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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回 覲天顏元帥辭功 奏這狀婁妃引罪


  話說徐鳴皋与一枝梅、徐慶、周湘帆四人,分頭尋訪宸濠而去。這里伍定謀便將各部兵士聚集一處,安下營寨;又派了王能、李武過湖,前往南昌報捷。王元帥見他二人回來報捷,好不歡喜,當下便問了火燒水、旱二寨的情形。王能、李武細細說了一遍;又說宸濠、雷大春在逃。現在徐鳴皋、徐慶、一枝梅、周湘帆四人分頭往各處尋覓下落,以便擒捉。王元帥听說,不免又懊悔一番,恨未能即時擒獲。當下便命王、李二將出去歇息不提。
  再說明武宗自荊州起蹕后,沿途趲赶,這日已离南昌不遠。當有探馬報入南昌。王守仁听說圣駕已將次行抵,即便派今合營大小將士往南郊迎接;又飛飭差弁往樵舍調回伍定謀所部各軍。
  這日圣駕已到,王守仁迎接后,即請武宗以宁王府為行宮。武宗也甚愿意,一齊隨駕人城。此時宁王府早經重加修飾。武宗進入行宮,百官朝見已畢。武宗便問王守仁道:“現在宸濠究竟擒獲到否?”王守仁奏道:“宸濠与雷大春在逃,臣已飛飭徐鳴皋、周湘帆、一枝梅、徐慶前往各處明查暗訪,務要成擒。現已去了六七日,尚未据報,該游擊等亦未回營。”武宗道:“此次宸濠不但背叛,而且暗派刺客行刺朕躬,實屬罪大惡极,若非卿遣使焦大鵬前去救駕,朕竟為該賊所算。宸濠如此妄為,何能使彼漏网?”王守仁道:“既經臣派令該游擊等四處訪拿,諒也不致漏网。”武宗道:“宸濠家小及宜春王拱梌,現在還在監禁么?”王守仁道:“此皆系要犯,臣不敢擅自作主,伏候圣裁。”武宗道:“朕聞得宸濠有個婁妃,這妃子甚賢。卿也曾聞人所言否?”守仁道:“臣也听說。”武宗道:“婁妃也監禁么?”王守仁道:“所有宁王府請人,現在全行分別監禁,等候圣旨定奪。”武宗道:“此次卿很辛苦了。轉戰兩年余,不曾休息一刻,朕甚記念。”守仁道:“陛下思典,此皆臣分內之事。惟臣毫無知識,全賴眾將身先士卒,不辭勞瘁。”武宗道:“雖有士卒勤勞,總賴主將運籌帷幄。卿此次之功,實非淺鮮。”守仁道:“臣不敢自居其功,此次火燒樵舍,能使逆王全軍覆沒,皆吉安府知府伍定謀再三籌畫,謀定后戰,以致一鼓而成。伍定謀誠屬膽略并优,其智謀在臣之上。”武宗道:“据卿所奏,這伍定謀倒是個才智之士了。”王守仁道:“不但才智,而且极有膽略。”武宗道:“伍定謀現在這里么?”王守仁道:“現尚屯兵樵舍,臣業已調取前來,尚未行抵。”
  武宗道:“眾將之中,如徐鳴皋等這十二人,究以誰人為最?”守仁道:“智謀膽識,忠肝義膽,個個皆然,實為國家的梁棟。”武宗道:“前者卿兵屯吉安時,那個非幻道人与徐鴻儒、余七擺的那非非陣,后來到底是怎樣破的呢?”守仁道:“破那非非陣,固賴七子十三生之力,其實賴一個女子余秀英之力居多。”武宗道:“這余秀英又是何人呢?”守仁道:“這余秀英出身并不正道,即是余七之妹、白蓮教徐鴻儒之徒。只因一念之誠,棄邪歸正。又据玄貞子所言,余秀英系与游擊徐鳴皋有姻緣之分。當徐鳴皋陷陣之時,后來即為余秀英相救,得以保全性命。及至破陣之時,余秀英又送出兩件寶物,非非陣之破,實賴余秀英之力為多。破陣之后,臣見其有功于國,而又据玄貞子一再諄囑,務令臣使徐鳴皋与余秀英二人配為婚姻;將來大破离宮,尚非余秀英不可。臣不敢逆玄貞子之言而又負余秀英之望,因此作權宜之計,即令徐鳴皋草草完姻。后來到了南昌,去破逆王的离宮,皆徐鳴皋、余秀英二人之力。”武宗道:“既然余秀英改邪歸正,有功于國,使他二人成為夫婦,也在人情之中。朕聞离宮內所藏珍寶及貴重器物甚多,卿可曾一一檢視么?”守仁道:“每件必記簿登明,以備欽核。現在巨已經將离宮門封鎖,另派心腹將士看守,以防失誤。”武宗問了一遍,當命守仁等各官退出,圣駕回宮。
  到了午后,傳出諭旨三道:一命王守仁傳旨,著各省、府、州、縣,無論軍民人等,一体捉拿宸濠,如有隱匿不報者同罪;一命各路勤王之師概行即日撤退,各歸職守;一命飛飭許泰所部大軍,即日由南京仍撤回京師。王守仁接到這三道諭旨,也就即刻分別赶辦出去。你道武宗如何才到南昌,就知宸濠逃遁?原來王守仁聞樵舍克复,即飛奏報捷,所以武宗在半路就知道了。王守仁將奉旨的各事辦畢,又將焦大鵬傳來問明救駕情形,焦大鵬也細細說了一遍。
  次日早朝,王守仁复又進行宮參見。武宗升殿,各官朝見已畢,武宗便望守仁道:“朕午朝審訊宜春王拱栠并婁妃,卿屆時可將拱栠及婁妃押解前來,听候訊問。”王守仁遵旨,武宗退朝,各官朝散。
  到了午后,王守仁即將宜春王拱栠并婁妃二人提出來,先帶入宮報到。當有黃門官傳奏進去。一會子,武宗升坐便殿,飭令帶宜春王拱栠。王守仁遵旨,將拱栠帶入。拱栠膝行上殿,跪到金階,口稱万歲,磕頭不已。武宗問道:“爾為親王,不思報國,反縱宸濠謀叛。爾自奏來,該當何罪?”拱栠到了此時,也是無可話說,只得說道:“臣罪該万死,雖粉身碎骨,不足以蔽其辜。可否仰懇天恩,賜臣速死,這就是陛下格外洪恩了。”武宗道:“你現在知罪了。你可知道背叛朝廷,罪當滅族么?”拱栠道:“臣知罪不容誅,求恩速賜一死。”武宗命王守仁將拱栠帶下,仍先收禁,候旨行刑。又命王守仁將婁妃帶進。王守仁遵旨,一面將宜春王帶出殿,飭令手下先送入監,一面又將婁妃帶至便殿。
  婁妃跪到金階,口請:“待罪臣妃婁氏,愿吾皇万歲,万万歲。”武宗問道:“爾既為宸濠王妃,當宸濠有意謀叛之時,爾為什么不苦口极諫呢?”婁妃道:“罪臣一言難盡,乞陛下容奏。”武宗道:“爾可從實供來。”婁妃道:“宁王未曾起意之先,彼時不過心存酷虐,臣妃即以仁愛進諫。后來宁王雖未竟听臣妃之言,也還不致任意酷虐。及至偶遇謀士李自然后,終為李自然所惑,因此便聚集死士,建造离宮。臣妃深處內宮,尚不能深知其實;偶有所聞,便即進諫。宁王只云所招死士,為自家護衛起見。臣妃又諫以忠信報國,仁慈愛民,不必聚死士為護衛,自能獲福;不然雖有干軍万馬,謀士如云,勇將如雨,亦不足為護衛。所謂自求多福,此一定不易之理。宁王听臣妃之言,倒也有些悔過之意。不料李自然等這一班送賊,任意播弄,皆謂‘天命攸歸’,熒惑王心。宁王不知自誤,反以這一班逆賊之言為可信。因此日复一日,便視臣妃如同外人。始則進宮,臣妃進諫,宁王不過不悅。后來,臣妃自宁王為那班這賊熒惑甚深,臣妃早料有今日之禍,因此以死直諫。宁王不但不悔,反以臣妃不明天命,即將巨妃打入冷宮。彼時臣妃即思一死,上報國恩,下盡力諫之道。無奈宁王不容臣妾自死,派令宮女日夜監守,臣妃雖欲自盡不能。此皆臣妃既入冷宮,极諫宁王之實在情形也。既入冷宮后,便与外間隔膜,聲息不通,宁王种种大惡。臣妃毫不知道。至前月南昌已破,宜春王被擒,王師破了离宮,從冷宮內搜出臣妃,此時才知道宁王做出這一件彌天大罪。臣妃彼時又欲一死報國,后因既為欽犯,理應待罪受刑,以重國典,所以巨妃苟延殘喘,以待天威下臨。此事變出意外,雖由宁王听信妖言,自作之孽,臣妃亦罪該万死。事前既不能納忠陳善,弭禍無形;事后又不能撥亂反正,挽回王意。臣妃雖粉身碎首,亦复罪無可辭!惟念合官上下三百余口,有罪者自罪有應得,其余各宮娥、使女,以及大小臣工,實系無罪者,亦复不少,而乃同罹國典,未免可怜。此臣妃所代為傷心痛哭者也。但圣明在上,自有權衡。臣妃之罪,尚不可辭,何敢再為無辜上与陛下乞命?”說罷,痛哭不已。
  不知武宗听了這番話,說出什么話來,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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