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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游子評


  田文論從五國伐秦与否,仿佛孫臏論救韓与不救同調异事。臏曰:“若不救韓,是棄韓肥魏;言不救者,非韓未敝往救之,先受其危;亦非文曰伐則結秦之仇。論伐者為非,不伐触五國之怒,言不伐亦非。”臏曰:“許韓必救,俟魏兵弊,攻弊魏存,危韓力少功多。”文曰發兵緩行,兵發,与五國不异,緩行則可觀望。進退謀略,皆佳。
  蘇秦居河南洛陽,學于鬼谷,艱難于秦不用,于周顯王不喜愛,于趙相奉陽君始仕。燕文公,既趙肅侯,次韓宣惠公,次魏惠王,次齊宣王,次楚威王。洹水合縱,佩六國相印,統轄六國軍民,威名大丕,此因苦志,昔年當受此享。然不諒時勢,人心移易,貪鄙目前。各君貳心,尤執己見。合縱堅拗,匕首入腹,由斯至也。在以死后訃報刺家,雖曰九泉快心,亦自先受身尸分斬,號令徒博一間耳。抑又死后遺臭,晚節不終,燕齊反覆議謗乎。
  蘇秦死得甚不干淨,皆因在日作事無成,死后被人作話柄爾,故張儀藉言身且不保,安望其保國。又曰親兄弟,共父母,尚以錢財爭斗,況异國等語,實為确切。蓋六國外雖共盟,同聲遵依合縱,內實反覆,不常。惟利自視,稍有目前益處,即亦不顧山盟海誓。卻被張儀看得透逖,故敢輕身率入他國,如自己家中一般,其拿得穩者,參得透也。
  楚怀王被張儀輕許商于六百里地面,反以陳軫之言為非,令閉口勿言,看寡人受地,已屬笑事。又益好佞稱慶其總,欲人捧腹不絕耳。及逢侯丑還報,又大怒,而欲得張儀生食其肉,何其憒憒乎。至如陳軫計割兩城賂秦,合兵攻齊,仍欲取償于齊。怀王辭答以欺楚本秦,与齊無罪,若反与秦合兵攻齊,人將笑吾等語,又似明理之君,非呆豎所道者。若論其勢,從陳軫議固為不可。如怀王獨攻強秦,憎怒一時,即一秦國尚不能必胜,況不慮齊助乎?以秦、齊二大國,同心拒楚,不敗何待!為楚之計,今雖受秦欺詐,又失齊助,宜堅守待時亦可。如急欲复仇,則割兩城,使能事至齊說明謝過,同力攻秦,庶或可以胜秦。一以原齊向好,一以受欺于秦,不被其再辱。乃計不出此,徒博一時血气,師喪地失。复以如齊謝罪,如秦獻城,又种种奇想。欲以地易張儀,及儀至又不即殺,反听嬖細,敬禮又使歸秦通好,許秦婚姻,為儀不欺楚。德之諺云:“娶妻不得力,一世煩惱;買賣不得時,一遭。”今怀王以一國君長,不如常人,受欺張儀一次、兩次、三四次,未足為常,直待身死异國,而后免于秦,斯此真木偶人耳。任人搬演,無主之人,一至斯哉!
  蘇秦之合縱計,与六國之君序兄弟也,反各不見信,瞬息背敗。張儀以連衡術說六國事秦,此尊卑上下懸絕,非以兄弟比肩為然。乃君臣之分,反喜儿听,樂与相從,雖湣王共約背秦,乃一時興頭耳。吾知六國終不免稱臣于秦也哉!
  張儀之詐,非惟异國憎恨,即秦武王亦惡之。然雖湣王、武王等恨其欺詐,欲得而殺之甚易,而彼竟以欺詐脫鬼,此所以為大狡獪也乎!
  鬼谷遺書于蘇、張二人,何等澈底,指示喚醒迷途。惜二子溺于人欲,貪其目前娛快,不顧死后昏昏,細究世道扰攘之中,無一實濟,真似早露、春花。思此二人當日事業,豈不赫赫,故公孫衍得以大丈夫稱之,而今安在乎?吾夫子云:不義而富且貴,于吾如浮云、之漠然,無所動于其中也。
  此書以鬼谷先生起,以鬼谷先生終,中述孫、龐、蘇、張四人。自始至終,一生事業,往來列國,如層波疊浪,反覆頃側,忽爾高山,忽爾平壤,直至鐘鳴漏盡而后己,焉未以鬼谷一書喚醒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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