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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回 雷大春誠心投表弟 洪廣武設計絆奸王


  話說洪廣武被他妻子一句話提醒,暗道:“這其中定有緣故,為何如此大早就來。”他妻子見他那里出神,也就說道:“你的表兄既然這絕早到此,你可快些儿出去見他便了,為何在此出神?難道你不愿見他么?”洪廣武道:“有什么不愿見他,只因他此來頗令我疑惑。”他妻子道:“莫非你怕他前來与你借貸么?”洪廣武道:“即使前來借貸,況親戚之誼,有什么不可?”他妻子又道:“既非如此,又有什么疑惑呢?”洪廣武道:“你不知道,且待我見了他,看他說出什么話來,我再告訴你便了。”當下又將衣服穿好,有丫頭打進面水,他就在房里梳洗好。去會雷大春調
  再說宸濠与雷大春二人站在庄門外,等了好一會,才見那庄丁從里面走出,向他二人說道:“有累二位立等了,我家主人現已起來,請二位里面坐罷。”雷大春當即与宸濠隨著庄丁進去。過了兩重門,是一座院落,上面就是一進明三暗五朝南的大廳。二人步上廳房,分上下首坐定。那庄丁又走進去,一會子,捧出兩碗茶來,給他二人獻上,复又走去。又停了一會,這才引出一個人來,便是洪廣武。宸濠瞥眼看見,但見洪廣武生得身高七尺向開,白淨淨的一副方面孔,兩道濃眉,一雙環眼,大鼻梁,闊口,約有三十歲上下年紀,一表非俗,頗具英雄气概。
  宸濠正在凝神觀看,只听洪廣武先向雷大春說道:“表兄一別七八年,今日是甚風吹到?為何如此絕早,敢是從南康連夜走來的么?”雷大春道:“正是,愚兄思慕賢弟,久欲前來奉候;只因那里的事擺脫不開,所以連姑母去世,愚兄也不曾到來祭奠一番,甚是抱愧。如今賢弟應該娶了弟媳了。”洪廣武道:“承兄顧念,小弟于家母未經去世的前兩年,就受室了。如今已托庇生了兩個孩子,等一會儿叫兩個孩子出來拜見表伯。”雷大春道:“可喜,可喜。還是賢弟的福气,不像愚兄,十年來東征西討,到至今還一事無成。”洪廣武道:“這是表兄過謙之處。”一面說,一面兩只眼睛只管向宸濠這邊溜來。因即問道:“這位尊姓大名,還未請教。”雷大春便向四面一看,見無旁人,因搶著代答道:“賢弟,你怎么知道,這就是宁王千歲的龍駕!”洪廣武一聞此言,好生惊訝,當下便向宸濠跪下,說道:“山野小民,不知千歲駕到,有失迎迂,死罪,死罪!”宸濠見他如此,恐怕為外人看見,當下急將他扶起,口中稱道:“足下切勿如此。孤今前來特有所求,足下著如此稱呼,恐屬耳垣牆,多有未便。”洪廣武听了此話,愈加疑惑,因又道:“堂堂千歲,某敢不恪恭!今既蒙面諭,某當遵命。不過有褻虎駕,更覺抱罪不安。”說著便讓宸濠升位坐定,自己在下面相陪。
  只見雷大春又向廣武道:“愚兄此來一為看視賢弟,二為有事相求,賢弟素稱肝膽英雄,當可從而見允。”廣武道:“不知大哥有何見委,敢請說明。只要小弟才力能到的,未有不先從之理。”雷大春道:“此事若賢弟肯為之助,才力綽乎有余;特恐賢弟故意推托,那就無可奈何了。”廣武道:“但請說明,好待商議。”大春道:“此事并非愚兄之事。”廣武道:“然則是小弟之事么?”大春道。“亦非賢弟之事。只要賢弟允從之后,卻就是賢弟之事了。”廣武道:“表兄這半吞半吐,好叫人甚不明白:怎么又非小弟之事,倒底是与小弟有無關切?”雷大春道:“此話甚長,賢弟可有靜室?須到那里,屏退眾人,密告才好。”廣武道:“此間亦可談得,何須定要靜室,方可說明呢?”大春道:“非靜室不能与談。賢弟從之,則請借靜室一敘;不從,兄從此就走便了。”廣武道:“表兄未免太性急耳!也罷,便請二位到靜室而談。”
  當下廣武便命人去開了內書房門,讓宸濠、大春二人走出廳房,向內書房而去。不一刻,轉了几灣已到,廣武又讓他二人先入內房去。三人到了內書房,廣武仍請宸濠升坑坐定。有庄丁复獻上茶來。便命庄丁退出,并招呼道:“爾等非喚不要進來,我們有要話相商呢。”庄丁唯唯退下。
  洪廣武便問道。“表兄有何見諭?”雷大春道:“只因宁王千歲,前者曾聞愚兄說及賢弟英雄,專好結交天下豪杰,當時便擬著令愚兄前來奉約,共圖大事。彼時愚兄以姑母尚在,賢弟固不便遠离膝下,姑母亦未必讓賢弟遠出,所以未及前來。這七八年內,又因千歲方整頓戎師,東征西討,又無暇及此。不意初起大意,已得了几座城池,眼見得要長驅大進,那里知道忽然出了一個王守仁,又收服了徐鳴皋這一班逆賊,竟自率兵前來与千歲作對,把已得城池全行奪去,又將南昌宮室悉數毀滅,弄得千歲已是兵敗將亡,然猶可勉強支持,与王守仁對敵。不意王守仁頓生奸計。十日前千歲兵屯樵舍,又立水師,共計水陸兩營也還有七八万人馬,將士也有十數員。那知被王守仁飭令他手下各將,暗暗帶兵分頭攻取,合用火攻,一把火將水陸兩寨燒得干干淨淨。千歲正在水師方陣之中,見各處火起,正在無法可想,還是愚兄舍命將千歲爺從船上救出來,逃至岸上,打算收拾敗殘兵卒,還可与守仁支持。那里知道,這一仗真算得是全軍覆沒,連一人一騎都不曾逃走出去,只落得千歲与愚兄兩條性命。后來千歲因無處投奔,复又想起賢弟。所以愚兄特奉千歲的大駕、前來相訪。我料賢弟平日那些草莽英雄還与他結識,豈有藩王千歲不殷勤相待之理?賢弟若肯殷勤相待,再能助千歲复圖大舉,將來干歲有日登了寶位,奪取江山,賢弟也是個開國元勳,蔭子封妻,豈不耀榮!而況榮封祖宗,光耀門閭,何等威武。賢弟可樂從否?”洪廣武正欲回答,只見宸濠又复說道:“卿家若能与孤相助為理,复圖大事,孤定不忘卿家之功,將來托天成功,孤當于眾人中更外加封蔭,以酬今日之勞。愿卿怜孤孑然一身,孤窮無靠,有以助之。”
  洪廣武听了他二人的話,心中暗想道:“你這奸王,國家待你有何坏處?你不思盡忠報國,反思叛背朝廷。今已敗得如此,還不思一死,猶想死灰复燃,豈不可笑!我這表兄也未免糊涂,到底良臣擇主,他全不知道這個大義,反來叫我幫助他复仇。我不知他有何仇可复,眼見有滅族之禍,他還強稱千歲,腆不知羞。我若回他不行,眼見這一件功勞不能到手了。我何不暫且答應,使他住下,然后再如此如此,有何不可?而況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也不算是喪心。”主意想定,便欣然應道:“千歲英明神威,天下共聞。今雖不利,亦時未及耳。此處盡可舉事。倘千歲不以某為鄙陋,某當相助為理,雖毀家不顧也!千歲但請寬心,容一二日,某再親自外出,先將某所有能共生死、久愿去投千歲的几個好朋友約來,与千歲共議報仇一事。但千歲平時万不可出門,以防耳目要緊。等到大家議定,然后就不怕人之多言了。”宸濠大喜道:“卿能如此仗義,孤定當感激不忘。”洪廣武道:“千歲說那里話來。良禽擇本而栖,人臣擇主而事。自古明哲,皆自為之。千歲若不到來,某還思前去報效。難得千歲不棄卑陋,惠然肯來,則是某之大幸也。千歲幸勿稍為客气,某當竭力圖報便了。”說罷,便問道:“千歲与表兄如此早來,定皆未曾用過早膳的。此間山居市遠,未能兼備盤飧,某當命家丁聊備粗膳,上呈千歲,稍當充饑。不堪适口,尚求勿罪。”宸濠道:“前來打攪,已屬殊難為情,而況后日方長,務望不必過謙。”洪廣武答應,當下便喊了兩個庄丁進來。
  此時庄丁見主人呼喚,也就應聲而進。廣武命他前去整備早膳。庄丁答應,即刻退出,去到廚房里招呼。不一刻,早膳備好,端整出來,送進內書房。原來是三碗雞湯面。宸濠、雷大春正是腹中饑餓,見了這雞湯面,登時就大吃起來。頃刻用畢,庄了撤去空碗,又打了兩把手巾送上來,与他三人擦了臉,這才退出。洪廣武也与宸濠、雷大春說道:“某暫且告退,料理一件正事,少頃就來。”宸濠道:“卿自請便了。”畢竟洪廣武去作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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