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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思尋盟弟遣使三雄 欲盜贓金糾合五義


  且說陷空島盧家庄那鑽天鼠盧方,自從白玉堂离庄,算來將有兩月,未見回來,又無音信,甚是放心不下。每日里嗐聲歎气,坐臥不安,連飲食俱各減了。雖有韓徐蔣三人勸慰,無奈盧方實心忠厚,再也解不開。
  一日,兄弟四人同聚于待客廳上。盧方道:“自我兄弟結拜以來,朝夕相聚,何等快樂。偏是五弟少年心性,好事逞強,務必要与什么“御貓”較量。至今去了兩月有余,未見回來,劣兄好生放心不下。”四爺蔣平道:“五弟未免過于心高气傲,而且不服人勸。小弟前次略說了几句,險些儿与我反目。据我看來,惟恐五弟將來要從這上頭受害呢。”徐慶道:“四弟再休提起。那日要不是你說他,他如何會私自賭气走了呢。全是你多嘴的不好。那有你三哥也不會說話,也不勸他的好呢。”盧方見徐慶抱怨蔣平,惟恐他二人分爭起來,便道:“事已至此,別的暫且不必提了。只是五弟此去倘有疏虞,那時怎了?劣兄意欲親赴東京尋找尋找,不知眾位賢弟以為如何?”蔣平道:“此事又何必大哥前往。既是小弟多言,他賭气去了。莫若小弟去尋他回來就是了。”韓彰道:“四弟是斷然去不得的。”蔣平道:“卻是為何?”韓彰道:“五弟這一去必要与姓展的分個高下,倘若得了上風,那還罷了;他若拜了下風,再想起你的前言,如何還肯回來。你是斷然去不得的。”徐慶接言道:“待小弟前去如何?”盧方听了,卻不言語,知道徐慶為人粗魯,是個渾愣。他這一去,不但不能找回五弟──巧咧,倒要鬧出事來。韓彰見盧方不語,心中早已明白了,便道:“三弟要去,待劣兄与你同去如何?”盧方听韓彰要与徐慶同去,方答言道:“若得二弟同去,劣兄稍覺放心。”蔣平道:“此事因我起見。如何二哥三哥辛苦,小弟倒安逸呢?莫若小弟也同去走一遭如何?”盧方也不等韓彰徐慶說,便答言道:“若是四弟同去,劣兄更覺放心。明日就与三位賢弟餞行便了。”
  忽見庄丁進來稟道:“外面有鳳陽府柳家庄柳員外求見。”盧方听了,便問道:“此系何人?”蔣平道:“弟知此人,他乃金頭太歲甘豹的徒弟,姓柳名青,綽號白面判官。不知他來此為著何事?”盧方道:“三位賢弟且先回避,待劣兄見他,看是如何。”吩咐庄丁:“快請。”盧方也就迎了出去。柳青同了庄丁進來,見他身量卻不高大,衣服甚是鮮明,白馥馥一張面皮,暗含著惡態,疊暴著環睛,明露著鬼計多端。彼此相見,各通姓名。盧方便執手,讓到待客廳上,就座獻茶。
  盧爺便問道:“久仰芳名,未能奉謁。今蒙降臨,有屈台駕。不知有何見教?敢乞明示。”柳青道:“小弟此來不為別事。只因仰慕盧兄行俠尚義,故此斗膽前來,殊覺冒昧。大約說出此事,決不見責。只因敝處太守孫珍乃兵馬司孫榮之子,卻是太師龐吉之外孫。此人淫欲貪婪,剝削民脂,造惡多端,概難盡述。刻下為与龐吉慶壽,他備得松景八盆,其中暗藏黃金千兩,以為趨奉獻媚之資。小弟打听得真實,意欲將此金劫下。非是小弟貪愛此金,因敝處連年荒旱,即以此金變了价,買糧米賑濟,以抒民困。奈弟獨力難成,故此不辭跋涉,仰望盧兄幫助是幸!”盧方听了,便道:“弟蝸居山庄,原是本分人家。雖有微名,并非要結而得。至行劫竊取之事,更不是我盧方所為。足下此來,竟自徒勞。本欲款留几日,惟恐有誤足下正事,反為不美。莫若足下早早另為打算。”說罷,一執手道:“請了。”柳青听盧方之言,只气得滿面通紅,把個白面判官竟成了紅面判官了。暗道:“真乃聞名不如見面。原來盧方是這等人。如此看來,義在那里?我柳青來的不是路了。”站起身來,也說一個“請”字,頭也不回,竟出門去了。
  誰知庄門卻是兩個相連,只見那邊庄門出來一個庄丁,迎頭攔住道:“柳員外暫停貴步。我們三位員外到了。”柳青回頭一看,只見三個人自那邊過來。仔細留神,見三個人高矮不等,胖瘦不一,各具一种豪俠气概。柳青只得止步,問道:“你家大員外既已拒絕于我,三位又系何人?請言其詳。”蔣平向前道:“柳兄不認得小弟了么?小弟蔣平。”指著二爺三爺道:“此是我二哥韓彰。此是我三哥徐慶。”柳青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請了。”說罷,回身就走。
  蔣平赶上前,說道:“柳兄不要如此。方才之事弟等皆知。非是俺大哥見義不為,只因這些日子心緒不定,無暇及此,誠非有意拒絕尊兄。望乞海涵。弟等情愿替大哥陪罪。”說罷,就是一揖。柳青見蔣平和容悅色,殷勤勸慰,只得止步轉身,道:“小弟原是仰慕眾兄的義气干云,故不辭跋涉而來;不料令兄竟如此固執,使小弟好生的慚愧。”二爺韓彰道:“實是大兄長心中有事,言語梗直,多有得罪。柳兄不要介怀。弟等請柳兄在這邊一敘。”徐慶道:“有話不必在此敘談,咱們且到那邊再說不遲。”柳青只得轉步,進了那邊庄門,也有五間客廳。韓爺將柳青讓至上面,三人陪坐,庄丁獻茶。蔣平又問了一番太守貪贓受賄,剝削民膏的過惡。又問:“柳兄既有此舉,但不知用何計策?”柳青道:“弟有師傅的蒙漢藥斷魂香。到了臨期,只須如此如此,便可成功。”蔣爺韓爺點了點頭,惟有徐爺鼓掌大笑,連說:“好計,好計!”大家歡喜。
  蔣爺又對徐韓二位道:“二位哥哥在此陪著柳兄。小弟還要到大哥那邊一看。此事須要瞞著大哥。如今你我俱在這邊,惟恐工夫大了,大哥又要煩悶。莫若小弟去到那里,只說二哥三哥在這里打點行裝。小弟在那里陪著大哥,二位兄長在這里陪著柳兄,庶乎兩便。”韓爺道:“四弟所言甚是。你就過那邊去罷。”徐慶道:“還是四弟有算計。快去,快去。”蔣爺別了柳青,与盧方解悶去了。
  這里柳青便問道:“盧兄為著何事煩惱?”韓爺道:“噯!說起此事,全是五弟任性胡為。”柳青道:“可是呀。方才盧兄提白五兄進京去了。不知為著何事?”韓彰道:“听得東京有個號稱御貓姓展的,是老五气他不過,特特前去會他。不想兩月有余,毫無信息。因此大哥又是思念,又是著急。”柳青听至此,歎道:“原來盧兄特為五弟不耐煩。這樣愛友的朋友,小弟几乎錯怪了。然而大哥与其徒思無益,何不前去找尋呢?”徐慶道:“何嘗不是呢。原是俺要去找老五,偏偏的二哥四弟要与俺同去。若非他二人耽擱,此時俺也走了五六十里路了。”韓爺道:“雖則耽延程途,幸喜柳兄前來,明日正好同往。一來為尋五弟,二來又可暗辦此事,豈不兩全其美么?”柳青听至此,歎道:“既如此,二位兄長就打點行裝。小弟在前途恭候。省得盧兄看見,又要生疑。”韓爺道:“到此焉有不待酒飯之理。”柳青笑道:“你我非酒肉朋友,吃喝是小事。還是在前途恭候的為是。”說罷,立起身來。韓爺徐慶也不強留。定准了時刻地方,執手告別。韓徐二人送了柳青去后,也到這邊來。見了盧方,卻不提柳青之事。
  到了次日,盧方預備了送行的酒席,弟兄四人吃喝已畢。盧方又囑咐了許多的言語,方將三人送出庄門,親看他們去了。立了多時,才轉身回去。他三人攢步向前,竟赴柳青的約會去了。
  他等只顧劫取孫珍的壽禮,未免耽延時日。不想白玉堂此時在東京鬧下出類拔萃的亂子來了。自從開封府夤夜与南俠比試之后,悄悄回到旅店,暗暗思忖道:“我看姓展的本領果然不差。當初我在苗家集曾遇夜行之人,至今耿耿在心。今見他步法形景,頗似當初所見之人,莫非苗家集遇見的就是此人。若真是他,倒是我意中朋友。再者南俠稱貓之號,原不是他出于本心,乃是圣上所賜。圣上只知他的技藝巧于貓,如何能彀知道錦毛鼠的本領呢。哧!我既到了東京,何不到皇宮內走走。倘有机緣,略略施展施展。一來使當今知道我白玉堂;二來也顯顯我們陷空島的人物;三來我做的事,圣上知道,必交開封府。既交到開封府,再也沒有不叫南俠出頭的。那時我再設個計策,將他誆入陷空島奚落他一場。是貓儿捕了耗子,還是耗子咬了貓?縱然罪犯天條,斧鉞加身,也不枉我白玉堂虛生一世。那怕從此傾生,也可以名傳天下。但只一件,我在店中存身不大穩便。待我明日找個很好的去處隱了身体,那時叫他們捕風捉影,也知道姓白的厲害。”他既橫了心,立下此志,就不顧甚么紀律了。
  單說內苑万壽山有總管姓郭名安,他乃郭槐之侄。自從郭槐遭誅之后,他也不想想所做之事,該剮不該剮。他卻自具一偏之見,每每暗想道:“當初咱叔叔謀害儲君,偏偏的被陳林救出,以致久后事犯被戮。細細想來,全是陳林之過。必是有意与郭門作對。再者當初我叔叔是都堂,他是總管,尚且被他治倒,置之死地。何況如今他是都堂,我是總管。倘或想起前仇,咱家如何逃出他的手心里呢。以大壓小,更是容易。怎么想個法子,將他害了,一來与叔叔報仇,二來也免得每日耽心。”
  一日晚間,正然思想。只見小太監何常喜端了茶來,雙手捧至郭安面前。郭安接茶慢飲。這何太監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极其伶俐,郭安素來最喜歡他。他見郭安沈默不語,如有所思,便知必有心事,又不敢問。只得搭訕著說道:“前日雨前茶,你老人家喝著沒味儿。今日奴婢特向都堂那里,合伙伴們尋一瓶上用的龍井茶來,給你老人家泡了一小壺儿。你老人家喝著這個如何?”郭安道:“也還罷了。只是以后你倒要少往都堂那邊去。他那里黑心人多。你小孩家懂的什么。万一叫他們害了,豈不白白把個小命送了么?”
  何常喜听了,暗暗展轉道:“听他之言,話內有因。他別与都堂有甚么拉攏罷?我何不就棍打腿探探呢?”便道:“敢則是這末著嗎?若不是你老人家教導,奴婢那里知道呢。但只一件,他們是上司衙門,往往的捏個短儿,拿個錯儿。你老人家還擔得起;若是奴婢,那里擱的住呢,一來年輕,二來又不懂事。時常到那里去,叔叔長,大爺短,合他們鬼混。明是討他們好儿,暗里卻是打听他們的事情。就是他們安著坏心,也不過仗著都堂的威勢欺人罷了。”郭安听了,猛然心內一動,便道:“你常去,可听見他們有什么事沒有呢?”何常喜道:“卻倒沒听見甚么事。就是昨日奴婢尋茶去,見他們拿著一匣人參,說是圣上賞都堂的。因為都堂有了年紀,神虛气喘,咳聲不止,未免是當初操勞太過,如今百病趁虛而入。因此賞參,要加上別的藥味,配甚么藥酒。每日早晚喝些,最是消除百病,益壽延年。”郭安聞听,不覺發恨道:“他還要益壽延年!恨不得他立刻傾生,方消我心頭之恨。”
  不知郭安怎生謀害陳林,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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