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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靖松封書謝故人 太宗賜爵酬將士


  卻說朱木蘭同元帥、軍師、突厥并二國將士,祭奠二國陣亡官軍。眾將見元帥流涕,大家傷感。木蘭來營中,對阿珍說道:“今見沙場之士,得回故里,實為万幸。須知浮生無定,榮辱何干?父生母鞠,全受全歸,始為孝子。待回家見了父母,即便修真煉性,做個清靜閒人,何必居名利場,醉生夢死,終無了局。”過了數日,中軍炮響,三軍凱歌,向南而行。朱明受了界牌關總兵之職,不得南回,与木蘭揮淚而別。大軍行了多日,過了雁門關,兵向五台山而來。
  木蘭對元帥、軍師道:“末將向蒙山上靖松道人,贈我明駝出征,頗賴其力。今欲往山拜之,更索回書与喪吾和尚。”元帥准令,木蘭單騎上山來,參謁靖松。那明駝見了靖松道人,也搖頭擺尾,叫跳起來,如見故人之狀。道人謂木蘭曰:“之子不見,今已十余年。將軍此時,沙場壯志,陣上雄心尚在否?”木蘭曰:“境過成空,無复人我。弟子之心已灰矣?”靖松曰:“善哉!善哉!貧道已修書一封,煩將軍寄于喪吾,叫他依書而行,切不可效從前种种故態,与魔魁為伍。”遂將書交与木蘭,木蘭收好。靖松道:“吾師姓吳,名大杲,素慕將軍之德,求將軍踵門一娛。”木蘭大喜,即同靖松下山。行不上五里,見修竹茂林,圍繞一庄。庄前泉水裊裊成音。靖松指曰:“此庄名听泉庄,即吾家師所居也。”正說之間,一白發老人扶杖而出。靖松上前施禮曰:“此即弟子往日所稱之朱將軍也。”木蘭慌忙上前拱拜,老人雙手扶住道:“靖松皈依老氏,卻又喜与老生講儒理,不期將軍過听,屈駕到此。”挽木蘭至草堂而坐。木蘭問曰:“弟子生性愚昧,不諳儒行,祈太夫子略示儒行之約。”吳大杲曰:“所謂儒者,學以立命,盡性為先。道以修身,敦倫為要。愛敬開仁義之源,孝弟居人道之首。于難制之時而制其行,于難存之地而存其心。故云:一念而善惡攸分,寸心而天人是判。”木蘭問曰:“儒者矜言性善尚矣,弟子愿聞性道之始終。”大杲曰:“由太虛而有理,由理而有性,由性而有仁,由仁而有四端,由四端而生万物。万善,理為之本,性為之用。使万善有成功者,性為之本,情為之用。情之始生曰意,意興而為念,念興而為思,思見于眉目之間為想,想轉而為慮,慮則畏心生焉。畏心生則懈心隨之,怠心斷之,惰心敗之矣。夫情之所賴者曰才,才之所賴者曰气。才不足者謂之自暴,气不足者謂之自棄。才大者謂之剛,天時不得而奪之,人事不得而沮之。气足者謂之健,人欲不得而胜之,惡心不得而撓之。惟儒者知為善之最樂,敬以直其內,望至善以為歸,恕以行乎外,所以道心為主。人心退听,故能返真性,全天命。雖愚必明,雖柔必強,詎虛語哉!”木蘭再拜曰:“太夫子之言心性,可謂至矣!但道一而已矣。性道、人道何所分判?”吳大杲曰:“惟喜靜而厭動,若水之善聚則易清。水利万物而不爭,若仁之好生而惡殺。故曰性如海,仁如水。海納百川,仁兼万善。海非水無以充其量,水非海無以會其歸。海与水既不可分為二,又不可視為一也。如此,則仁与性可知也。性感而情動,若水之流;情動而生好惡,若水之波瀾。善則搖星蕩月,惡則潰堤覆舟。故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儒者養性以智,存心以仁,遏欲以禮,制情以義,渾忘而化,謂之得道。道也者,因天之理,達之于物,而各得其宜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故者,以利為本。”
  木蘭又問曰:“太夫子之言仁与性,可謂至矣。而《大學》教人則曰:致知格物,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八者相循,互為体用,究竟以何者為先?吳大杲曰:“物有本末,當先正其心,知止而后能得也。事有終始,當先修其身,明德而后能新民也。譬之易理,順則相主,逆則返本,正心誠意,致知格物。四者圣人窮理盡性之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四者圣人至命之事也。盡性者,盡吾之性,成己也;至命者,至天之命,成物也。《易》曰:范圍天地而下過,曲成万物而不遺,不外乎是天命之謂性。人但知為天賦之理,而不知天之所以授吾以命者,又在性字之初,近二氏之學。謂孤守清寂為見性,存精養气為固命,而不知性不盡,則不能見。真性不見,終不能達天命。所以淪于气質之性,血气之命,何能造圣賢之域,入孔氏之室哉!”木蘭問曰:“太夫子言盡性是盡吾之性,至命是至天之命,弟子愿聞其目。”吳大杲曰:“盡性始于盡情,忠君、孝親、敬兄、信友、和室家,皆是盡情。情盡則無愧于心,而性亦盡矣。達性道之本,用情無有不當。從心所欲不逾矩,方謂之見性。推而极之,參天地,贊化育,為至天之命。圣人之能事畢矣。”
  木蘭又問曰:“夫子溫、良、恭、儉、讓,是盡情乎,是見性乎?”吳大杲曰:“非也。此是門人形容夫子与天地合其德,与四時合其序也。溫而和厚,其象如春;良而易直,其象如夏;儉而節制,其象如秋;讓而謙遜,其象如冬。恭則庄而嚴,敬而信,其象如天地。非孔子之德不足以當此,非子貢之才不足以言此。然恭字以處己言為体,溫、良、儉、讓以應物言為用。恭而安,成己也。篤恭而天下平,成物也。恭之為用大矣哉!”木蘭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曾子獨不言恭字,何也?”大杲曰:“恭者,公也。恭則不欺,公則無私。恭近于誠,公近于仁。忠恕之道,即恭字所發揮。恭字理微,忠恕字明而顯。”木蘭曰:“夫子一貫之道,究竟所指何為?”吳大杲曰:“汝善思善問,易与我往問吾兄?”木蘭曰:“太夫子令兄在何處?”大杲曰:“吾學兄也,姓陳名含蕢,號介庵,庄后一里之地便是。”
  于是,三人同望庄后而來。見松柏交蔭,云封煙鎖,藹然仙居。及至庄前,見朱門丹戶,壯麗非常。戶外牛羊成群,車馬羅列;戶內花木繁植,清香傳外。有三四個庄客,見了客來,拱手而迎。大杲問曰:“老員外可在家中否?”庄客答曰:“在池邊觀魚。”三人步進院中,大杲叫曰:“兄知游魚之樂乎?”陳介庵曰:“汝知予觀游魚之樂乎?”吳大杲曰:“魚游而樂,子觀魚游亦樂也。吾觀汝觀魚游亦樂。所樂者不同,而所以樂其樂者,則無不同也。”四人大笑,齊至中堂相見。禮畢,俱通名姓。介庵曰:“遠客至此,有失迎迓,祈將軍恕罪。”木蘭曰:“晚生恐尊翁見叱,故借光而來。少聆清誨,以慰生平。祈尊翁不以武夫見棄,即為万幸。”吳大杲曰:“适与朱將軍談及《論語》一貫之旨,愚弟對答不出。老兄素明儒術,祈不吝斯道,發一言以示未悟。”陳介庵曰:“吾与爾皆妄人也。吾非夫子,汝三人非子輿,何得言一貫之道?豈不愧死!”吳大杲曰:“圣學備于《六經》,有德者必有言,人能潛心体會,亦可深知其奧。但有言者,未必有德。老兄精通《六經》,試言之,何害于義?”
  陳介庵曰:“一貫之道,予不能知,但其理可測。堯、舜授受以中,孔門授受以一,曾子又教人止于至善。子思承列圣之旨,又教人以中庸。孟子則又道性善,其立言不同,所指則一。一者,理也,貫者,通也。一者,誠也,貫者,明也。一者,明也,貫者,照也。一者,太极也,貫者,四象八封也。所謂一者,無有乎弗具,無有乎弗明。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以靈,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故正心誠意,格物致知,中人以上之學問。修身正心,中人以下之學問。治國平天下,為至命之事業。一貫之理,大約不越乎是。”木蘭又問曰:“正心誠意,切要之處在何處?”介庵曰:“畏人知而不為,謂人不知而為之,二者皆羞惡之心也。由此而推极之,自然慎獨謹微。位天地,贊化育,皆從慎獨謹微做出來。然則羞惡之心非他,天地來复之心也。君子敬以存之,小人肆以失之。故曰羞惡開仁義之源,敬肆為人禽之判。切要之處,可不言而喻矣。”陳介庵恐木蘭不悟性命同出于一源,視齊家、治國為二軌,取筆畫一圖于紙,以示木蘭:介庵指而教之曰:“此圖雖小,可以悟大。圈中一點,庶士指為身中之心,中士指為心中之性,上士指為性中之命。《易》曰:仁者謂之仁,智者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木蘭听罷,側身下拜。介庵命家人排出酒席,四人共坐暢飲。
  靖松歌曰:
  
  月映波心万派清,水天一色共圓明。
  靜虛識得本來体,自覺蟾光到處生。

  吳大杲曰:
  
  心作權衡万事平,中多雜亂失真明。
  鏡空只為無私照,養得心源似水清。

  陳介庵吟云:
  
  念從熟處性從偏,一段靈明被物牽。
  喚醒主翁頻照察,防閒克治最為先。

  朱木蘭題曰:
  
  人禽相判應須知,站立關頭莫自疑。
  全受全歸為肖子,休教真种入污泥。

  四人題罷,彼此相賞,歇了一夜。次日天明,用了早膳,相揖而別。
  木蘭騎上翼孝明駝,赶著元帥大軍,繳令而行。行了三十多里,天使捧圣旨迎路升官,元帥率文武官將俯伏听詔。云:
  
  奉天承運大皇帝詔曰:咨爾趙國公李靖、鄂國公尉遲恭,統率將士,遠征北番,辛勤十余年。雖突厥悔悟自新,實卿等以德服力。据卿奏請,按籍加封。
  敕封:
  趙國公李  太傅兼吏部尚書事  加錫
  鄂國公尉遲  太保兼兵部尚書事  加錫
  鄂國侯寶林  領湖廣全省節度使
  護國侯秦怀玉  領陝西全省節度使
  魯國侯程鐵牛  領山東全省節度使
  武昭侯朱木蘭  領禁衛兼兵部左侍郎
  鎮北侯伍登  領雁門關將軍
  文德侯焦  領玉門關將軍
  武德侯焦  領金牛關將軍
  英德伯朱明  領界牌關將軍
  左將軍李怀書
  右將軍李英玉

  詔書宣罷,眾將謝恩。再行月余,到了長安。太宗率文武出都而迎。君臣相見,虎嘯龍吟,自不必說。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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