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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朱宸濠傳檄江南 玄貞子投書海外


  話說宁王宸濠与軍師李自然議定,擇于三月初三日興兵,卻還有一個月時候。各處調來軍馬,陸續已到,不下二十余万,囤積糧餉,准備軍裝,十分忙碌。那副軍師余半仙,祭煉招魂就戮大法,已到九十日上了,這些柳樹刻成的木人,手足都灣動起來,再過十舊,好將趙王庄、劉家庄兩處一万多人的魂靈殺盡。
  這一日宁王親自操演,大會軍士,有軍師李自然獻計道:“二庄中聚集的劍客俠士,都是俞謙一党,全仗余軍師妙法斬草除根。出兵的時候,便好一意向前,沒有后顧之憂了。還有一件要緊的事。黃天保前日收禁天牢,机關已破,朝中楊一清、王守仁等輩,必請昏君旨意,叫各省發兵來戰。千歲要先下手為強,寫一道檄文傳諭江南等處,說皇帝荒淫無道,千歲是先帝愛子,宜登龍位。從前漢朝七國興兵,以誅晁錯為名,千歲亦依此法,要斬除朝中楊一清、王守仁一班奸党。各處地方官員,有許多是向來順從千歲的,叫他預先准備,協助兵餉。其余見了檄文來歸附的,定然不少。然后邱將軍率領眾將,統帶雄兵,先取蘇州、南京兩處,殺了巡撫俞謙、侍郎王華。那南京應天府是太祖洪武皇帝創立根基之地,能將此地先取,再興大兵直取北京,便勢如破竹了。”
  宁王听了大喜道:“此計大妙。孤家若登龍位,李軍師是開國元勳,當為首相;余軍師仙法成功,當封國師;余軍師令妹保護王宮,仙法無邊,當封副國師;無敵大將軍鄴天慶,當為天下兵馬都元帥。眾將立功,都有重賞,現在悉听軍師調度,不可有違。但檄文要寫得好,何人能寫?”李自然道:“貧道保舉一人能寫檄文,是謀士趙子美,綽號小張良。”宁王道:“軍師保舉的不差。此人前在蘇州,為扯倒擂台、打死嚴虎一案,孤要查抄徐鶴家屬,他說使不得,果應其言。頗有見識,就叫他寫檄文。”趙子美答應,依了二人之意,一揮而就,呈上宁王。宁王接在手中,仔細看道:
  
  為傳檄事:本藩乃先皇帝第八子也,蒙先皇太后愛怜,衣帶遺詔,入承大統。詎意正德違詔自立,日肆荒淫,生民涂炭。天下者,高皇帝之天下也,建文昏弱,成祖有靖難之兵;正統失位,景帝有監國之典。今朝廷無道,過于建文,懼再見正統失位之禍;本藩威德,同符成祖,敢追修景帝監國之儀。愛統雄師,以清君側,謀臣如雨,猛將如云,凡爾官司有守土之職者,直速望風景附,佐集大勳,裂土封侯,愁膺爵賞。毋觀望徘徊,致干天討。須至檄者。

  宁王看完大喜,便發抄手抄了許多,傳到江南各處府縣。有蘇州府張弼、揚州府王文錦、宁國府溫仁、太平縣房明圖等,皆是宁王党羽,接到檄文,預作准備。別處也有俱怕宁王勢大望風歸附的,也有忠心竭力保守城池的。
  蘇州巡撫俞謙見了檄文,勃然大怒,請幕友大家商議道:“逆藩竟如此明目張膽的做了,我卻不可怠慢。蘇州府張弼是他心腹,若不先行拿下,要做內應。”即差家人傳見蘇州府。不多時,家人進來通報,卻是鎮江府到省稟見。俞謙叫快進見。莫大守進來稟道:“門生來見老師,只為宸濠傳檄江南,顯為不軌,未識老師如何防備,敢求明示。”俞謙道:“我先拿下張弼,除了內應,蘇州城他可無慮了。一面寫告急本章,請皇上下旨,拜帥出兵,直搗江西。只怕他先發制人,你守這鎮江府沖要之地,須要格外小心。一面通信南京王侍郎,聯絡聲勢,互相犄角。”莫太守道:“老師所見极是。門生尚有一策,逆藩倘出兵直扑南京,江西南昌府必然空虛,听見徐鳴皋等義俠都在趙王庄,只要通信叫他乘虛而入,破其巢穴,逆藩可擒矣。”俞謙笑道:“賢契所見亦是。但逆藩謀士极多,豈不知時腋之患?他敢大膽出兵,不顧其后,內中必有緣故。待我著人探听,奸作計較。”問何人到趙王庄去,只見座中一書生應道:“小侄愿往。”原來此人是王守仁之侄,名叫介生,向在幕中。當下對俞謙說道:“小侄前在河南遇難,幸得俠士焦大鵬救出性命。今听見他戰死趙王庄,小侄要去哭奠一場,順便探听消息。”俞謙歡喜,即將書信盤川交付王介生,即日動身去了。莫太守亦告辭動身。忽見家人進來回稟:“蘇州府托病不來!”俞謙听了眉頭一皺,想了一想,向太守耳邊說了几句,莫太守就到蘇州府衙門來。
  卻說蘇州府張弼,從前迎合宁玉,要抄籍徐鳴皋家產,被一塵子當面用劍術削去他的長須。后來遇一相面道人,說他面方耳大,一表非凡,將來封侯拜相,不止于黃堂大守耳。可惜胡子削得絹光滴滑,恐有晦气,不免牢獄之災。此時接了宁王檄文,想道:“他做了皇帝,我封侯拜相是有分的,不應了道人之言么?卻要暗作准備,等他兵來,便為內應。”忽俞謙差人傳見,吃了一唬,想:“俞撫台是宁王對頭,傳我何意?吉凶難卜。”暫推有病,著人去道听他的意見。但是何人可去道听,正在躊躇,忽家人稟說:“鎮江府來拜。”喜道:“鎮江府是撫台門生,此事可托他了。”叫家人連忙請見。
  莫太守進來,先開口道:“撫台傳見老兄,何以不去?撫台意見曾向小弟說過,固為見了宁王檄文,方知宁王是先皇太后欲立的,名正言順,欲將江南全省歸附宁王。知老兄是宁王器重的人,請去商議,使老兄成就大功。”張弼道:“原來如此,小弟一時想不到。”便同莫太守來見俞謙。俞謙見張弼到了,喝左右拿下。張弼大叫:“卑府無罪!”俞謙道:“你既無罪,請在監牢權住几日,等宁王登了龍位,放你不遲。”于是不由分說,將張弼收進監牢,叫莫太守回鎮江去謹慎防守。按下不表。
  且說王介生帶了俞謙書信,直到江西。已近省城,走到趙王庄南面,天色昏黑,跨進村前一個酒店中,將行李卸下,投宿一宵。此店正是鷦寄生与徐鳴皋、一枝梅三人初到時投宿之處。王介生進來,卻遇著一個熟人。你道是誰?原來是患難中八拜之交,姓竇,名慶喜,前在河南魯山縣楓林村皇甫良家中,同受災難,幸得焦大鵬、狄洪道救出。此時在這地方相見,倒也出于意外。王介生問道:“賢弟怎的來此?”慶喜垂淚云:“弟在家听見焦表兄死于鄴天慶之手,不能報他救命之恩了。未知棺木現在何處,特來探視。”王介生也慘然道:“愚兄亦為此而來。”
  二人宿了一夜,天明起來,望見村口紅衣大炮,有兵把守,刀槍旗幟,异樣森嚴。正要問路進去,忽來一老人,仙風道骨,舉止飄然,叫:“二位若要到趙王庄去,此地卻非進路,要兜轉西面方得進去。恐路上遇著宁王兵將,身邊搜出俞謙的信,性命不保。快隨我去,將行李暫寄店中。”二人料是仙長,不敢不听。老人兩手將著兩人,叫他閉目。忽听耳邊呼呼的風聲,身子起在空中,頃刻落地。張眼一看,落在一處大廳階前。廳中人一齊來迎,當先兩個人,王介生、慶喜認得一個是狄洪道,一個不認得,卻正是徐鳴皋,下階來拜見老人,說道:“大師伯今日方到,眾人望眼穿了。兩位是大師伯帶來徒弟么?”玄貞子道:“非我徒弟,乃是為我徒弟而來。狄賢契認得他,可領他拜見眾位。”
  玄貞子走上廳來,与一塵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鷗子、鶴寄生、河海生相見,羅季芳、徐慶、一枝梅、王能、李武、徐壽、趙員外、趙文、趙武、王仁義、殷壽、楊挺、劉佐玉、鄭良才、孫大娘,都來拜見過了。听玄貞子說道:“貧道与徐賢契安義山別后,去游雁宕山。近來与眾友南海相會,他們又到海外去了。我料余七妖術利害,眾位大禍將臨,特同傀儡生前來相救。又有一事托傀儡生,故他要遲一步到。現在事不宜遲,修書一封,邀請海外眾友齊來破此妖法。”玄貞子當下寫好一信,望空投去,口中吐出白光,一同飛卷而上,倏忽不見。片時白光飛回,玄貞子接在手中,化為一劍,上插回信數封。遞把眾人觀看,知是凌云生、御風生、云陽生、獨孤生、臥云生、羅浮生、一瓢生、夢覺生、漱石生、自全生都在海外,回信說不日就來;飛云子卻在湖北,轉眼就到。此正是仙家妙法,名為飛劍投書,比電報簡捷多了。因為玄貞子是第一劍仙,預知未來,凡道友現在何方,都能曉得,書信投去,即得回音,若是劍術差些的便不能了。
  眾人將回信看完,半空中飛下兩人。玄貞子見了大喜道:“果然不負我所托。”眾人看前面一個是傀儡生,下階拜見。又見后面一個,不覺大吃一惊。王介生、慶喜便上前執他的手,孫大娘兩手抱住那人,放聲大哭。未知這人是誰,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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