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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羅門教認為,婆羅門、剎帝利、吠舍三大种姓有權拜神和禮誦吠陀,因此他們屬于再生族,可以獲得第二次生命。
  7再生族為進入婆羅門教四期之第一期而舉行的儀式。舉行入法禮標志一個人正式成為婆羅門教徒。各种姓入法時間不同,婆羅門為八至十六歲。如不在此期限內舉行,就喪失再生族的特權。


  這里所說的特權,不是經濟方面的特權。戈德森的父親是位郵遞員,每月薪水僅僅十五個盧比。但是,這位地位低微的職員按照正統的印度教傳統思想,把全部心血傾注在對儿子的培養教育上。從孩提時代起,在他身披飾帶前,納圖拉姆每天必須學習、敬誦用梵文編寫的印度教圣書的經文。
  象大多數正統的婆羅門一樣,納圖拉姆的父親奉行素食。他從來不和非婆羅門一起進餐。每次進餐前,他淨洗雙手,穿上事先洗好的干淨衣服,衣服不得和任何不洁的東西接触,諸如驢、豬、或者月經期的女性。當他正在進餐時,如果一只狗、—個孩童、或者一位不可接触者触碰了他的衣服,那么他會立即停止進食。按照傳統習俗,每當吃飯時,他按照順時針方向,小心翼翼在盆子周圍洒上數點水,把一份分發給鳥儿和窮人的食物放在一旁,然后用右手抓飯進餐。他吃飯時從來不閱讀書籍,因為墨水同樣是不洁的東西,同時一心不能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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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切地說,按照地球自轉方向。——原注

  這种令人窒息的宗教生活環境,完全适宜于年輕的納圖拉姆,因為從童年時代起,他已顯露出對神秘主義的強烈愛好。十二歲那年,納圖拉姆開始篤信一种奇特而瀕臨消亡的宗教,他的全家人為之大為惊愕,他用新鮮牛糞涂抹在牆上,然后把油和煙炱攙雜一起,攤在一只圓盤上,最后把盤子靠放在牆壁上。隨后他點燃一盞油燈,搖曳的燈光在牛糞、油和煙炱的表面上投下一層陰影。這時,年輕的納圖拉姆呆坐在這幅奇特的畫面前,深深陷入難以理解的遐想之中,仿佛從中發現過去從未目睹或者閱讀過的各种各樣的圖案、圖像和字母。鬼魂离身后,他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無印象。納圖拉姆的家庭相信,他對油和煙炱神秘符號的辨認能力說明,來日他一定會福星高照。但是,納圖拉姆在青少年時期的表現使他的家庭大失所望。他在學校里連連落第,走出校門后也無固定職業,先后干過商品倉庫釘箱工、水果推銷員和停車場修車胎的工作。后來他跟隨一群美國傳教士,總算學了一點真正職業——裁縫。直至一九四七年,他仍然從事裁縫行當。
  事實上,惟有政治能激起納圖拉姆·戈德森的熱情。年輕時代,他曾為甘地發起的社會改革運動激動不已,同時由于聆听甘地的非暴力抵抗運動的呼吁第一次被捕入獄。一九三七年,納圖拉姆拋棄甘地,投靠另一位思想家、教祖,一位和他同樣經過“烈火清淨”的婆羅門——“勇士”沙瓦迦爾。
  任何政治領袖從未有過如此全心全意、忠誠不渝的門徒。戈德森跟隨沙瓦迦爾走遍印度的各個角落,對他關怀備至,体貼入微,甚至不惜承擔最卑賤的工作。在這位好斗的印度教先知的監護下,戈德森最后終于成熟起來,實現了少年時代辨認煙炱油墨時默默立下的誓言。他以瘋狂的熱情投身到學習和閱讀書籍之中,并將學到的一切与沙瓦迦爾在印度屬于印度教徒的學說中所宣揚的种族至高無上的教理聯系在一起。
  此后不久,戈德森顯示出超人的論戰和演說才華。他對教祖的思想如癲似狂地頂禮膜拜,很快在印度民族主義思想家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從一九四二年起,在這位以正統教義培養出來的年輕人的心目中,他所崇拜的諸神已經不再是梵天、濕婆和毗濕奴,而是一大批亡靈和尚武好斗的偶像人物,他們曾經發動印度教徒反對莫臥儿王朝和英國人的統治。戈德森從此拋棄了童年時代崇拜的神殿,全身投入到新型的古老圣堂的怀抱之中:极端主義社團“國民公仆團”的指揮部。
  在“國民公仆團”的指揮部內,納圖拉姆·戈德森結識了納拉揚·阿卜提,兩人很快合伙結幫。根据沙瓦迦爾的倡議,他們于一九四四年創辦了報紙,后來發展成為印度中部一家最激進的刊物。該報由于支持沙瓦迦爾和民族主義政党“印度教大會”一九四七年七月三日組織的“黑暗日”,抗議分治計划,后被孟買臨時政府暫時封閉。
  該報兩位搭檔扮演的角色;完全表現在他們不同的個性上。阿卜提是位商人、董事長和銷售者,而戈德森是位思想家、作家和演講家;阿卜提性情隨和,處事靈活,隨時打算与人簽約,以便從中多撈几個盧比,而戈德森則生硬刻板,對待倫理道德問題從不妥協讓步,仿照沙陀的傳統習俗過著苦行僧生活。他居住在他的裁縫店旁邊的一間陋室內,屋內的惟一家具是一張用繩子編織的吊床。每天早晨五點三十分,當浦那市政局打開供水節流門,他的洗臉間的流水突然發出嘩嘩響聲時,這時戈德森才醒來起床。
  与此相反,阿卜提尋歡作樂,恣意享受。只要他手頭有所積蓄,他馬上會到孟買城內第一流裁縫店制作一套西服。他喜歡佳肴珍饌和陳老威士忌,廣而言之,他向往人世間的一切樂趣。戈德森放棄信奉印度教,全心全意地擁戴他崇拜的偶像沙瓦迦爾的政治主張,而享樂主義者阿卜提則終日出入廟宇,求神拜佛,祭祀諸神。他喜歡的科學是占星算命和查看手紋。
  戈德森雖然不遺余力地宣揚暴力,希望以此喚起印度人民的覺醒,但是他不敢看一眼殷紅的鮮血。一天,他正駕駛阿卜提的破舊福特牌汽車,突然有人招呼他停下車,請求他把一位受重傷的孩子送進醫院。“請你們把孩子放在后座上,”他痛苦地低聲說道:“因為看到血后我會昏倒的。”相反,戈德森酷愛閱讀佩里·梅森的偵探小說,喜歡看暴力和惊險影片。晚上,他經常花上一個盧比走進浦那城的國會大廈電影院,專心致志地欣賞阿爾·卡波內在影片《一張帶傷疤的臉》十中所表現的惊人才能,以及《沖鋒陷陣的輕騎隊》中的騎士們的丰功偉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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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卡波內(一八九五——一九四七年),美國禁酒期間(一九一九——一九三三年)的走私酒販和臭名昭著的強盜。他的罪行成為美國惊險小說和影片的素材。
  十美國惊險影片,一九三二年由霍華德·霍克斯(一八九六——一九七七年)導演。影片記述了強盜阿爾·卡波內的一生。


  阿卜提經常出入社交界,相反,戈德森回避与上流社會接触,因為這种生活常常使他感到無所适從。戈德森的朋友寥寥無几。他對此解釋說:“我執意孤獨一人地埋頭工作。”尤其在對待女性問題上,他們兩人的態度大相徑庭。無論工作如何緊急繁忙,阿卜提從不放過任何尋花問柳的机會。婚后他有一位畸形儿,他從中得出結論,一定是“邪气”玷污了妻子的洪福。從此他与妻子斷絕兩性關系,恣意到處偎紅倚翠,宿柳眠花。在艾哈邁德納加爾城美國傳教士開辦的學校,他曾多年擔任數學教員,然而他更熱衷于向年輕學生灌輸伽摩□的色情媚姿。阿卜提英姿挺秀,眼睛媚人,恰是一個沾花惹草的行家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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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教中的愛神。

  与阿卜提相反,戈德森厭惡所有女性。除了母親之外,他不愿意和任何女性呆在一起。很久以來,他已放棄了長子的權利,并且离開了家庭,以便擺脫和弟媳們相處時帶來的痛苦。一天,戈德森因患急性偏頭痛被送進了浦那醫院,在醫院的門診大廳里,當他看到一位女護士時,他立即頭包床單,落荒而逃,決不讓女人的手触碰自己一下。雖然他如此厭惡女性,但是在他的筆下,“奸污”和“閹割”二字經常出現,用來描述旁遮普省的暴力行徑。
  二十八歲那年,戈德森立下禁欲誓言,并且放棄了任何形式的性生活。自那時起,他始終忠于自己的諾言。据說在他發誓禁欲之前,僅僅經歷過一次性生活,那次是和他的啟蒙教師、政治上的良師益友“勇士”沙瓦迦爾。

         ※        ※         ※

  帕尼帕特是座小城市,位于新德里東北九十公里的地方,過去莫臥儿征服者曾在這里進行過三次重大戰役,打開了通往印度京城的道路。今天,這座城市再次成為入侵者的終點站:貧苦潦倒、背井离鄉的難民大軍乘坐火車,源源不斷地從巴基斯坦向印度方面逃亡。
  火車站上到處擠滿了難民。十一月末的一天晚上,站長、印度教徒達維·杜塔突然看到一幫怒不可遏的錫克人從尚未停穩的火車上跳下,一邊揮動彎刀向一位穆斯林猛扑過去。站長疾步上前援救這位不幸的人,厲聲向閒事的錫克人喝道:“不許你們在我的車站上殺人行凶!”當時,這位遵守規章制度的官員的惟一念頭是救人。錫克人遵命了。他們把受害者拖到候車室的后面,割下了他的頭顱。隨后,錫克人一窩蜂似地擁向帕尼帕特城的穆斯林居住區。
  一個半小時后,圣雄甘地乘坐汽車來到這里,今天惟有他能夠拯救帕尼帕特城的穆斯林免遭一場大屠殺。加爾各答的救世主認為,如果能在一度印度城市中完好無損地保留下穆斯林居民,這件事具有象征性意義。因為在甘地的心目中,如果印度教徒、錫克教徒、穆斯林、基督教徒和襖教徒能夠和睦友好地生活在一起,這是他理想中的印度。
  甘地向聚集在車站兩旁的錫克難民走去,他身邊沒有任何保鏢護衛。
  “請你們擁抱一下這座城市的穆斯林,你們要主動請求他們留下來。你們不能讓他們回巴基斯坦。”甘地對錫克難民說道。
  頓時,甘地的呼吁激起一片敵視的叫喊聲。“難道是你的妻子被他們奸污了嗎?難道是你的孩子被他們殺害了嗎?”一些難民高聲叫嚷道。
  “是的。”甘地回答說:“是我的妻子被他們強奸了,是我的儿子被他們殺戮了,因為你們的妻子也是我的妻子,你們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
  甘地發表講話時,數不清的彎刀、大刀和長矛在冬天的蒼白太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些制造暴力和埋下仇恨种子的工具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甘地長歎一聲說道。
  甘地到來的消息很快傳遍帕尼帕特城的大街小巷。穆斯林走出設置街壘的居民區,潮水般地擁向集市廣場,在那里,市政當局急忙搭起一座小平台,同時為臨時舉行的祈禱台架起揚聲器。隨后,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也來到了廣場。正像兩個半月前開齋節□期間在加爾各答舉行的會禮一樣,帕尼帕特城的廣場上擠滿了黑壓壓的群眾,個個凝神屏息地聆听老人演講,期望這次能夠再一次出現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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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伯文“Id al-Fitre”的意譯,音“爾德·菲圖爾”。伊斯蘭教重大節日。該教規定穆斯林在希吉拉歷九月內齋戒,齋月最后一天尋看新月,見月的次日即行開齋,為開齋節,并舉行會禮和慶祝活動。

  奇跡終于降臨了。聚集在火車站上的難民們也來到了廣場,他們和當地居民一起聆听甘地演講。甘地使用演說這一唯一的武器,与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對峙,他講得口干舌燥,不時停下來清清嗓子,好似陣陣抽噎壓得他透不過气來。他在講話中再次闡述了自己的政治理想,“正是這一理想使我們所有印度教徒、錫克教徒、穆斯林和基督教徒成為我們印度共同母親的儿女”。甘地用整個心靈安撫受苦受難的難民們,懇求他們決不能讓暴力和复仇的幽靈侵襲他們的身心。正如過去他多次向他的國家的貧苦大眾所宣揚的那樣,他請求難民們在當前的不幸中尋求未來胜利的希望。
  一片同情、友善的气氛開始籠罩在會場上空,人群隨之活躍起來。會場的各個角落,錫克人向穆斯林伸出友好之手,穆斯林也拿出被褥或背心,送給在冬季寒風中凍得渾身發抖的錫克人。一些穆斯林把糖果分發給難民們的孩子們。
  兩小時后,帕尼帕特的居民傾城出動,把甘地高高抬起,在一片歡呼聲中向汽車走去,然而剛才他曾在這里遭到冷遇。但是,帕尼帕特城的胜利有始無終。不言而喻,甘地的干預拯救了數以千計人的生命,但是并沒有完全根除穆斯林居民的恐懼心理。不到一個月,印度最古老的穆斯林團体之一的二万名后裔,最后終于決定离開故土,向巴基斯坦境內逃難。他們動身那天,甘地心情痛苦地說道:“伊斯蘭教喪失了在帕尼帕特的第四次戰役。”
  同樣,甘地在這次戰役中也慘遭失敗。

         ※        ※         ※

  一位蓄有黑色胡須的沙陀,身披桔黃色拖地,正在和《印度民族權》的董事長納拉揚·阿卜提交談。這是一位冒牌沙陀。在沙陀服飾的掩護下,武器經銷商迪甘巴爾·巴德熱從事非法活動。偽裝的沙陀,以其累累罪行在浦那地區家喻戶曉。十七年來,他因非法攜帶武器、持械搶劫銀行和謀財害命等罪行,曾經三十七次被拘留。但是,由于缺乏确鑿證据,警察局始終未能對他起訴判刑。一九三○年,迪甘巴爾·巴德熱因參加甘地發動的非暴力抵抗運動和砍伐當局保護的森林,被拘留達一月之久。
  在一小書店的掩護下,巴德熱在浦那城開設了一座地下武器商店。店舖后院內藏匿各式各樣的武器,其中有土法制造的炸彈、彈藥、炸藥、匕首、十字鎬、彎刀和老虎爪形工具,總之,這里有旁遮普劊子手們通常使用的各种殺人用具。閒暇時刻,巴德熱和他的年邁父親從事—項奇怪的副業——編織中世紀的騎士們披戴的防彈鎖子甲——深受職業刺客、破坏工團組織的人和滿腔狐疑的政客們的歡迎。
  《印度民族報》的董事長是假沙陀的老顧客。六月份以來,阿卜提向假沙陀購置了价值三千多盧比的各類武器,因為他一直忙于策划、組織陰謀活動。其中一項陰謀旨在穆斯林聯盟在新德里召開會議期間,用手榴彈暗殺真納。后來,阿卜提獲悉,巴基斯坦之父打算赴日內瓦,因而決定前往瑞士鏟除真納。但是身患疾病的真納沒有离開巴基斯坦,阿卜提為之大失所望。最近他來到了海得拉巴,准備在那里發動游擊戰爭,研究暗殺尼查姆的方案。
  “我現在另有打算,准備大干一場。我需要手榴彈和爆炸子彈,尤其需要手槍。”阿卜提向假沙陀悄悄耳語道。
  巴德熱沉思片刻。眼下他手頭沒有這批武器,現在要弄到手槍并非易事。但是他決不會放棄賺錢的机會。
  “請您再耐心等一等,”巴德熱建議說。“年底前我一定會弄到這批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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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圣雄忠實的秘書普雄雷拉爾·納亞爾披露,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初的日子里,甘地好像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帕尼帕特城的穆斯林大批出走的悲劇,使他痛心疾首,肝腸欲斷。現在,他的戰友們登上了他們長期追求的政權寶座,甘地隱約感覺到,一堵心理上的障礙在他与他昔日領導進行獨立斗爭的人們之間高高聳起。他暗自思忖,他繼續呆在他竭盡全力為之解放的國度里究竟有何用處,甚至可能會使他人尷尬難堪。
  甘地常常這樣質問自己;“既然印度現在不需要非暴力學說,難道它尚需要我嗎?”他直言不諱地指出,如果印度領導人某天公開宣布說,“我們討厭這個老頭子,為什么他還不讓我們安靜一會?”那時,他對此絕不會感到意外。
  甘地等待這天到來,絲毫無意給予昔日的戰友們任何喘息机會。他指責印度政府日益腐敗,譴責各部部長舉行盛大、豪華的酒宴,而不顧數百万難民們活活餓死。甘地揭露他們“迷戀西方社會的科學進步和經濟方面的成就”。他批評尼赫魯獨攬大權,夢想以此推動理想的社會主義國家不斷前進。甘地告誡人們說,人民大眾猶如“一群溫順的綿羊,它們指望牧羊人為他們尋找良好的牧場。但是牧羊棍往往變成鐵棍,而牧羊人則變成豺狼”。
  甘地經常這樣說:你們需要當心,“印度的新生知識分子打算使國家工業化,而不關心我的親愛農民的利益”。為了對付這种危險局面,他建議將專家治國論者派往鄉村,“讓他們在農夫洗澡、牲畜打滾、飲水的池塘內喝水,強迫他們在灼人的太陽下彎腰勞動,耕耘不止。只有這樣,他們可能會理解農民的不安心情。”
  從此以后,印度領導人一意孤行,不愿征詢年邁先知的意見,同時后者遇事也不与印度領導人商議。十二月的一天,先知召見了孟買城的一位實業家,這個人曾在甘地最后一次走出英國監獄的大門時接待過他。甘地委托他一項使命,但他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情況,甚至不能向尼赫魯或帕泰爾披露。任務旨在准備實現甘地數星期來醞釀的夢想。
  “請您到卡拉奇去一次,為我訪問巴基斯坦作好安排。”甘地說道。
  這位實業家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的想法著實荒唐。”實業家說道。“如果您將計划付諸實施,那么您一定會遭人暗算。”
  “任何人不能縮短我的生命,即使是一分鐘也好。我的生命屬于神。”甘地回答說。
  但是甘地認為,在進行新的游說活動之前,他必須再次努力恢复印度的平靜。他痛苦地想道:“如果烈火繼續燃燒,火勢四處蔓延,那么我有何顏面去會見巴基斯坦人民?”
  新德里城的動亂日益嚴重,甘地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憂慮不安。京都的穆斯林固執地聲稱,惟有甘地和他們呆在一起,他們的人身安全才能得到保障。警察隊伍里新增加了不少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難民,他們對穆斯林怀有刻骨仇恨。來自旁遮普農民大軍中的其他幸存者,每天占領穆斯林的清真寺,或者洗劫他們的家舍。
  現在,獨立印度的京都的平靜局勢,完全取決于武裝力量,而不是仰仗印度人民的“心靈力量”,甘地為此感到心灰意冷,大失所望。他日益陷入深深的默想之中。這說明他即將采取重大決定。隨著歲末日益臨近,甘地的心境越發變得憂郁凄涼。
  一天晚上,甘地對一群英國來訪者說道:“隨著歲月流逝,人們往往粗暴地抨擊先知們,然后為他們修建廟宇,以示紀念。今天,我們大家對基督頂禮膜拜,然而昨天,我們卻把他活活釘死在十字架上。”甘地的行動准則效法于孔子的下述古老格言:“見義不為,無勇也。”

         ※        ※         ※

  穆罕默德·阿里·真納的肺部X線照片上,黑色斑點正在無情地向四處擴散。几個星期來,巴基斯坦之父顯示出超人的毅力,好像暫時控制了不斷吞噬他的軀体的肺結核病。他的夢想業已實現,他為此付出的過人毅力突然使他失去了充沛活力,疾病隨之再次惡化起來。十月二十六日星期天,真納离開卡拉奇,前往拉合爾作短暫放行。据英國E·S·比尼上校后來回憶說,“真納動身時約有六十歲,但五個星期后返回卡拉奇時,他好似一位八十歲的老人”。在拉合爾逗留期間,他常常因咳嗽和發高燒而筋疲力盡,几乎終日臥床不起。
  隨著真納日益感到精力不濟,一股不堪言狀的煩惱好像不時纏繞著穆斯林領導人。他愈來愈郁郁寡歡,形影相吊,對待周圍人越發冷漠,小心翼翼地緊緊抓住最高領導權,好像在生命垂危時刻,他絕不忍心將其最終實現的事業的命運交給他人。真納病篤臥床不起時,一疊疊文件堆放在他的辦公室,等待他親自批閱審定。他對別人的批評意見過分敏感。比尼在日記中寫道:真納好像“一個孩童,他雖然得到了月亮,但不愿意把它借給他人,即使是片刻工夫”。
  更有甚者,一种難于言狀的念頭常常困扰著真納。他堅定不移地認為,在國民大會党內,他的印度教徒宿敵決計阻撓巴基斯坦繁榮昌盛,同時力圖在他身后摧毀巴基斯坦。在克什米爾、旁遮普、朱納加德以及其他地區,他隱約看到印度正在策划一場大規模政治活動,企圖驅散分治帶來的希望。致命的打擊終于在十二月中旬發生了。印度公開宣布,只要克什米爾問題得不到解決,它拒絕撥給巴基斯坦五億五千万盧比。按照獨立前雙方達成的財政分配協定,印度本該當償還這筆拖欠的款項。印度聲稱,此舉旨在阻止巴基斯坦用這筆錢購買武器,以便在克什米爾地區屠殺印度士兵。
  印度采取的立場,使其納的處境岌岌可危。當時,巴基斯坦國庫空虛,瀕臨破產。因此,它不得不削減政府官員們的薪俸。此后不久,巴基斯坦之父再次受辱。為了包租飛机運送難民,巴基斯坦政府付給英國海外航空公司一張支票,由于它在銀行的存款短缺,不久支票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        ※         ※

  自從路易斯·蒙巴頓和莫漢達斯·甘地于一九四七年春天在新德里的皇宮內舉行重要會晤以來,印度的局勢發生了重大變化。當時,他們兩人好似掌握著四億人的前途命運;現在,歷史在前進的步伐中已不需要他們。應急委員會已經解散,前副王通過它曾使英國在印度暫時重新掌權。前副王本人也成為受憲法支配的國家元首,他掌握的權力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和印度領導人的親密關系。
  年邁的先知坐在沙發上,像平日一樣,赤裸的雙腳蜷縮在拖地的下擺下面。他神色憂傷,万念俱灰,面部至今仍然殘留著他的國家遭受的种种苦難的痕跡。他的理想遇到大多數支持者們的拒絕,他的教誨受到不少同胞們的怀疑,他好像一艘遇難船只的殘骸。洶涌的浪潮把它拋向海灘。
  印度分治雖然使甘地心痛欲裂,五內俱焚,但他對英國海軍上將的好感卻与日俱增。圣雄意識到,獨立以來,只有蒙巴頓一人能夠真正理解他的所作所為。几個星期前,當路易斯和埃德溫娜乘坐飛机返回倫敦,參加伊麗莎白公主和他們的侄子菲利普親王的婚禮時,甘地向他們表示了感人至深的友情。約克MW102專机除了滿載印度前各土邦王公們贈送的象牙雕刻、莫臥儿王朝時代的小巧精制的藝術品、銀質器皿和各种首飾外,還有印度的大救星饋贈給新娘的禮品,后來某天,這位年輕女人帶上了維多利亞女皇的王冠。禮物是一塊用甘地親手紡織的棉線編織成的台布。
  圣雄深信蒙巴頓在政治上廉洁正直。他堅定不移地認為,只要蒙巴頓擔任總督職務,印度政府決不能肆無忌憚地作出有損于國家榮譽和利益的事情。
  甘地的看法頗有道理。最近四個星期來,蒙巴頓勳爵使用自己的全部影響和崇高威望,維護圣雄為了國家的前途所采取的重大行動。首先他竭盡全力,阻止印度和巴基斯坦在克什米爾問題上展開一場全面戰爭。為了使印度同意將兩國之間的沖突提交聯合國討論,他不惜置与尼赫魯的友誼于不顧。他甚至建議英國首相克萊門特·艾德禮親赴印度,實地仲裁兩個自治領地之間的爭端。他反對印度政府拒不償還給巴基斯坦五億五千万盧比的決定。蒙巴頓認為,如果印度拒絕償還這筆款項,處于破產中的真納可能被迫走投無路,或者挑起一場戰爭。不管印度如何為自己辯解,此舉違背道義和國際准則。這筆款項屬巴基斯坦所有。拒絕償還意味著搶劫。但是,蒙巴頓的論据始終未能動搖尼赫魯和帕泰爾的決心。他們根本無意將這筆用來為克什米爾戰爭提供資金的款項轉交給巴基斯坦,以免在經受嚴重創傷的印度公眾輿論上火上澆油。
  甘地突然變得興奮起來,用細弱的聲音宣布他至今尚未向尼赫魯、帕泰爾以及任何其他同伴們披露過的打算。他解釋說,數星期來,新德里的穆斯林朋友們懇求他,希望能夠听听他的意見:他們究竟應當留在印度,冒著被人屠殺的危險?或者應當放棄斗爭,逃往巴基斯坦?甘地常常回答說:“你們應當留下來,即使有生命危險。”但是,目前危險已明顯增長,他不能再堅持上述意見。因而他決定再次進行絕食,如果需要的話,他將一直持續到死亡,“以便新德里各教派團結一心”,“出自內心而不是被迫地”消除對立,實現和解。
  總督聞此大吃一惊。他心里明白,和甘地討論此事無濟于事。他無限敬佩這一堅強意志產生的、“建立在終生的信念和決心的基礎上的勇气”。
  “我想,這是极其崇高和令人敬佩的犧牲。”總督回答道:“我非常欽佩您,我相信您會在別人失敗的地方取得成功。”
  路易斯·蒙巴頓說這番話時,一個念頭在腦海里翻騰。絕食這一新的挑戰,即將賦予年邁的圣雄一件威力無比的精神武器。在他行將就木之際,甘地可能會對印度政府產生任何其他人難以施加的影響。尼赫魯和帕泰爾已經拒絕了總督的建議,但是他們將被迫對躺在比爾拉寓所草墊上的奄奄一息的甘地作出讓步。
  甘地認為,印度拒絕支付本來應當屬于巴基斯坦的款項,是件极不体面的行為。如果一個人或者一個政府出自內心立下契約,那么他無權自食其言。此外,甘地希望印度為全世界樹立品德高尚的典范,期望它在全球范圍內發揚“精神力量”的巨大威力。他不能容忍印度在誕生伊始,因這一卑劣行徑而使自己成為罪人。甘地的絕食超過過去歷次絕食的意義。他犧牲自己的生命不僅僅為了使新德里城恢复平靜,同時為了維護印度的聲譽。甘地提出,印度必須履行對巴基斯坦許下的諾言,以此作為他結束絕食斗爭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
  “現在,他們不愿意听從我的忠告,但是,一旦絕食開始,他們會對我滿口允諾。”甘地說道,面部流露出狡黠的喜色。
  這是崇高而勇敢的決定,同時也是必然帶來不幸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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