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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衛懿公好鶴亡國 齊桓公興兵伐楚


  話說衛惠公之子懿公,自周惠王九年嗣立,在位九年,般樂怠傲,不恤國政,最好的是羽族中一物,其名曰鶴。接浮邱伯《相鶴經》云:鶴,陽烏也,而游于陰。因金气、乘火精以自養。金數九,火數七,故鶴七年一,卜變,十六年一大變,百六十年變止、千方百年戮定。体尚洁,故其色白。聲聞天,故其頭赤。食于水,杖其啄長。栖于陸,故其足高。翔于云,故毛丰而肉疏。大喉以吐,情頸以納新,故壽不可量。行必依洲清,止不集林木,蓋羽族之宗長,仙家之駁驟也。鶴之上相:隆鼻短口則少眠,高腳疏節則多力,露眼赤睛則視遠,鳳翼雀毛則喜飛,龜背鱉腹則能產,輕前重后則善舞,洪僻纖趾則能行。

  那鶴色洁形清,能嗚善舞,所以茁公好之。俗諺云:“上人不好,下人不要。”因滋公偏好那鶴,凡獻鶴者皆有重賞,戈人百方羅致,都來進獻。自苑圃宮廷,處處養鶴,何止數百。有齊高帝詠鶴詩為證:

         八風舞遙翩,九野弄清音。
         一摧云間志,為君苑中禽。

  蔭公所言之櫥,皆有品位俸祿:上者食大夫俸,次者食士俸。醚公若出游,其鶴亦分班從幸,命以大軒,載于車前,號曰“鶴將軍”。養鶴之人,亦有常俸。厚斂于民,以充鶴糧,民有饑凍,全不撫恤。

  大夫石祁子,乃石獵之后,石胎之子,為人忠直有名、与宁庄子名速,同秉國政,皆賢臣也。二人進諫屢次,俱不听。公子毀乃惠公庶兄,公子碩柔于宣姜而生者,即文公也。毀知衛必亡,托故如齊。齊桓公妻以宗女,竟留齊國。衛人向來心怜故太子急子之冤,自惠公复位之后,百姓日夜晚5詛:“若天道有知,必不終于祿位也!因急子与壽,俱未有子,公子碩早死,黔牟已絕,惟毀有賢德,人心陰歸附之亡及蔭公失政,公子毀出奔,衛人無不含怨。

  卻說北狄自周太王之時,派曙已強盛,逼太玉遷都于歧。及武王一統,周公南懲荊舒,北膺戎狄,中國久安。迫平王東遷之后,南蠻北狄,交肆其橫。

  單說北狄主名曰腔瞞,控弦數万,常有迭蕩中原之意。及聞齊伐山戎,艘瞞怒曰:“齊兵遠伐,必有輕我之心,當先發制之。”乃驅胡騎二万伐邢,殘破其國。聞齊謀救邢,遂移兵向衛。時衛熬公正欲載鶴出游,諜報:狄人入寇。”懿公大惊,即時斂兵授甲,為戰守計。百姓皆逃避村野,不肯即戎。至公使司徒拘執之。須臾,擒百余人來,問其逃避之故。眾人曰:“君用一物,足以御狄,安用我等?”豁公間:“何物?”眾人曰:“鶴。懿公曰:“鶴何能御狄那?”眾人曰:“鶴既不能戰,是無用之物,君敝有用以養無用,百姓所以不服也!”滋公曰:“寡人知罪矣!

  愿散鶴以從民可乎?”石祁子曰:“君亟行之,猶恐其晚也。”滋公果使人縱鶴,鶴素受豢養,盤旋故處,終不肯去。石宁二大夫,親往街市,述衛侯悔過之意,百姓始稍稍复集。狄兵已殺至榮澤,頃刻三報。石祁子奏曰:“狄兵驍勇,不可輕敵,臣請求救于齊。”彭公曰:“齊昔日奉命來伐,雖然退兵,我國并未修聘謝,安肯相救?不如一戰,以決存亡!”宁速曰:“臣請率師御狄,君居守。”茁公曰:“孤不親行,恐人不用心。”乃与石祁子玉殃,使代理國政,曰:“卿決斷如此玫矣!”与宁速矢,使專力守御。又曰:“國中之事,全委二卿。寡人不胜狄,不能歸也!”石宁二大夫皆垂淚。滋公吩咐已畢,乃大集車徒,使大夫渠孔為將,于伯副之,黃夷為先鋒,孔嬰齊為后隊。一路軍人口出怨言,懿公夜往察之,軍中歌曰:鶴食祿,民力耕;鶴柬軒,民操兵。狄鋒厲兮不可坯,欲戰兮九死而一生!鶴今何在號?而我往往為此行!

  鱉公聞歇,悶悶不已。大夫渠孔用法太嚴,人心益离。行近未澤,見敵軍千余,左右分馳,全無行次。渠孔曰:“人言狄勇,虛名耳!”即命鼓行而進。狄人詐敗,引入伏中,一時呼哨而起,如天崩地場,將衛兵截做三處,你我不能相顧。衛兵原無心交戰,見敵勢凶猛,盡棄車仗而逃,澄公彼狄兵圍之數重。渠孔曰:“事急矣!請但大篩,君微服下車,尚可脫也。”邀公歎曰:“二三子苟能相救,以篩為識。不然,去篩無益也。孤宁一死,以謝百姓耳!”須臾,衛兵前后隊俱敗,黃夷戰死,孔嬰齊自刎而亡。狄軍圍益厚。于怕中箭墜車,灰公与渠孔先后被害,被狄人砍為肉泥,全軍俱沒。髯翁有詩云:

         曹聞古訓戒禽荒,一鶴誰知便喪邦。
         榮澤當時遍磷火,可能騎鶴返仙鄉?

  狄人囚衛太史華龍滑禮孔,欲殺之。華禮二人知胡俗信鬼,給之曰:“我太史也,實掌國之祭把,我先往為汝白神。不然,鬼神不妝佑,國不可得也。腴瞞信其言,遂縱之登車。宁速方戎服巡城,望見單車馳到,認是二太史,大惊,問:“主公何在?”曰:“已全軍覆沒矣!狄師強盛,不可坐待滅亡,宜且避其鋒。產速欲開門納之,禮孔曰:“与君俱出,不与君俱人,人臣之義謂何?吾將事吾君于地下!”遂拔劍自刎。華龍滑曰:“不可失史氏之籍。”乃入城。宁速与石祁子商議,引著衛侯宮眷及公子申,乘夜乘小車出城東走。華龍滑抱典籍從之。國人聞二大夫已行,各各攜男抱女,隨后逃命,哭聲震天。狄兵乘胜長驅,直入衛城J姓奔走落后者,盡被殺戮。又分兵追逐。石祁子保宮眷先行,宁速斷后,且戰且走。

  從行之民,半罹狄刃。將及黃河,喜得宋桓公遣兵來迎,備下船只,星夜渡河。

  狄兵方才退去,將衛國府庫,及民間存留金粟之類,劫掠一空,墮其城郭,滿載而歸。不在話下。

  卻說衛大夫弘演,先奉使聘陳,比及反役,衛已破滅。聞衛侯死于榮澤,往覓其尸。一路看見骸骨暴露,血肉狼藉,不胜傷感。行至一處,見大篩倒于荒澤之旁,弘演曰:“篩在此,尸當不遠矣。”未數步,聞呻吟之聲,前往察之,見一小內侍折臂而臥。弘演間曰:“汝認得主公死處否?”內侍指一堆血肉曰:“此即主公之尸也。吾親見主公被殺。為臂傷疼痛,不能行走,故臥守于此,欲俟國人來而示之。”弘演視其尸体,俱已零落不全,惟一肝完好。弘演對之再拜,大哭,乃复命于肝前,如生時之禮。事畢,弘演曰:“主公無人收葬,吾將以身為棺耳!”囑從人曰:“我死后,埋我于林下,俟有新君,方可告之。”遂拔佩刀自剖其腹,手取懿公之肝,納于腹中,須臾而絕。從者如言埋掩,因以車載小內侍渡河,察听新君消息。

  卻說石祁子先扶公子申登舟。宁速收拾遺民,隨后赶上,至于活邑,點查男女,才存得七百有二十人,狄人殺戮之多,豈不悲哉!,二大夫相議:“國不可一日無君,其奈遺民太少!”乃于共騰二邑,十抽其三,共得四千有余人,連遺民湊成五千之數,即干渭邑創立廬舍,扶立公子申為私,是為戴公。宋桓公御說許桓公新臣,各遣人致唁。戴公先已有疾,立數日遂堯。宁速如齊,迎公于毀嗣位。齊桓公曰:“公子歸自敝邑,將守宗廟,若器用不具,皆寡人之過也。”乃遺以良馬一乘,祭服五稱,牛、羊、永、雞、狗各三百只。又以魚軒贈其夫人,兼美錦三十端。命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送之。并致門材,使立門戶。公于毀至洁邑,弘演之從人,同折臂小內恃俱到,備述納肝之事。公子毀先遣使具棺,往榮澤收殮。一面為懿公戴公發喪。追封弘演,錄用其子,以族其忠。諸侯重齊桓公之義,多有吊膊。時周惠王十八年冬十二月也。

  其明年,春正月,衛侯毀改元,是為文公。才有車三十乘,寄居民間,甚是荒涼。文公布衣帛冠,蔬食菜羹,早起夜息,撫安百姓,人稱其賢。公子無虧辭歸齊國,留甲士三千人,協戍涪邑,以防狄患。無虧回見桓公,言衛毀草創之狀,并述弘演納肝之事。桓公歎曰:“無道之君,亦有忠臣如此者乎?其國正未艾也。”管仲進曰:“今留戍勞民,不如擇地筑城,一勞永逸。”桓公以為然,正欲糾合諸侯同役。忽邢國遣人告急,言:“狄兵又到本國,勢不能支,伏望救援!”桓公問管仲曰:“邢可救乎?”管仲對曰:“諸侯所以事齊,謂齊能拯其災患也。不能救衛,又不救邢,霸業隕矣!”桓公曰:“然則邢衛之急孰先?”管仲對曰;“俟邢患既平,因而城衛,此百世之功也。”桓公曰:“善。即傳檄宋、魯、曹、邪各國,合兵救邢,俱于聶北取齊。宋曹二國兵先到。管仲又曰:“狄寇方張,邢力未竭,敵方張之寇,其勞倍,助未竭之力,其功少,不如待之。邢不支狄,必潰,狄胜邢,必疲。驅疲狄而援潰邢,所謂力省而功多者也。”桓公用其謀,托言待魯邪兵到,乃屯兵于聶北,遣諜打探邢狄攻守消息。史臣有詩譏管仲不早救邢衛,乃霸者養亂為功之謀也。

  詩云:

         救患如同解倒懸,提兵那可复遷延?
         從來霸事遜王事,功利偏居道義先。

  話說三國駐兵聶北,約及兩月。狄兵攻邢,晝夜不息。邢人力竭,潰圍而出。

  諜報方到,邢國男女,填涌而來,俱投奔齊營求救。內一人哭倒在地,乃邢侯叔顏也。桓公扶起,慰之曰:“寡人相援不早,以致如此,罪在寡人。當請宋公曹伯兵議,驅逐狄人。即日拔寨都起。狄主艘瞞擄掠滿欲,無心戀戰,聞三國大兵將虧峰放起一把火,望北飛馳而去。 比及各國兵到,只見一派火光,狄人已遁。桓公傳令將火扑滅,問叔顏:“故城尚可居否?”叔顏臼:“百姓逃難者,大半在夷儀地方,愿遷夷儀,以從民欲。”桓公乃命三國各具版筑,筑夷儀城,使叔顏居之。

  更為建立朝廟,添設廬舍,牛馬粟帛之類,皆從齊國運至,充犧其中。邢國君臣,如歸故國,歡祝之聲徹耳。事畢,宋曹欲辭齊歸國。桓公曰:“衛國未定,城邢而不城衛,衛其謂我何?”諸侯曰:“惟霸君命。”桓公傳令,移兵向衛,凡備錨之屬,盡攜帶隨身。衛文公毀遠遠相接。桓公見其大布為衣,大帛為冠,不改喪服,惻然久之。乃曰:“寡人情諸君之力,欲為君定都,未審何地為吉?”文公毀曰:“孤已卜得吉地,在于楚邱,但版筑之費,非亡國所能辦耳!”桓公曰:“此事寡人力任之。即日傳令三國之兵,俱往楚邱興工。复運門材,重立朝廟,謂之“封衛\衛文公感齊再造之恩,為《木瓜》之詩以詠之。

  詩云:

         投我以木瓜兮,報之以瓊踞。
         投我以木桃兮,報之以瓊瑤。
         投我以木李兮,報之以瓊玖。

  當時稱桓公存三亡國:謂立僖公以存魯,城夷儀以存邢,城楚邱以存衛,有此三大功勞,此所以為五霸之首也。潛淵先生讀史詩云:

         周室東遷綱紀摧,桓公糾合振傾頹。
         興滅繼絕存三國,大義堂堂五霸魁。

  時楚成王熊渾,任用令尹子文圖治,修明國政,有志爭霸。聞齊侯救邢存衛,頌聲傳至荊襄,楚成王心甚不樂,謂子文曰:“齊侯布德沽名,人心歸向。寡人伏處漢東,德不足以怀人,威不足以懾眾,當今之時,有齊無楚,寡人恥之!”子文對曰:“齊侯經營伯業,于今几三十年矣。 彼以尊王為名,諸侯樂附,未可敵也。鄭居南北之間,為中原屏蔽,王若欲圖中原,非得鄭不可。”成王曰:“誰能為寡人任伐鄭之事者?”大夫斗章愿往,成王与車二百乘,長驅至鄭。

  卻說鄭自純門受師以后,日夜提防楚兵,探知楚國興師,鄭怕大懼,即遣大夫聰伯,率師把守純門,使人星夜告急于齊。齊侯傳檄,大合諸侯于怪,將謀救鄭。斗章知鄭有准備,又聞齊救將至,恐其失利,至界而返。楚成王大怒,解佩劍賜斗廉,使即軍中斬斗章之酋。斗廉乃斗章之兄也。既至軍中,且隱下楚王之命,密与斗章商議:“欲免國法,必須立功,方可自贖。”斗章跪而請教。斗廉臼:“鄭知退兵,謂汝必不驟來,若疾走襲之,可得志也。”斗章分軍為二隊,自率前隊先行,斗廉率后隊接應。卻說斗章銜枚臥鼓,悄地侵入鄭界,恰遇吶伯在界上點閱車馬。聃伯聞有寇兵,正不知何國,慌忙點兵,在界上迎住廝殺。不期斗廉后隊已到,反抄出鄭師之后,腹背夾攻。吶伯力不能支,被斗章只一鐵簡打倒,以手拿來。斗廉乘胜掩殺,鄭 兵折其大半。斗章將聃伯上了囚車,便欲長驅人鄭。斗廉曰:“此番掩襲成功,且圖免死,敢僥幸從事那?”乃即日班師。斗章歸見楚成王,叩首請罪,奏曰:“臣回軍是誘敵之計,非怯戰也。”成王曰:“既有擒將之功,權許准罪。但鄭國未服,如何撤兵?”斗廉曰:“恐兵少不能成功,懼褻國威。”成王怒曰:“汝以兵少為辭,明是怯敵。今添兵車二百乘,汝可再往,若不得鄭成,休見寡人之面!”斗廉奏曰:“臣愿兄弟同往。若鄭不投降,當縛鄭泊以獻。”成王壯其言,許之。乃拜斗廉為大將,斗章副之,共率車四百乘,重望鄭國殺來。

  史臣有詩云:

         荊襄自帝勢炎炎,蚕食多邦志未厭。
         漆淆何辜三受伐?解懸只把霸君瞻。

  且說鄭伯聞吶伯被囚,复遣人如齊請救。管仲進曰:“君數年以來,救燕存魯,城邢封衛,恩德加于百姓,大義布于諸侯,若欲用諸侯之兵,此其時矣。君若救鄭,不如伐楚,伐楚必須大台諸侯。”桓公曰:“大合諸侯,楚必為備,可必胜乎?”管仲曰:“蔡人得罪于君,君欲討之久矣。楚蔡接壤,誠以討蔡為名,團而及楚,《兵法》所謂‘出其不意’者也。”——先時,蔡穆公以其妹嫁桓公為第三夫人,一日,桓公与蔡姬共登小舟,游于池上,采蓮為樂。蔡姬戲以水洒公,公止之。姬知公畏水,故蕩其舟,水濺公衣。公大怒曰:“婢子不能事君!”乃遣豎貂送蔡姬歸國,蔡穆公亦怒曰:“已嫁而歸,是絕之也。”竟將其妹更嫁于楚國,為楚成工夫人。桓公深恨蔡侯,故管仲占及之。——桓公曰:“江黃二國,不堪楚暴,遣使納款,寡人欲与會盟,伐楚之日,約為內應,何如?”管仲曰:“江黃遠齊而近楚,一向服楚,所以僅存。今背而從齊,楚人必怒,怒必加討。當此時,我欲救,則阻道路之遙;不救,則乖同盟之義。況中國諸侯,五合六聚,盡可成功,何必借助裹爾?不如以好言辭之。”桓公曰:“遠國慕義而來,辭之將失人心。”管仲曰:“君但識吾言于壁,异日勿忘江黃之急也。”桓公遂与江黃二君盟會,密訂伐楚之約,以明年春正月為期。二君言:“舒人助楚為虐,天下稱為‘荊舒’,不可不討。”桓公曰:“寡人當先取舒國,以剪楚翼。乃密寫一書,付于徐子。徐与舒近,徐贏嫁為齊桓公第二夫人,有婚姻之好,一向歸附于齊,故桓公以舒事囑之。徐果引兵襲取舒國。桓公即命徐子屯兵舒城,以備緩急。江黃二君,各守本界,以候調遣。魯信公遣季友至齊謝罪,稱:“有邪蘆之隙,不得共邢衛之役。今聞會盟江黃,特來申好,嗣有征伐,愿執鞭前驅。”桓公大喜,亦以伐楚之事,密与訂約。

  時楚兵再至鄭國,鄭文公請成,以纖民禍。大夫孔叔曰:“不可,齊方有事于楚,以我故也。人有德于我,棄之不祥,宜堅壁以待之。”于是再遣使如齊告急。

  桓公授之以計,使揚言齊救即至,以緩楚。至期,或君或臣,率一軍出虎牢,于上蔡取齊,等候協力攻楚。于是遍約宋、魯、陳、衛、曹、許之君,俱要如期起兵,名為討蔡,實力伐楚。

  明年,為周惠王之十三年,春正月元旦,齊桓公朝賀已畢,便議討蔡一事。

  命管仲為大將,率領隰朋、賓須無、鮑叔牙、公于開方、豎人貂等,出車三百乘,甲士万人,分隊進發。太史奏:“七日出軍上吉。豎貂請先率一軍,潛行掠蔡,就會集各國車馬。桓公許之。蔡人恃楚,全不設備直待齊兵到時,方才斂兵設守。

  豎貂在城下耀武揚威,喝令攻城,至夜方退。蔡穆公認得是豎貂,先年在齊宮曾伏恃蔡姬,受其恩惠,蔡姬退回,又是他送去的,曉得是宵小之輩。乃于夜深,使人密送金帛一車,求其緩兵。豎貂受了,遂私將齊侯糾合七路諸侯,先侵蔡,后伐楚,一段軍机,備細泄漏于蔡:“不日各國軍到,將蔡城躁為平地,不如及早逃遁為上。”使者回報,蔡侯大惊。當夜率領宮眷,開門出奔楚國。百姓無主,即時潰散,豎貂自以為功,飛報齊侯去訖。

  卻說蔡侯至楚,見了成王,備述豎貂之語。成王方省齊謀,傳令簡閱兵車,准備戰守,一面撤回斗章伐鄭之兵。數日后,齊侯兵至上蔡。豎貂謁見已畢。七路諸侯陸續俱到,一個個躬率車徒,前來助戰,軍威甚壯。那七路:宋桓公御說,魯傅公申,陳宣公檸臼,衛文公毀,鄭文公捷,曹昭公班,許穆公新臣。連主伯齊桓公小白,共是八位。內許穆公抱病,力疾率師先到蔡地。桓公嘉其勞,使序于曹伯之上。是夜,許穆公蕪。齊侯留蔡三日,為之發喪。命許國以侯禮葬之。七國之師,望南而進,直達楚界。只見界上,早有一人衣冠整肅,停車道左,磐折而言曰:“來者可是齊侯?可傳言楚國使臣奉候久矣。”那人姓屈名完,乃楚之公族,官拜大夫。今奉楚王之命為行人,使于齊師。桓公曰:“楚人何以預知吾軍之至也?”管仲曰:“此必有人漏泄消息。既彼遣使,必有所陳。臣當以大義責之,使彼自愧屈,可不戰而降矣。管仲亦乘車而出,与屈完車上拱手。屈完開言曰:“寡君聞上國車徒,辱于敝邑,使下臣完致命。寡君命使臣辭曰:‘齊楚各君其國,齊居于北海,楚近于南海,雖風馬牛不相及也。不知君何以涉于吾地?,敢請其故?”管仲對曰:“昔周成王封吾先君大公于齊,使召康公賜之命,辭曰:‘五侯九伯,汝世掌征伐,以夾輔周室。其地東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無棣,凡有不共工職,汝勿赦有。’自周室東遷,諸侯放恣,寡君奉命主盟,修复先業。爾楚國于南荊,當歲貢包茅,以助王祭。自爾缺貢,無以縮酒,寡人是征。且昭王南征而不返,亦爾故也。爾其何辭?”屈完對曰:“周失其綱,朝貢廢缺,天下皆然,豈惟南荊?雖然,包茅不入,寡君知罪矣。敢不共給,以承君命!若夫昭王不返,惟膠舟之故,君其問諸水濱,寡君不敢任咎。完將复于寡君。”言畢,麾車而退。

  管仲告桓公曰:“楚人倔強,未可以口舌屈也,宜進逼之。”乃傳令八軍同發,直至隆山。离漢水不遠,管仲下令:“就此屯扎,不可前行!”諸侯皆曰:“兵已深入,何不濟漢,決一死戰,而逗留于此?”管仲曰:“楚既遣使,必然有備,兵鋒一交,不可复解。今吾頓兵此地,遙張其勢,楚懼吾之眾,將复遣使,吾因取成焉。以討楚出,以服楚歸,不亦可乎?”諸侯猶未深信,議論紛紛不一。

  卻說楚成王已拜斗子文為大將,搜甲厲兵,屯于漢南,只等諸侯濟漢,便來邀擊。諜報:“八國之兵,屯駐烴地。”子文進曰:“管仲知兵,不万全不發。今以八國之眾,逗留不進,是必有謀。當遣使再往,探其強弱,察其意向,或戰或和,決計未晚。成王曰:“此番何人可使?”子文曰:“屈完既与夷吾識面,宜再遣之。”

  屈完奏曰:“缺貢包茅,臣前承其咎矣。君若請盟,臣當勉行,以解兩國之紛。若欲請戰,別遣能者。”成王曰:“戰盟任卿自裁,寡人不汝制也。”屈完乃再至齊軍。 畢竟齊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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