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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執約遣阿鬟因詩起釁 偽游窺好女探信求婚


  詞曰:
  
  徙宅欣相近,呼伊來致問。冤家偏与主翁逢,悶、悶、悶。挑逗危机,戲題詩句,妄留名姓。納婦深心動,才美何曾穩。更教阿母假殷勤,恨、恨、恨。探偵當筵,締姻成未,亂人方寸。
                     右調《醉春風》

  卻說生与愛月在竹徑談了半晌,思進云娥房內,被愛月再三阻止,乃不敢妄想求歡。听了愛月之言,便深深作揖謝道:“愛月姐姐倘若不言,小生几乎越禮造次。好為我致謝云娥小姐,可對小姐說道:‘小生感激弗諼,死生以之’。”說畢,又囑道:“我這亭中明日無人在此,祈愛月姐姐仍托采花為名,屈玉過來談談,万勿失信。”愛月聞言,點頭應諾,遂領命而歸。
  進了房,見云娥小姐,便說:“黃生要進來面晤小姐,因有不便,被為力阻,不許進來。后乃不果。”又說:“明日那隔亭中無人走動;吩咐奴家過去談談,稍解一番愁悶。”云娥听見愛月如此說,良久乃云:“此是公子痴情,亦怪不得。但我之深閨守范,不可有玷清遠見,須防以禮,彼所不知。如我愛月所云,明日亭子無人走動,既是黃郎有命,不可畏難,須往那邊一走。諒伊府內、除了周公子,并無閒人敢入亭中,不怕嫌疑生事。但汝雖托采花,亦須謹慎,恐怕招尤,致使二位夫人嗔責。周公子即不在家,尚書大人更須防避。”愛月遂一一領命,但俟次日而行。
  且說黃生,到了第二日,司墨果然外出。生見已去,遂將西角門潛開等候,以等愛月來時,邀進房中而去。不料愛月尚未即來,而周尚書那日以拜會回來,為周公子外出,偶到衣云樓閒玩片時。行來樓下,佇立移時,忽見司翰同一位丫環手持一扇從西角門進來。二人不覺樓下立著大人,愛月与生直走到亭中,見是尚書佇立空階,生遂進前侍立。愛月以被大人瞧見,即便退出,乃以采花為詞,行到尚書大人跟前万福道:“小婢奉家主母吳夫人之命,以公子外出未歸,見園內夜合盛開,乞賜一枝,以助佛前清供。”周尚書見說話從容,進退閒雅,便道:“看汝說話聲音,不似我金陵生長,實為何處,說來。”愛月知瞞不得,應道:“小婢委實嘉興土著,客歲從夫人与小姐逃難而至金陵,寄居吳府,故得到此乞花,此來實奉吳夫人之命。”尚書又問:“汝夫人姓甚,說來。”生立背后,見周尚書如此問,因搖手微示以不可說出之意。愛月欲待不言,又以尚書面前不敢相瞞;欲待說出,生于背后又令其不說,進退兩難。正在躊躇之際,只得說道:“先老爺姓曾名青,夫人葉氏。”尚書听說,又道:“原來曾老爺家眷在此,倘非今日,何以得知。”便對愛月說道:“既夫人有命,不妨折一枝去。”愛月領命,便將手中之扇放在石凳上面,伸手向枝頭扳去。周尚書見凳上有扇,遂命生攜來,生取扇交与尚書。尚書展開一看,只見上寫道:
  
  花徑不曾綠客掃,金陵作客春光早。
  可怜一片惜春情,懶對春光添懊惱。
  懊惱羅衾濕淚痕,空庭寂寞度黃昏。
  黃昏獨坐暗消魂,雨打梨花深閉門。
  蓬門今始為君開,春色江南爛作堆。
  故山回首家千里,春也隨人容里來。
  客里怀春難遣興,興來姐妹頻呼應。
  姐有詩歌呼妹賡,清聲聯絡飛花徑。
  春日怀春,連押杜句,賦得“花徑不曾綠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浣雪
         云娥曾氏戲題。

  周尚書看畢,不胜歎賞。遂問愛月道:“扇上所題款式,似是女子名字,卻又姓曾,汝家老爺有小姐么?”生見問,又以目視愛月,仍前立在背手搖手。而愛月又被尚書盤問,沒奈何,乃應道:“委是小姐所題。”周尚書又看了歎道:“真閨中秀士也。”遂顧生道:“你素能詩,試閱何如?”生接在手中,再三細玩,知云娥題中寓意,看了乃對尚書道:“真妙作也。”說畢,生將扇送還愛月。周尚書又問愛月道:“汝小姐多少年紀?許配誰家?”愛月此時忙里不及尋思,便道:“小姐年方十六,尚未許人。”尚書听了,滿口歎羡。愛月知不得与生通言,遂謝尚書,以目送生,回首向花間而去。周尚書亦進內宅矣。生見愛月已去,失此一場机會,仍上樓悶坐而已。
  而愛月回到紅螭閣,進見云娥。云娥問道:“公子黃生今日見汝來時,料必十分歡喜,暢所欲言,斷非隔牆不見,而若昨天之恨恨也。”愛月搖手應道:“今日之行几乎誤了。”便將撞著周尚書并看扇致詢之事,說了一遍。云娥听說,歎口气道:“語云紅顏薄命,豈料乃薄如云乎!但我之年,雖未及笄,喜是未曾許人。但此老知我此情,必萌求親痴想,前已思欲聯姻于筠姐,未獲定聘,豈今日肯舍我而他求也?”愛月听了,始悟失言惹事,悔之無及。
  一日,郭夫人壽誕,葉夫人帶著云娥小姐并与愛月同到中堂賀壽。忽見一位丫環押著壽儀直至中堂,郭夫人知是周尚書府上送來,只得收了,遂命云娥寫貼謝之。那丫環見了云娥寫貼,便留心去看,不胜之喜。
  那丫環領了回貼,竟自回去。遂對周尚書、鄭夫人說道:“今日送禮到吳夫人府上,見那曾小姐果然色色俱佳,有才有福。此謝儀回貼便是曾小姐所書。”周尚書看了,便對鄭夫人道:“怎得此女為儿媳婦?”鄭夫人說道:“此事無難,但吳伯母自會周旋,此事斷無不成之理。”正說話問,忽見吳府一位丫環送貼來,請鄭夫人赴席。周尚書聞言,密對夫人說道:“此席本當辭謝不赴,但今日以曾夫人与小姐本在,正好乘此一會。即托吳年母訂下婚盟,多少是好。”鄭夫人見尚書大人如此說,遂對丫環說道:“你可代我拜上老夫人,說我少頃即來賀壽。”那丫環領命而去。不多時,又來催請,鄭夫人只得上轎赴席。
  至中堂,敘禮坐下。鄭夫人指著葉夫人与云娥,向郭夫人道:“這兩位從未會過,不知是何貴戚?”郭夫人道:“夫人不知,那是曾夫人,乃光祿曾年母也。這是令千金云娥小姐。去歲逃難,寄居于此。夫人從未過來,故未經會面。”鄭夫人听了又道:“一向不知寓居于此,有失迎迓。”因問曾夫人道:“令愛小姐多少年庚,許聘与否?”曾夫人應道:“小女年方十六,以先夫早近,故未許人。”鄭夫人道:“婚嫁須當及時,令愛小姐已長成,如何寬得。”郭夫人乃應道:“曾年母正以此事挂怀。”鄭氏夫人見如此說,乃向葉夫人道了万福,說道:“小儿現在求親,曾小姐倘肯俯諾,即仗老年母作伐,感激不朽。”郭夫人听了,連聲應諾。未知作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一將淑女婚君子,全仗冰人執斧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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